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在这里?”

    家入硝子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里是位于东京远郊的一家废弃地下黑诊所。

    “地下”一词具有双重含义。

    黑诊所本身上不了台面,以及,这处设施确确实实位于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想要抵达这里的话,首先要进入开设在路边的冷饮店,从柜台后推开货架,顺着随之显露出来的通道走下台阶,再穿过如羊肠一般蜿蜒数百米长的阴冷走廊。

    而长廊尽头的房间,就是家入硝子目前所处的位置。

    灯光昏暗,设备陈旧,墙上到处是陈年的黄痕和霉斑,这些也就不提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间草草收拾出来的诊疗室里,居然还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相当有年头的血迹。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血液出现在它们完全没有理由出现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哈泽尔坐在办公椅上调整着耳机说。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半袖和牛仔裤,搭配基础款的白色运动鞋,披散着头发、戴上框架眼镜的样子和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特别是那件半袖衫上巨大的月亮伊布图案,简直显眼到了让人没办法忽略的程度。

    即使穿上白大褂,扣好扣子,也依然能看到月亮伊布的长耳朵倔强地从白大褂的领口探出来。

    哪里都有问题吧。

    家入硝子说:“你确定吗,这里就是总监部指定的、面向外部的医疗地点?”

    “地点没错,不过不是总监部指定的。”哈泽尔转着笔说,“是我凭借自己的独断专行选中的这个地方,租金也是用我攒下来的工资付的。”

    “……?”家入硝子看着哈泽尔的眼神,就好像她在饭后散步时偶然遇到夜蛾正道和咒灵紧紧相拥、跳起贴面舞一样,充满了难言的茫然。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哈泽尔对她一笑,“总之,正常工作就好了,每周在高专外出诊一天,一次只接诊三个病人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家入硝子丧丧地说:“可以是可以啦。但真的要在这里禁烟禁酒吗?至少请不要禁烟啊。”

    “家入医生可以到走廊上点支烟试试看。”哈泽尔说,“几天前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有人抽了半支,喷淋装置直到晚上才停下,大家不得不划船进来把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抢救出去。”

    “真的划船?”

    “假的。”哈泽尔说,“只是为了防止家入医生真的去点烟而已,我不想再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搬运主机了。”

    “我猜也是。船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吧。”家入硝子慢慢地说,“说起来,姬野你现在不是应该还在停职状态吗?”

    哈泽尔看了看手机里收到的患者信息,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是啊。其实从高专走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要被判处死刑了来着。”

    家入硝子扭头看着她,一双平日里总是慵懒得相当妩媚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撼和茫然。

    “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家入硝子喃喃道。

    哈泽尔想了几秒后说:“我现在也有点不太懂了。明明可以安心在高专待到其他人的任务完成,然后直接回家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我们为了让家入医生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做出的小小努力吧。”

    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外的长廊上响起,家入硝子没有动——她面对受伤咒术师以外的患者时,态度一直都不算太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表现得非常客气懂礼貌的哈泽尔也没有动。

    哈泽尔用脚蹬在桌角,整张椅子只留一条腿支在地面,晃晃悠悠地侧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妇人。

    “岛崎绘理子。”哈泽尔十分无礼地直呼对方的全名,直到妇人出现愠怒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女士。”

    她的眼镜镜片上实时显示出岛崎绘理子简单的生理信息。

    E君在耳机里同时用扭曲得相当难听的声音为她播报:“这个人受严重的恐惧和愤怒情绪控制,我查了她的过往体检报告,她的心脑血管不太好,还有脑卒中病史,注意不要把她当场气死。”

    岛崎绘理子按着胸口说:“我不能理解。”

    “说着因为治疗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所以只能由我本人到这里。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待客之道……连杯茶也没有。”她急促地喘着气说,“我要问问安藤先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要让我受到这种侮辱?我们岛崎家是不是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哈泽尔听着耳机里E君的声音,对岛崎绘理子笑着说:“岛崎家被不被他放在眼里,我倒是不知道。但你如果再不和养在外面的男朋友断掉,他就要和你的丈夫联合起来,把你的财产全部转走了。”

    岛崎绘理子脸色苍白地呆在原地,声音颤抖地说:“……你说什么?”

    哈泽尔压下椅子,站起来走到岛崎绘理子身前,很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不要激动,先躺下休息一会。”

    她带着因为陷入恍惚而无力反抗的岛崎绘理子来到诊疗床前。岛崎绘理子自行坐在床上,脱下鞋子平躺在上面,连头上的金质发饰被压掉了也毫无反应。

    家入硝子愣愣地看着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哈泽尔握着岛崎绘理子的手说:“你让我很难过。”

    岛崎绘理子脸色涨红,数据显示她此刻的血压相当之高。

    而哈泽尔对此视若无睹。

    “我的主人很重视你的健康状况,因此才在总监部的重重压力之下,依然坚持让家入医生出诊。”

    其实是高层扛不住各方面汹涌而来的压力,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起来,敦促安藤信介想办法暗度陈仓继续接诊。

    “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这次会面准备了多久。”

    两天,其中一天半用来修理停不下来的喷淋装置,半天用来打扫。

    “到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我们不得不到处寻找能够隐秘地和你见面的场所。是我不想为你端上热茶吗?是我们想要在这样逼仄简陋的地方为你服务吗?连我自己也为这样的条件感到羞愧,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私密场所了。”

    完全不羞愧,而且没有热茶是因为忘记带茶叶过来,租下这地方只是因为价格便宜。

    岛崎绘理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恳求地说:“给我治疗,我头好痛,好想吐……”

    哈泽尔看着她的眼睛,点燃了雨属性的火焰。

    岛崎绘理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管各项身体数据在哈泽尔眼中依然用标志危险的红色字体显示着,但她整个人都已经瘫软下来,呈现出极其平静放松的状态。

    “我的主人……现在正非常真诚,极为迫切地渴求着您的友谊。”哈泽尔用上敬语,轻声说,“我们所有人,都同样真诚并且迫切地希望能为您解决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虹膜在反射暖色光时会变得像两块净度极高的琥珀,能削弱自然光下那双金色眼睛带给他人的压迫感。因此即使与这间诊室格格不入,也依然坚持在诊疗床边的柜子上装了台灯。

    岛崎绘理子以仿佛正被圣光照耀的安详表情问哈泽尔:“你的主人是谁,安藤先生吗?”

    哈泽尔瞬间停止了火焰输出,微笑着说:“他可没有那种资格。”

    她把再次陷入痛苦的岛崎绘理子丢在诊疗床上,无视了她的呼喊,回头对家入硝子说:“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完全没关系。”

    家入硝子看了她好几眼,这才谨慎地走到岛崎绘理子身边,对她使用了反转术式。

    由于岛崎绘理子所患的几乎都是无法在短期内威胁性命的慢性病,因此即使被治愈也没有从命悬一线的危机中被救下的感觉。

    而家入硝子显然也早已习惯了来自普通人患者的冷待,只是插着口袋无动于衷地看着岛崎绘理子起身下床,越过她走向哈泽尔。

    岛崎绘理子急切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话事人是谁?我应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去回应你们的友谊?”

    **

    安藤信介坐在自家书房的皮质软椅里,平和地说:“别这么激动,浅井先生。我知道您正因为被净身出户而倍感压力。但谁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您曾经是位拥有多么惊人天赋的创业者啊!您当年的科技公司,恕我说话难听,如果没有被岛崎家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取走’的话,想必如今已经运营出风靡日本的国民品牌了吧。这可都是您自己的过错。

    “不不,别哭,我最讨厌见到男人流泪。但凡没能打倒你的,都将使你变得更强——这句话经常听到吧?现在我再为您提供一次机会,想必从头再来对于浅井先生的天才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嗯?不是总监部,也和防卫省无关。不过您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政客,其实并不愿意为了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付出个人时间啊。

    “实际上这是由我真正效忠的组织所发布的命令,即寻找像您一样被命运所暂时束缚的人,帮助您走上真正应该去往的道路。而我们想要获得的,是珍贵到许多人都付不起的东西。

    “技术?金钱?保密信息?不不,不是这些。我们要的——是您的友谊。永远的,忠诚的,互相帮助、绝不背叛的真心友谊。”

    安藤信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纯金徽章,将自己的名片压在徽章之下,推给坐在他对面的人。

    徽章正中是镶嵌在盾牌状边框之内的子弹和交叉架在盾牌上的双枪,周围环绕着排布成类似狮尾形状的卷曲植物纹样。

    在双枪上方,拱卫着一只生有双翼的贝壳。

    而在徽章的最下方,飘带状的底板上刻着“VONGOLA”这几个无法看出含义的黑色字母。

    “这是证明我们之间宝贵友谊的信物,请好好珍惜。”安藤信介微笑着说,“您不会想尝试遗失它的后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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