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东隅现在会经常觉得头疼,不是因为有病,是因为多了一个君少珩,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之后,甩都甩不掉,走了几日,倒也慢慢习惯君少珩的存在了。

    而且最近那个上古鲲族人好像也没了消息,至于苏淮安,早就逃回南宸了。

    白雪吞没了海岸线,航船抵达悯族地界沧灵的时候,昏昏欲睡的肖东隅才被君少珩叫醒。

    雪白的大氅把肖东隅包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头。走在街道上,旁边的酒馆走进一个糙汉,大声喊着:“小二,先来壶烧酒……”

    路旁站着搓手的孩子,眼巴巴地守着烤红薯摊,时不时伸出手接近火炉,抬头好奇地问烤红薯的小贩:“多久能好啊?”

    不远处的琴楼,剑眉星目的公子被几个汉子推搡出了门,差点一个趔趄,嘴里还喊着:“诶诶诶,你们怎么对客人这样无礼?!”

    肖东隅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往过去。

    那公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和雪,一转头就跟肖东隅对上眼:“这不是肖少主吗,舍得来找我一决高下了?”

    看着眼前依然明媚阳光的陆长安,肖东隅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与他争斗天下第一称号的时候:“拱手送你六年的天下第一,怎么,还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让你的吗?”

    陆长安闻言一愣,然后开怀地笑起来:“如今的肖少主真是开朗多了!”

    转眼看到一直站在肖东隅身旁的君少珩,微微颔首:“这位公子……”

    肖东隅偏头看着君少珩:“我的朋友,君少珩。”

    听到肖东隅这么说,君少珩惊喜地抬头,或许没想到肖东隅会说自己是她的朋友。陆长安走过来邀约:“肖少主现在也是能交到朋友了,走吧,外头冷,随我回家里喝杯热茶?”

    肖东隅点了点头:“那就只好叨扰了。”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肖东隅看向闻名三州的沧灵琴楼:“你来这买琴?”

    陆长安叹了一口气:“是十一,我来看十一。前些日子惹她生气了,今日本来是要寻她请罪的。”

    林十一,是整个大陆都钦慕的女子,传言中说沧灵有佳人,绝色而遗世。说她遗世,是因为她的气质,无人看了不说一声仙人下凡,而绝色不仅仅是指她的容貌,还有才华。

    林十一之琴技,余音袅袅,可也能暗藏杀机,一把琴就是武器,她在六年前的鲲悯两族大战之时,一弦动可退敌十里,一曲可杀敌一千,是一位巾帼英雄。

    这样的人,平日里温柔至极,整个大陆都知道陆长安在这世界只有三爱,第一爱便是这林十一,第二爱便是整个悯族,第三爱便是跟肖染抢天下第一的位置。

    这边正说着,二楼的窗却忽然打开,有人柳眉倒竖扔下一个玉佩,陆长安稳稳接住,看清玉佩后焦急不已:“十一,这玉佩你不要了吗?”

    “我哪还敢要你的东西,看着糟心。”“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嗐,十一,十一,我真错了,哎哟,好十一,你就饶了我这次吧。”陆长安冲着二楼喊着,声音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次饶了你,下次又来惹我,我还要饶你几次?倒不如这次就不饶你,让你也被冷落几天瞧瞧。”声音从二楼传来,隐约还能听见话里的恼气。

    陆长安急得团团转,然后一拍脑袋想起肖东隅,转身抓起肖东隅的手:“肖少主,快,你进去。”

    肖东隅本来饶有趣味地看陆长安吃瘪,忽然被拽了一把,脑子还懵着:“怎么,我帮你去哄?你确定?”

    陆长安一把将玉佩塞进肖东隅手里,眼神里全是求救的信号:“帮我交给十一,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肖东隅拿着玉佩,哭笑不得,旋即又恍然大悟地嘴角上扬:“行,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君少珩跟在肖东隅身后走进琴楼,目标明确地上了二楼,似乎早知道会这样,有个女子等在楼梯口引着二人去找林十一。

    楼里几个女子不时看向君少珩,几个女子互相推搡:“这个公子好好看,你们去问他叫什么名字。”

    君少珩赶忙走了两步抓住肖东隅的手臂:“阿染,等等我。”

    女子们一下子尴尬起来:“名花有主了。”

    肖东隅冷不丁地被他抓了一把,转身疑惑地看着他,看向不远处几个面带遗憾的女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便任由他抓住了,继续往前走。

    一推门,便看见林十一坐在桌边为来客倒着茶:“肖少主请用。”

    肖染走过去坐下,接过茶喝了一口,笑了笑:“我的身份真是一刻都瞒不住了。”

    林十一倒是不慌不忙地让人去把陆长安带进来,冰天雪地的,别给冻坏了。

    然后转头看着肖染:“肖少主这六年过得如何?”

    “挺好的。”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林十一拿了一块糕点放在肖染面前的碟子里,“这个是梅糕,香甜可口,肖少主尝尝。”

    “我发现还有上古鲲族。”闻言,林十一收回去的手一顿。

    肖染顺势把玉佩放在她的手心:“收好,这可是玲珑玉打磨的玉佩,于你修炼灵力可有好处。十一姑娘卖我一个人情,我也好开口啊。”

    “好。”林十一盈盈一笑,低头把玉佩挂回腰间,“想来这六年肖少主过得甚是……辛苦,不然也不会瘦弱至此。但上古鲲族灭族已久,应不该有后人……”

    “可确实是有,而且他的目标竟然是我,我实在不知我如今身上还有何物令人惦记。”

    林十一皱着眉头:“上古鲲族是三族合力歼灭,就算是报仇,肖老宫主已经仙逝,第一顺位也应该是鱼周和我族如今的沧灵王,你的灵力可是天下第一,怎么会先去找你?”

    “我如今身患寒症,这个天下第一早就不是我了,而且那上古鲲族人实力不容小觑,我根本无法探查他到底有多少灵力。”

    林十一和刚到门口的陆长安脸色大变:“寒症?!怎么会?!”

    肖染也摇了摇头,也甚是不解:“我也不知,当年我逃出南宸,却不想忽然北海起浪将我卷入其中,醒来后便察觉身中寒症之毒。”

    “北海的浪竟能吞没你吗?”陆长安一脸不敢置信。

    肖染皱起眉头,不发一言。

    确实,以她的实力,北海的浪怎能吞没她,可当时的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想到那浪湍急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一口吞没了她,随后她便如同被人卸了功力,一点灵力也使不出,竟想被人重击一般晕死过去。

    今年这些事发生后,细细想来,大概这些针对她的上古鲲族在六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有可能是她侥幸逃脱,阴差阳错被鱼老太太救了。

    “近些年,三族各有什么变故吗?”肖染知道的其实并不多,只好寻求一下这些昔日好友的帮助了。

    林十一叫人拿来纸笔,给肖染一一分析:“我们先说沧灵吧——六年前悯鲲两族大战,悯族胜利后,签订了和平条约,长安被封为常胜候,随后传出南宸内乱,你消失,肖凌耗费近半国力搜寻无果,沧灵念着你的恩情,但是沧灵刚经历战争,急需修整,只派出小部分精英出去寻你,一年后无功而返,便没有再行动。

    “沧灵跟南宸和北溟如今只有通商往来,沧灵王每年只会在三族首领相约续订和平条约时才会出现,跟南宸和北溟的关系可是说是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更多注重民生休养。

    “而南宸和北溟,偶有摩擦,交界处偶尔会打起来,但规模很小,看起来都只是两族族人闹了点小矛盾,跟政治无关。肖凌几乎已经可以执掌整个南宸了,但是听闻他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财力铸造武器和机关,至于南宸的内部,你应该也知道,你们南宸的消息最难打探,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北溟,鱼周确实贤明,整个州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六年内除了刚打完仗那年有些财力紧张,随后几年再也没有出现过路有饿死骨的情况,如今更是家家富贵,深得百姓爱戴,她还很注重军事,近几年广招军士,筹备了不少军需。她的女儿鱼柒最受世人诟病,骄纵跋扈,肆意打骂子民,甚至还有残杀的行径,她过于宠溺鱼柒,鱼柒做的事,鱼周总睁只眼闭只眼,然后派人去收拾烂摊子,现在北溟州,几乎慢慢形成两派人,一派依旧支持鱼周执政,但希望废除鱼柒少主之位;另一派则希望鱼周下台,一劳永逸……”

    林十一陆陆续续说了各族的近况。

    肖染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慢悠悠地开口:“南宸的消息我会想办法打探。但是如今看来三族好像都并不知道上古鲲族还有后人在世,而且听你这么说,南宸和北溟的关系反而其实并没有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过了一会儿,肖染转头看着林十一:“十一姑娘的琴楼就是情报局,不知道能不能查探到有多少上古鲲族还在世?”

    林十一摇了摇头:“我也只能试试看,毕竟上古鲲族消失了二十余年,传闻中也只记载已尽数歼灭。”

    “至于寒症……”肖染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我曾翻遍古籍遍寻不到解决办法,但因为这六年里身边没什么好书,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几本毒理的禁书?”

    “你要禁书干嘛?”陆长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疑问,“你知道这东西多危险吗?而且,禁书在上古鲲族覆灭后就尽数烧毁了。”

    肖染歪头粲然一笑:“可是上古鲲族的书我们不都称为禁书吗?而且当年上古鲲族统治整个大陆,若真能全部烧毁,只怕如今没人能读书识字了。”

    陆长安板着脸,一口回绝:“不行,这事太危险了。且不说十一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里面的东西你也学不了,更容易走火入魔。”

    林十一拧了一下陆长安的手臂,冲着肖染淡淡一笑:“说他是呆瓜他还不信,肖少主要禁书,自然是为寻寒症解药,又不是要去修炼那些毁天灭地的法术。”

    陆长安吃痛地捂着手臂,委屈的眼神落在林十一脸上,可是又忍不住靠林十一更近一点,林十一一边跟肖染说话,另一边百忙之中抽手推阻着陆长安。

    看见这一幕的君少珩,睫毛轻颤,坐在肖染身后不自觉收紧了抓住肖染手臂的那只手。

    肖染感受到力度的变化,偏头看向君少珩,语气竟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怎么了?”

    君少珩回以明媚的笑容:“没什么。”但是手没有放下,依然抓住了肖染的手臂。

    肖染跟林十一心照不宣地形成合作阵营。

    念及肖染初来乍到,没有住所,便收留了肖染和君少珩住在琴楼后的宅院里。

    陆长安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天色渐晚,林十一赶着陆长安早些回去:“夜里风雪大了,到时候拦你留在这里,炉火可没多的。”

    “那我也情愿,在你身边,冰雪世界都是艳阳天。”陆长安的贫嘴让肖染想起了君少珩。

    林十一给陆长安把箬笠系好:“快回去吧,路上别贪玩,着凉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陆长安念念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好,那你明日等我来找你。”

    林十一点了点头,陆长安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不放心地嘱咐着:“记得,一定等我来找你。”

    “知道了,快回去吧。”林十一点了点头,目送着陆长安走远。

    君少珩还拽着肖染的手臂,把她扯进屋檐下:“雪大了,快进来点。”

    夜深,雪顺着风呼呼地刮着,有人捶打着肖染的门,咚咚作响。肖染起身去开门,君少珩捧着手炉,笑得一脸不值钱:“快,手炉,热乎的。”

    肖染伸手接过,侧身让他进屋:“这么大的雪,没淹死你?”

    君少珩进了屋子,回头关上门,走到肖染身边:“林姑娘让我来问你,可还习惯?”

    肖染抱着手炉,绕过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是她差你来问,还是你自己想来?”

    君少珩嘻嘻笑着挠了挠头,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肖染:“是我自己也想来,你要追我走不成?”

    “我就是追你,你走吗?”

    风雪骤大,把窗户都吹开了,君少珩急忙走过去关上窗,肖染的视线紧紧跟着君少珩,只听君少珩欠欠地说:“不走,就赖着你。”

    “这么晚了,过来就为了送个手炉?”肖染看着君少珩一步步走近,“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我是看见今天陆长安和林十一那样,怕你觉得我不够粘你,怕你太羡慕他们。”君少珩撒了谎,是他自己太羡慕陆长安和林十一,羡慕他们相知相许。

    肖染似乎看出了他真实的想法,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暖炉:“外头雪大,你回去时别脚滑了。”

    “你在关心我?”君少珩惊喜地跑过去抓起他的手。

    肖染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开口:“我是在诅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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