未几,一位约莫正值豆蔻年华的丫鬟悄然步入,轻声细语告诉她宁忠夔已经在前厅等候,拿好一套新衣服请她梳洗。

    前厅内

    骆见洵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然,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雕琢精细的扳指。

    原本因着昨天的伤势,他本就未能得到充分的休憩,加之清晨时分,宁忠夔又前来咄咄逼人,心情自然是不佳的。

    “九王爷,”宁忠夔疾步走进前厅,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恭敬,朝骆见洵深鞠一躬。

    “宁尚书,”骆见洵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并未起身回礼,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心的茶盏,眼光微凉,“别来无恙。”

    宁忠夔闻言,躬身更深,目光不经意地瞟到他手臂上包扎的淡淡血渍,大骇地道,“您受伤了。”

    “无妨。”

    骆见洵轻轻摆了摆手,抬手随意地将手臂上的衣袖拉下,漫不经心地喝下一口茶,

    “宁尚书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小女在王爷府上,”宁忠夔深吸一口气,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十分不好惹的主儿,也不得不直接了当,“作为父亲,我自然担心她的安危。”

    骆见洵闻言,不置可否,嘴角随意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过了半晌,他轻轻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扫向宁忠夔,“这……谁说的?”

    “……”

    宁忠夔在骆见洵的逼视下,沉默了片刻。

    而再次开口之时,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只请王爷告知,小女是否真在您府上?”

    “亦或,"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拖沓,眼神自下而上缓缓抬起,“小女是否遭遇了恶人的掳掠,还请王爷示下。”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静谧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宁尚书倒是快人快语,”骆见洵悠然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何不直言不讳,认为是我把宁小姐如何了?”

    "臣绝无此意,望王爷明鉴。"

    “那你是觉得,”骆见洵轻笑一声,眸光却十分寒凉,“这京城里,我骆见洵要留个人,还需要用到挟持这样的下作手段?”

    宁忠夔闻言,心中大惊,深知这话已然触怒了这位阴狠的王爷,便再也不敢多言,低着头,伸手擦拭着额上细密的汗珠。

    “罢了,”骆见洵收起笑容,语气淡漠,“她也确实是犯了点事,我偶遇之下,便将她带回了府上。”

    “不过,她毕竟还未过门,我私自处置她呢,也不太合适。”

    “便好意等着宁尚书您来。”

    说完,他给齐笙使了个眼色。

    ……

    正厅里,骆见洵向后拢了拢手臂,心情极好地喝下一口茶。

    待他说明了将宁以薇带至府内的缘由之后,眼下这幅画面便变得十分有趣——宁忠夔坐在厅前,神色却如同坐于针毡之上,气急败坏之情溢于言表。他的眉头皱起,脸颊因为过度生气而涨的通红,完全没有平时在父皇面前那种温文尔雅的儒士样子。

    反观站在厅中的宁以薇,似乎还不知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困局,一头青丝如瀑,缓缓垂落至腰间,微微朝着他打了个呵欠。

    许是背后伤势隐隐作痛,骆见洵对眼前这番景象也有些无奈,手指轻轻在桌面敲着,估摸着大约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朗声道,

    “你们父女可是要在本王面前演一出默剧?”

    宁忠夔立刻正襟危坐,随即躬身移至宁以薇身旁,恭敬道,“臣深感惶恐。”

    骆见洵终于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

    “臣教女无方,”宁忠夔叹道,“致使小女闯下大祸,还请九王爷责罚。”

    “行,”男人似是终于等到他这句话,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朗声道,“既是宁大人请罚,那我便罚。”

    罚?

    宁以薇终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愕然地愣住。

    不过是闯了他的布放而已,昨日她又是悉心照料他的伤势,又是夜半时分为他端茶送水,尽心尽力。

    他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说……要罚她?

    宁以薇抬起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此刻却如黑潭一般,冷得令人心悸。

    “齐笙,若有人擅闯我京郊布防,险些毁我捕匪大业,”骆见洵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语气寥寥,“按律当如何?”

    “按律,当处以杖责二十。”

    骆见洵微微点头,随即目光转向宁忠夔,“若此人是宁小姐,又该如何?”

    “该……”

    该,该让你失血过多而死。

    宁以薇怒火中烧,猛然间挺直了身子,愤然站起。

    将她粗暴地击晕,再束缚于茶楼之中,这等行为已足够卑劣。而在这之前,他还利用下流手段侵犯于她,更是令人发指。

    正当她欲踏出一步上前质问,却被身旁父亲那严厉警告的眼神硬生生地拉了回来,脚步戛然而止。

    “臣……”宁忠夔旋即跪下,正欲开口请罪,又被骆见洵打断。

    “宁尚书,”

    这悠悠的一声下来,他自是心中大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竟未抗住这爽朗的秋意,缓缓向下滴落。

    他轻轻转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双目圆睁的小女人,笑得很是散漫,“她虽还没过门,但必要的规矩,不可少。”

    “你说,是吧?”

    ……

    目睹着下人将那把雕刻着古朴花纹的戒尺缓缓递上,宁以薇垂下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长这么大,她可从未挨过戒尺。

    这个混蛋。

    今日这戒尺要是真落在自己的手心,免不了皮开肉绽,剜心之痛。

    “原本是扰了我的布防,”骆见洵定定的看着她,语调中却刻意保持着平静无波,“但念及诸多情由,本王决定不亲自执行此罚。”

    言罢,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纤纤玉手,本王心疼。”

    “小惩大戒,就打十下吧。”

    你敢!

    ……

    骆见洵当然不会亲自动手。

    可当执行惩戒的角色悄然转换成了她父亲之后,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看着这沉甸甸的戒尺被下人呈至眼前,她不由自主地身形微颤,向后撤了一小步,

    不要。

    她几乎是无语呢喃,随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宁忠夔原本就对她过分宠溺,疏于管教,不想到她竟做出了扮成书童这般离经叛道之举,便咬着牙,最终狠下心来——

    “伸手,”

    ……

    就在气氛凝固至几乎可以听见心跳声之际,一旁的骆见洵支起下巴,慢条斯理的拖长了语调。

    “开始吧,宁大人。”

    “一,”

    嘶……

    “二,”

    随着第二声落下,宁以薇细嫩的手心迅速浮现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暗紫色的淤血在皮下蔓延着,让她的面色极为苍白。

    “可还受得了?”

    骆见洵眯着眼睛,语气暗含着几分戏谑与挑衅,耐心地等待着宁以薇的反应。

    可偏偏自幼便是个倔强固执的性子,向来不愿在任何人面前低头,便忍住额角的微汗,朝他冷然一笑。

    受得了。

    “有意思。”骆见洵收拢了扇子,“啪,”一声摆在桌上,朗声笑起来,

    “那便继续吧。”

    —————

    宁以薇是被几下戒尺打得近乎昏厥,他才默许了宁忠夔把人带走。

    回到书房,已是午时。

    时值秋日,本该是凉爽宜人,却仍旧炎热。骆见洵坐在楠木椅子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目光才落在了自己手臂那道醒目的刀痕上。

    “齐笙,”

    “九爷,有何吩咐?”

    “……人怎么样了。”

    “回九爷,”齐笙躬身答道,“据报,宁小姐被带回府后,便陷入了昏睡之中,至今未醒。”

    “当真?”

    “是,”

    待齐笙回禀完毕,周遭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男人伸手擦拭着手臂的上的污血,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连几下戒尺都受不了,又如何执得起刀剑?”

    “您说什么?”

    齐笙饶是没听清他在沉吟什么,便又微微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罢了,”

    男人收起手帕,重重地往地上一砸,“我要去趟刑部。”

章节目录

八月星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橙花小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橙花小马并收藏八月星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