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活了五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达官贵人请她到府上说话。

    她本来担心是有人使诈,如何都不肯踏出招月楼一步的。

    可当那个人出现后,她才不得已穿上斗篷跟他们出了门。

    崔妈妈卸下头蓬,看见赵廷的那一刻,才多少猜到了今日的事。

    魏培泉和宴氏本不欲让这等腌臜之人踏足魏府,可赵廷抵死不认,他也是恨急了才出此下策。

    崔妈妈认真见过礼,陈叔出来同她质问道:“你可就是招月楼的崔妈妈。”

    “正是。”

    陈叔指着赵廷,“不知可识得这位赵公子。”

    崔妈妈看着赵廷,听到此话,回头疑惑地看着陈叔,“赵公子?”

    陈叔不明所以,“怎么?难道不认识?”

    崔妈妈上下仔细打量了赵廷一眼,赵廷眼含祈求,崔妈妈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齐公子不过是他的化名。

    而今日他出现在魏府,恐怕是与这家定了亲,却被人家发现是个流连烟花地的主。

    她轻笑一声。

    那她可就帮不了他的忙了。

    不说她不过是一小小风月场所的管事,这魏府捏捏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

    再者,招月楼上头的主家另有其人,许多事哪里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赵廷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客人,是以,她就更没闲心帮衬这事。

    崔妈妈福了福身,笑道:“回大人的话,这位赵公子我可不认识。”

    赵廷本以为崔妈妈不会帮自己,可此话一出,他简直喜出望外。

    但崔妈妈下一句忽然改口。

    “他在我们招月楼,叫齐公子。”

    魏培泉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赵廷在招月楼用的是化名。

    若说之前单凭魏康年的话,他还心存一丝侥幸,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

    就凭他懂得用化名这个办法,就能看出是一个花楼的老常客。

    恐怕在他认识赵廷之前,他就已经是一个作假的骗子。

    想到此处,他甚至开始怀疑他的那些好名声都是装出来为了吸引高官看中,引为自家女婿所做的筹谋。

    他堂堂当朝侍郎,竟被一个初入官场的人骗了这么久。

    一时脸上愈加难看。

    想到若被朝中同僚知道此事,他魏培泉的老脸就此丢尽,从此成为众人笑柄,他心底恨不得将赵廷就地凌迟。

    屋外雪花纷纷扬扬,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屋内寂静十分,仿佛可闻落雪之声。

    魏培泉手捏着眉心,抬手挥了挥,陈叔默默弯腰领命,转过身看着崔妈妈。

    崔妈妈重新戴上兜帽,陈叔领着人出了厅堂门。

    闹剧结束。

    魏培泉抬起头,并不看赵廷,喊来屋外仆从,“将赵氏母子送出,从此家中不准再提两人姓名!”

    赵母啜泣声止,听到此话,知与魏府这门亲算是彻底黄了。

    身子一软,佝偻下去。

    赵廷心里纷乱如麻,如今得罪了魏培泉,此后官场上只怕愈加难待,步子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住。

    几个小厮丫鬟上前,弯腰请两人起身。

    赵母还傻坐着,赵廷只觉被满屋人看着,脸上体面已全然丢尽。

    转身弯腰忙扶起母亲,然后随着几名丫鬟跨出厅堂门,背影弯曲,模样狼狈。

    出了屋,外面也有许多魏府下人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赵廷仿佛听到了他们之间细细的议论声。

    都在讥笑他和母亲如今的样子,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能高攀上侍郎府已经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竟还不老老实实当个上门女婿。

    赵廷紧紧咬牙,目眦欲裂,头微微颤抖。

    两个身影终于从厅堂消失,魏培泉狠狠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都下去,自己静一静。

    云兮从后门出来,见没有人来找自己,于是自己慢慢往回走。

    方才赵廷和他母亲出去时的样子印在她脑海中。

    心里一时沉重一时又觉得松了口气。

    好在婚约已经解除,自己也不用每日为这个焦心了。经过了这件事,魏培泉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有将她嫁人的想法。

    解决了一桩事,这几日她夜间入睡都觉得踏实了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除夕只有短短五天了。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上不少,雪都能积到没过半个小腿,整个梁京都仿佛被冻住。

    近来听说宫中太后身子不好,皇帝每日在榻前侍奉汤药,所以从明日起朝中文武百官开始休春假,一直到除夕过后的正月初七。

    这一消息放出,个个官宦家中无不喜笑颜开,都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张罗除夕家宴。

    宴氏这两日也是忙碌得很。

    前些日赵家那事后,家中一连几日都沉闷不已。

    为了扫除这郁气,今年特意跟东院的老太太商量准备今年将家宴办得浓重一点。

    老祖母早不理家中杂事,每日念经打坐,一心修行,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这两日,将云兮西院的丫鬟嬷嬷都叫了去帮忙。

    忙忙碌碌好几日。

    除夕夜前一日,她西院的人都差不多被借了个完。

    没有人再看着她了,云兮想起一事,于是顺利从家中溜出,去了一个隐秘的香粉铺买了些东西,又顺利回来了。

    除夕当天。

    家中灯笼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窗户上也贴上了年画,布置的很是好看。

    早饭吃过后,夏蝉和春种来屋中。

    “没想到今年夫人竟还请了南街的戏班来唱戏,今天可有的热闹了。”

    春种说道。

    夏婵点点头,“是啊,不过一会儿得看着点小姐,以免惹出麻烦坏了今日的兴致。”

    两人上前来跟云兮说了一句,知她听不懂,于是用有糕点吃诱着她乖乖往前院去了。

    南街戏班很多,京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有喜事时大多都会请戏班来唱上一场。

    云兮被带到时,那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宴氏和魏培泉坐在最前头,后面是住在翠兰苑的宋姨娘,膝下并无子嗣,独身一人。

    左手边是魏云嫣和魏康年。

    因为老祖母并不参加这种活动,所以最中间的那个座位是空着的。

    云兮到后,被丫鬟们引着到了最后面的位置。

    经过众人身旁时,戏台上正演到高潮部分,热血沸腾,魏康年大叫一声,“好!”

    众人被他吸引去目光,纷纷笑看着。

    云兮到了座位,躲到了座椅后蹲着。

    夏婵见并没惊动旁人,于是摇摇头阻止了春种想要拉她出来的手。

    云兮就蹲在座椅后头,身旁都没人注意她,丫鬟也站到了一旁,于是放松下来。

    戏台上一场戏快接近尾声,敲锣声静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望前头,发现魏康年身旁还放着一个座椅,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想了一想,猜测今日是还有客人要来。

    回过头,看到自己座椅旁放着两盘果子点心,趁着没人看她,从椅后伸手上去,够盘里的冬枣。

    抓了一个正往回拿。

    就在这时,身后不知道哪里伸出来一只大手,将她手里的枣飞快夺去。

    云兮吓得忙收回手。

    转过头,宴止钲一双眼睛低低朝自己看过来。

    手里拿着她方才拿的枣,捏在手指间看了看,将枣往前一抛,落回盘里。

    然后弯下腰,身影将她头顶遮住。

    又从盘里另拿了一颗,丢给她,云兮慌忙接住。

    这时身旁的丫鬟也看到了宴止钲。

    两人慌忙行礼,“表公子。”

    戏台上的戏已经唱罢,众人听见春种和夏婵的声音,忙回头看过来。

    宴氏和魏培泉发现宴止钲到了,两人高兴起身。

    魏培泉哈哈大笑:“钲儿,姑父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这戏都唱完了一场。”

    宴止钲抬起手作揖赔礼。

    “侄儿来迟,姑父见谅。”

    “快,入座吧,后面还有两场呢,可有的热闹。”宴氏开心附和。

    魏康年早激动地从座椅上跑过来。

    “止钲哥哥,我以为你今日除夕还在忙公务呢,快过来!位置都跟你准备好了。”

    魏康年拉着宴止钲胳膊往前走。

    魏云嫣眼中含笑,脸颊淡淡红晕,看着人慢慢走近。

    在众人的目光中,宴止钲终于撩袍坐下。

    云兮回神,看着手中的枣,咬了一口,淡淡甜味袭来。

    剩下两场戏,云兮都只顾着吃果盘里的果子,时不时朝前看一眼。

    魏云嫣自宴止钲来后,都无心看戏了,抓住各种机会偷看身旁的人,嘴角笑意不曾下去过。

    其他几人在宴止钲来后,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只有宴止钲注视着前方戏台,似乎是这里面最认真的一个。

    最后一场戏结束。

    快过未时,众人从座椅上起身,纷纷看累了的模样。

    魏培泉叫住宴止钲。

    “钲儿,正好你来了,今晚要不就在这里用家宴可好,再过几个时辰便能入座了。”

    宴止钲已经很多个年头都不在将军府用家宴。

    前几年宴将军还会派人请宴止钲回去,经过他几次无视和拒绝,渐渐就不再派人去找他。

    宴止钲与自己父亲不和一事,在京城达官显贵中人尽皆知,魏培泉自然也知道。

    魏康年听此,抓着宴止钲的胳膊。

    “止钲哥哥你就留下来好不好?吃完饭和我们一起放烟花!”

    魏云嫣也跟着开口。

    顿了片刻,宴止钲的声音传来,“那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欣喜笑开。

    随后宴止钲同魏培泉和宴氏一起去了前厅说话,魏康年和魏云嫣也跟了去。

    之后似乎有客人登门。

    不外乎还是往年那些人,都是宴氏一门的亲戚妯娌,还有魏家这边的旁支。

    云兮本来要准备回西院。

    忽然主院来丫鬟将她们叫住。

    “夫人说宫中的皇后娘娘赐了赏赐下来,让大小姐赶紧去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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