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婵和春种忙带了云兮过去。

    皇后娘娘是宴氏的姐姐,宴大将军的妹妹。每年都会从宫中赐下赏赐到魏府,还有宴大将军府。

    云兮到前厅时,所有人已经跪在了庭院里。

    她过去还没站稳,忙被人一头按了下去,跪在地上。

    宫人见人到齐,宣读完旨意,将几个木托上的东西呈上,魏培泉和宴氏接过,谢恩。

    “行了,大人和夫人起来吧。”

    领旨太监微笑道。

    身旁丫鬟将东西从他们手上接过,魏培泉道了谢。

    那太监回礼:“皇后娘娘对魏府的看重那是独一份的,大人何必如此客气。皇后娘娘还说,许久不曾看到魏小姐了,叫夫人有空可带着小姐去跟前说说话才好。”

    宴氏笑着望了身旁的女儿一眼,行礼道谢。

    送完了东西,魏培泉命管家将宫人送出去。

    待人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宴氏便让下人将赐下的东西送去放好。

    魏云嫣方才被人提及,起身后脸上尽是微微的得意之色,抿唇笑着望向宴止钲。

    夏婵在一旁将云兮扶起来,见她眉心皱着摸向膝盖,悄悄伸手帮她揉了揉。

    方才也不知是谁将她狠狠一按,膝盖着实摔得痛了。

    抬起头时,看见宴止钲定定看了宴氏身旁的刘妈妈一眼,刘妈妈低头不敢对视。

    众人纷纷往屋里走,云兮也被扶着回了西院。

    从昨晚下了一场雪后,今日天气一直很好,直到傍晚也未飘一粒雪。

    前厅的膳堂已经在许多仆从的忙忙碌碌中,陆续摆好了各色吃食。

    直到戌时一刻。

    天终于黑下来。

    老祖母从东院被请出来。

    上首最中间的位置已经摆好,老太太周氏被身旁嬷嬷扶着落了座,此时厅中人终于全部到齐。

    魏培泉带着宴氏和一众人起身向老太太祝贺。

    说完了贺词,老太太露出笑容,却摆摆手道:“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庆不庆贺也是无甚要紧。”

    “往后啊,这些时候便不必叫我了,你们拘束,我也受累。”

    魏培泉在朝中颇有孝名,对周氏的话也是无一不应,但此刻却不得不反驳。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母亲方才过花甲之年,都还早着呢,儿子也想多尽尽孝,今日是除夕,康年云嫣都许久没见到母亲了,都很想念。”

    魏云嫣和魏康年忙从座椅上起身叫祖母。

    周氏慈爱地让他们坐下。

    最后视线环顾了一圈,似乎在寻什么人。

    最后,终于在末席看到了正只顾吃东西的魏云兮。

    云兮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忽然发现方才的说话声也没有了,厅中正安静。

    她迟疑着抬起头往那个视线处看去。

    忽然对上了老祖母的目光。

    她望过来的眼神中都是慈爱,云兮蓦然转开了视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心里忐忑地继续吃东西。

    等到上头重新响起了说话声,她才松了口气。

    回顾起方才祖母看过来的眼神,她忍不住又偷偷看过去,发现她还在看着自己。

    脑子忽然空白。

    本来惯会装傻的她此时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将身子挪了个方向,彻底背对着上面的人,终于那个视线消失了。

    膳厅的大门紧闭,里面摆着炭盆,暖融融的。云兮吃的有些多了,被屋中的暖意一熏,差点睡过去。

    忽然,窗户吹进来的一点寒风从她耳旁掠过,将她困意一下惊走。

    前座的魏培泉和宴止钲还在对饮,魏培泉眼神迷糊,显然是有些醉了。

    老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忽然记起,自己今天还有重要的事。

    身旁的夏婵春种早已经下去,宴氏特意跟家中的丫鬟小厮放了假,都过除夕去了。

    正好。

    她悄悄从座椅上起身,手里拿着糕饼,开门出去。

    屋外寒风呼啸,天黑之前还好好的,此刻似又要落雪。

    她紧了紧身上的袄子,踩着雪往前走。

    夜路难行,天黑前小厮丫鬟将路面的积雪扫干净了,此刻又铺上了薄薄一层。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依着云层下依稀透出的月光,朝着前院的门房处走去。

    今晚若不成功,打草惊蛇的话,此后恐怕都难以再动手。

    胡嬷嬷的仇,是她活下来唯一必须要完成的事,所以今日说什么都要成功。

    前院离膳厅不远,她走过几个转角回廊,前面还有一个垂花门,垂花门外就直通大门。

    云层厚重,将方才还有的一点月光也全数遮去了。

    云兮差点失去方向,靠着路面积雪的反光站稳脚。

    快要临近垂花门,就在她准备跨出去时,忽然身旁闪出一个漆黑人影。

    那人一手将她嘴捂住,带着身子往门旁边的竹影后躲去。

    云兮惊吓之下,口中的呼叫声被他捂地严严实实,她心狂跳不止,后背贴着那人的胸膛,身子僵硬。

    下一刻,垂花门后忽然走进来四五个丫鬟。

    前头一人提着灯,脚下带着“咯吱”雪声,一行人往前而去了。

    云兮同身后那人看着这一行人走过,她自觉停止挣扎,放轻呼吸,不露出半点声响。

    待那昏黄的灯光彻底消失不见了。

    云兮趁着身后人还没动作,一下将自己从那人手臂中挣脱出来。

    她站在路前,看着黑影在竹林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从黑暗中向自己看过来,显得分外渗人。

    还没等她开口,那黑影却率先道:“魏大小姐胆子这么小?”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云兮愣了一愣,听出是谁,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宴止钲似乎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一声轻笑,抬脚从竹林中走出。

    “我以为你敢独自一人跑来报仇,胆子应该很大才对。”

    云兮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找那两个小厮的。

    宴止钲走到她面前,双手背后,微微弯腰对视着她。

    “你如果觉得就这样过去,凭两瓶毒药就能除掉那两个人还能不被人发现,那……”

    “你也过于高看你自己。”

    云兮一下抬起眼,后退两步离他远些,不想理他话中的轻蔑之意。

    宴止钲看着她。

    方才她抬起眼时,那眼中倔强的光一闪而过,令他不自觉顿了顿。

    他平生见过太多为仇恨所蒙蔽的人,他们的眼睛即便隐藏的再好,都会露出凌厉的,带着怨毒的光。

    包括他自己。

    可方才那一双眼睛,一眼望到底,藏着什么清晰可见,干净的如同孩童。

    从前来魏府,他不是没有碰见过她。

    可那时她的眼睛里是混沌的,不是干净,是像一层迷雾将她困住了,她的所有举动全不由自己做主。

    而现在,一半或许是因为痴傻了多年,另一半,便是她本来就心性澄澈。

    何况,为一个奶妈报仇,也是他平生少见。

    他嘴角牵出一个轻松的笑。

    “我与你的交易,希望你不要忘了。”

    “赵廷与你的婚约已经解除,若你还需要什么人的命,我可以帮你取来。只是我耐性有限,这之后,你答应我的事也该到了兑现的时间。”

    云兮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个小纸包,确认还在。

    转头看了宴止钲一眼。

    “我是被迫答应了你,只是想不想的起来我就没办法了,其他的随便你。”

    云兮说完,便不去看宴止钲的表情。可宴止钲的眼神却一直定在她身上。

    宴止钲敛了嘴角的笑,转身跨出垂花门。

    罢了,今日他心情好,帮忙取一两个小厮的命也不是难事。

    他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人没动,转过身看着那身影。

    “你不打算报仇了?”

    云兮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挪了挪步子。

    她知道自己报仇定然不简单,若得宴止钲帮忙,今日不出意外,一定能成功。

    两人出了垂花门来到前院。

    原本云兮想的办法是在给那两个小厮喝的酒里下药,可若一个不小心将其他人也药倒,倒是不好收场。

    现在宴止钲带着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他站了片刻,似在想什么,随后转过头来。

    “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没叫你便不要出来。”

    云兮没懂什么意思,“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宴止钲看了看她,没说话。

    她于是只得转身,到院旁的那棵槐树的树干后躲起来。

    宴止钲背着手,往大门旁的那间亮着灯火的屋子走去。

    院中寂静十分,云兮抬头看了看天,云层积的很厚,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下雪了。

    一年就这么一次的除夕夜,宴氏又特意放了府中丫鬟小厮们的假。

    此时都是三五个围在一起用饭吃茶,闲话家常。

    而今日轮值守门的三个小厮,原大、冯禄、石余也不例外,趁着这个空闲时候,从厨房端了几个剩下的小菜,前两个又偷偷出门买了点酒。

    三人未免被人发现,偷偷关着门,边烤火边吃酒,正是惬意舒服的时候。

    门忽然被一阵寒风“啪”一下吹开。

    三人原本微醺的酒意彻底清醒。

    转过头来一看,原本以为只是寒风,不想门前却还站着一个人。

    其中一个叫原大的酒意尚浅,率先认出来人,心头一惊。

    顿了顿,慌忙从座椅上起身,因起得有些急了没站稳,被桌角磕了一下。

    膝盖疼痛也顾不得,急急上前躬身,脸上带着秘密被发现的窘迫,恭敬道:“小的,见过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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