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拦人是来不及了,只能着急地看向罗淑。

    罗淑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这位郑爷爷放心交给我,你先招呼下其它香客。”

    小道士看她并没有生气,这才放心的朝第三位香客走去。

    罗淑抓起郑爷爷递过来的签,仔细看过后,却犯了难。

    这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乾为天。

    是上上签,困龙得水象。

    “这签自然是好签。”

    “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得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罗淑摸索着竹签,黑得惊人的眼睛,慢慢看向郑爷爷那张胡须花白的脸,后者在她端肃的目光下,被越看越紧张,脸上的皱纹都紧绷了起来。

    罗淑看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叹了口气,直言道:“再是好签,也没有问一件事的结果问个百八十遍的道理。郑爷爷,您别告诉我,这一签您又是要问孙女明年高考的结果吧?”

    “上周您来的时候,抽的是一签水泽节,斩将封神的上吉卦。”

    “七月您来的时候,抽的是艮为山,锉巴勾枣,下中卦。”

    “平均两三天就来抽一卦,这64卦都快被您集齐了,你真的觉得,这对您孙女的高考有帮助吗?”

    郑爷爷被罗淑说的老脸羞红,但嘴上却不肯服输。

    “小淑你说准我就信。不管抽多少回,结果怎么说,只要是小淑你说的,我都信!”

    “……行吧。”

    这种坦荡荡的直球,最是让人无法消受。

    罗淑有些为难,发髻上的白玉昙花簪也没忍住晃了两晃,在她耳边挤出比蚊蚋哼声还细的笑声。

    罗淑故意装作没听见,摸摸鼻子,还是好心地劝着郑爷爷:“郑爷爷,任何一件事,只能问一次,问多了,周公也会烦,他老人家一生气,给的卦象自然就不准了。”

    “您要是真担心您孙女,不如把这香包拿去。”

    说着,罗淑从道袍口袋里拿出一个只有她半个巴掌大的小香囊。

    “这香囊里是我从外婆那儿学来的聪明香,是我外婆的独家配方,别处您买不到。您拿回去……”

    刚说到这里,郑爷爷已经麻溜的掏出手机要扫码给罗淑付钱了,后者急忙拦住他。

    “郑爷爷您这就见外了!您跟我们道正观邻里邻居的,平时也没少关照我那些师侄、师侄孙的,这东西虽然配方稀罕,却并不值钱。您拿回去给您孙女带上,便当图个心安吧。千万记得,下次别再来算您孙女高考的事了,真惹恼了周公,周公拿您孙女出气,您可怎么办好?”

    说着,她硬把香囊塞到郑爷爷手里,又哄着老人威逼利诱说了个遍,总算说服他拿着香囊走了。

    送走这一位,第三位拿着签的年轻姑娘,也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罗淑一看她眉宇间的桃花相,又看到她递上来的风地观,表情就有些难绷。

    “姑娘,如果您这签求得是因缘,我劝您还是算了吧。既然父母都不同意,您何必逆了长辈之意……”

    ……

    不远处,刚才离开的沈昱城和中年妇人却并未走远,一直留意着这边。

    对于罗淑解卦的老练,和她对香客们因人而异的处理态度,中年妇人越看越满意。

    “本来沈观主您向我推荐这位时我还担心呢,怕她太年轻办不成事。现在看来,这事儿还真非她莫属。”

    “秦太,您这话说的我就不愿听了。我是不是跟您说过?这事儿您不要急,等我跟师叔提过,她答应下来后,再安排你们见面?您非要越过我,自己去见她,这事儿办的不对。我们修玄之人也不是泥捏的菩萨,纯无脾性由着您揉捏的。依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沈昱城却改了主意。

    拒绝了中年妇人后,一转身就要回自己的观主房里去。

    “哎?沈观主您怎么这样?咱们之前说好的。不然,在原先谈好的价钱上,我再给您翻一倍?”

    沈昱城虽然没停下脚,急匆匆的步伐却慢了几分。

    中年妇人本也是个平日里伺候人察言观色用惯了的人,此时一看沈昱城的步伐,自然猜到自己所求的事还有机会,立刻又追上去,继续往自己这边的天秤上加筹码。

    “……不然,再翻一倍?我给您出之前两倍的价钱,您看行不行?”

    沈昱城的步伐,又慢了几分,但还是没彻底停下来。

    中年妇人只能咬牙再加。“三倍!”

    忽而头顶上瓦砾翻动,似乎什么肥胖的小动物脚滑没站稳,一片瓦砾被踢了下来。

    沈昱城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事情不妙。

    只能停下脚步,认命地转过头。

    “好吧。那便三倍吧。”

    ###

    罗淑一直忙到日上三竿,接替她解签的师侄才拿着蒲扇一面扇着,一面快步跑了过来。

    “小师叔,让你久等了。”

    罗淑扫了他一眼,看到这位师侄因为跑得太急,短须上的奶沫还没来得及擦掉,忍不住提醒他。

    “又背着你观主师兄偷喝奶茶。”

    “啊?”

    师侄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一见面就被罗淑看穿了,眼睛骨碌碌转,心虚地小声问道:“小师叔,这也是您看面相看出来的?”

    观里的人都知道,这位罗淑小师叔学的道玄和他们道正观里的虽然相似,却并不是同一门。

    别看她年纪轻轻,在相术、卜卦、符箓、阵法、丹药等玄术上的成就,不但远远在他们这些小辈之上,连老观主沈妙柯都远远不及。

    看到这位师侄误会,罗淑也有点想笑。

    “你想多了。并不关相术的事,是你自己,偷吃了就算了,还不把证据毁灭干净。”

    说完,罗淑指了指师侄右上唇的短须。

    后者这才意识过来,赶紧从桌上的抽纸包里抽出一张,仔细地擦干净。

    罗淑也趁着他忙碌的时候,把解签这事儿交接干净,顶着秋老虎般的大太阳,回到道观的后院。

    和以往一样,罗淑在道观的食堂里打了饭,和其它师侄、师侄孙们闲聊着吃饭,便往自己的厢房走。

    今天负责的解签执勤已经结束,她可以回厢房休息了。

    罗淑迫不及待回去入梦找阮露,脚下走得飞快。

    她刚走进厢房,就看到了一只卧在自己书桌上的大白猫。

    那猫团成一个肥美的大汤圆,正呼呼睡得香。

    罗淑摇摇头,不想打扰他,头上的那支白玉昙花簪却不依了。

    要不是罗淑反应快,在发鬓松散下来前,只是抓住滑落的白玉昙花簪,这家伙必然直接飞过去,要用簪尾把大白猫戳醒了。

    罗淑紧紧抓住白玉昙花簪,压低声音,又威胁了他一次。

    “昙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如果你控制不住脾气,被观里的其它道士们发现你并不是普通的发簪,而是一只祙妖的话,以后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灵气了!”

    一个留着一头乌云般黑色长发,却长了一双魅惑桃花眼,面若桃花的美男,妖娆的身影在罗淑眼前晃了一下。

    昙渊自带勾子的魅音随即响起。

    “哼,知道了。”

    罗淑这才放心下来,将白玉昙花簪压在枕头下面,匆忙跳上床,快速躺了下去。

    刚闭上眼,罗淑就进入了黑沉的梦想。

    “新房子,新房子/一家六口搬进新房子/爷爷奶奶要大床/爸爸喜欢大阳台/妈妈不想住厨房/最好的房子就一间/争啊抢啊打破头”

    嘶哑难听的歌谣将罗淑的意识重新唤醒。

    睁开眼睛,她果然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黑暗。

    只有一条比指甲缝儿略粗些的缝隙,把外面的些微光亮照到她脸上和身体上。

    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冲鼻而来。

    又热又闷又挤,她好像蜷缩在狭窄的木板之间。

    恐惧和绝望,让她的身体瑟缩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又憋屈又惊悚。

    这种自己很少体验到的感觉,让罗淑瞬间意识到,自己果然入梦成功,附身在阮露身上了。

    她一低头,果然看到阮露那一身熟悉的女高中生水手服。

    借着缝隙里那点微光,罗淑可以看到,阮露蜷缩着身子,硬是将自己挤进衣柜里,正捂着嘴惊恐地透过细缝向外看。

    那条细缝,就是衣柜门缝。

    外面昏暗的月光下,一个细长的无头黑影正在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它并不着急,还在饶有兴致地嘶嘶唱着诡异的歌谣。

    “血马甲,红腰带/卷了刃的菜刀扔进下水道/小宝宝不许哭/再哭头咬掉/还剩一个小姑娘/最鲜的肉留在后头/找啊找啊找不到”

    歌声骤然停住,脚步声停在在房间门口。

    拉长的数条影子,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把房间里摸索了一圈。

    其中有一条影子摸到衣柜门缝,阮露赶紧加上一只手,连鼻子也捂紧了,憋得脸通红也不敢发出一点声气。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小胖妞,就剩你一个了,不寂寞吗?”

    “不过,比起这五个自己送上门的蠢货,我还是更喜欢你们人类发现怎么挣扎都无用,瞳孔和灵魂充满绝望和恐惧的样子。小胖妞,别让我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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