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片刻。

    云兮从树干后望过去,看不见宴止钲的表情,但屋里的三个人脸上却都惊慌不已。

    宴止钲顿在门口没说话。

    剩下两个叫冯禄和石余的还坐在座椅上没动,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那叫原大的侧头瞥见两人还没动作,微微侧头跟他两个使眼色,用手招了招示意。

    随即,那两人会意,慌忙从地上起身,跟着弯腰喊道:“小的见过表公子!”

    三人手脚微微发抖,额头渗出冷汗。

    一时分不清是被屋外吹进来的寒风冷着了,还是被宴止钲吓的。

    半晌没听见宴止钲的说话声,就在三人以为他动怒了时,一声轻笑声传来。

    几人低着头面面相觑。

    宴止钲终于从门槛外跨入,“都起身吧,我本以为是康年在这里等我喝酒,没想到我走错了地方。”

    他语气轻松自在。

    “既然你们有酒,那我就在这里喝酒等他过来。”

    “愣着做什么,都坐罢。”

    话音落,三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直起了身。

    叫冯禄和石余的很是殷勤,看宴止钲站着,忙将自己的座椅让出,自己重新找了凳子坐下。

    宴止钲一看桌上酒菜,皱了皱眉。

    随即抬头叫住那个给自己让出座椅的小厮。

    “这样的酒菜怎么尽兴,劳烦小哥你去厨房再端几样,就说是我要的,再拿几坛好酒。”

    那冯禄和石余听此,欣喜不已,忙应着起身出门了。

    待酒菜拿来,摆了满满一桌,几个小厮脸上都泛起高兴的红晕。

    心里直感叹跟贵公子喝酒就是豪爽,酒菜丰盛,方才那几盘顿时觉得很不够看了。

    随即宴止钲又毫不介意的跟他们坐在一起喝酒,不免心生起幻想。

    若能趁着这次喝酒的机会,与宴止钲攀上关系,往后自己哪里还需要做这看门的小厮,也进禁卫军当个什么职位,威风威风。

    思及此,都争着给宴止钲倒酒。

    宴止钲嘴角含笑,喝下几碗便同他们熟络起来。

    随后抢过酒壶,开始给三人一一倒酒,开始几人还推拒直言不敢,渐渐地仿佛也享受起贵人给自己倒酒的满足中。

    几壶酒下肚,几人都开始与他称兄道弟。

    那冯禄坐在宴止钲右手边,醉醺醺地将一只胳膊搭在宴止钲肩头,另一只手指着他。

    “公子,你是不知道,平时我们小的看你们是威风的很,心里着实羡慕啊。”

    “不知公子可愿带着小的我,也威风威风,毕竟我们这一起喝酒的情谊,实在难得啊。”

    宴止钲从酒碗里抬起头,眼中方才的醉意慢慢消失。

    一伸手将那人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推开,嘴角扯起一丝笑。

    “你若想,我自然帮你办到。”

    那人手臂落下,失去重心,差点从椅上跌下。

    听到此话,忽然来了精神,眯着眼睛直起身。

    “公子果然爽快!从此后,我们就是喝过酒的兄弟,不知公子可介意?”

    左手边那个叫石余的,听见这话,顿时醒了些酒。

    看见平时称兄道弟的人,在宴止钲这里轻轻松松的就要来了这么大的好处,一时眼红。

    指着那冯禄骂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跟公子称兄弟,你也配!”

    说完,抓起酒壶跟宴止钲碗里满上。

    “公子,他就是个废物,平时连门栓都上不牢的死货,进禁军哪里有我合适,你看我,我通身都是力气,最合适不过了。”

    “只要公子需要我,往后我就是公子的左膀右臂,公子就当我是条随叫随到的狗,我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宴止钲看着他,点点头,很满意似的。

    随后将酒碗推到他面前。

    “好啊,那这酒,你替我喝。”

    话落,石余果然听话地立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宴止钲笑出来,“不错。”

    石余得了夸奖,高兴地气血上涌,脸比方才更红了。

    宴止钲指着一旁趴在桌上的冯禄问道:“你与他,从前是在哪个院子的?”

    石余酒意加重,眼前的宴止钲一直在他面前晃。

    但宴止钲的问题他听到了,为了表现自己,他甩了甩头,回答道:“回公子,我和他从前都在大小姐的西院看门,不久前我俩犯了错,被夫人叫到前院来了。”

    宴止钲了然地点点头。

    嘴角牵出一抹淡笑,拿起酒壶又将他面前的碗满上。

    石余顿了顿,自觉自己已经快喝不下去了,但宴止钲倒了,他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他终于坚持不住,晃了晃身子,趴在桌上睡过去。

    坐在对面那个叫原大的,从方才宴止钲来心里就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因为实在高兴,也多喝了些,此时脑子晕乎乎的,用手撑着脸。

    宴止钲甩了甩被酒沾湿的衣袖。

    从座椅上站起,看着面前三个酒醉不醒的人。

    瞥了一眼便嫌恶地转过了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慢慢踱到门前,将门一下打开。

    云兮从宴止钲进去一炷香后,便冷得站不住了。

    她料定宴止钲应该不会很快出来,于是躲进了那间屋的隔间,暂时避避寒风。

    宴止钲从屋中走出,来到槐树后,没想到树后空空如也。

    眼中忽然涌上疑惑。

    左右看了看,四处都不见人影。

    他松了背着的手,正准备抬步往面前漆黑的房门走去。

    “表哥!”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他。

    宴止钲转头,魏云嫣站在不远处,提着灯,惊喜地看着他。

    待他转过身,她嘴角终于牵起明艳的笑,欣喜道:“表哥你怎会在这里,方才家宴还没结束我便看见你走了,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呢。”

    魏云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一袭明艳红色斗篷与娇嫩雪肤相称。

    所谓灯下看美人,如此远看过去,如朦胧中的美人画。

    她今日午后,专程换了这套最衬肤色白嫩的红衣,准备在晚上家宴时让宴止钲注意到自己。

    谁知道方才家宴,宴止钲一眼也没看她。

    于是才在他独自出门后,拿了一盏灯找过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看着定是比平常好看得多,于是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谁知宴止钲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过头去望面前那片漆黑的房屋。

    眼神逡巡,仿佛在找什么。

    魏云嫣有些懊恼,只得抬脚朝他走过去。

    “表哥,你在找什么?”

    宴止钲没理会她,方才本想叫魏云兮出来也被打断了,现下扫了几眼,只能作罢。

    而此时躲在房间里的云兮,正透过窗纸往外张望。

    宴止钲开门后她本来就想出去的,却在远处看到了一盏灯正在往这边靠近。

    未免被人发现,她准备等人走了再出去,谁知道来的却是魏云嫣。

    现在这场面她是不能出去了,只能静观其变。

    屋中喝醉酒的三人正趴着酣睡。

    可那冯禄和石余在听到宴止钲出门后,本想强撑着起身相送,却终是酒意太盛起不来。

    本以为宴止钲已经走远,却在屋外又听到了说话声。

    寒风呼呼吹进屋里,冷意让他们清醒了些。

    那冯禄打了个冷战从桌上抬起头,眯眼看向屋外。

    眼前朦胧,可那声娇俏的表哥实在让他好奇是谁,用力挤了挤眼,一个红艳的提灯美人便引入眼帘。

    宴止钲正站在那美人面前,他想起自己刚跟宴止钲称了兄弟。

    心下胆子放大,想起那个娇俏的声音,喉咙一时口干舌燥。

    不等三七二十一,正站起身,谁知对面的石余也醒了,他也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美人的身影。

    虽看不清面容,但身段极好。

    两人相视一眼,冯禄先他跨出去,势必要与他争一争。

    身后的石余也不甘示弱。

    那冯禄热血上头,快速跨出门去后,几步过去,对着那提灯美人便扑去。

    一声尖叫声响起,手里的灯飞出去,香软的美人同他一起跌入了雪里。

    他用身子压着身下人挣扎的动作,强硬地捂住美人的嘴,防止她再叫,对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便吻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令所有人都没想到。

    宴止钲离魏云嫣几步远,转过身犹是他也惊住了。

    身后的石余看着兄弟先他得逞,气恼地抬腿踹了他一脚,正想推开冯禄,忽然眼前谁的胳膊一晃,他脸上挨了一拳,滚了出去。

    远处似乎有几盏灯往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云兮透过窗纸,死死扣着门,捂住嘴讶异地僵在了原地。

    她没明白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是宴止钲设计的,还是他也没料想到这个意外。

    若真是他,那这个人太可怕了。

    魏云嫣惊恐得已经没有了叫声,远处的几盏灯移动过来,云兮看清最前头的是魏康年。

    魏康年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嬷嬷。

    他本是来找宴止钲的,却在刚出了垂花门时,正巧碰上这一面。

    他吓得顿了一顿,忙带着人跑过来。

    宴止钲解决了石余,眼中崩裂出怒火,拔出腰间长刀一扫。

    “住手!”

    还埋首在美人颈间的冯禄,胳膊顿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淌下来,落进冰雪里,染红一片。

    他痛叫一声,脑子清醒过来。

    转头看到宴止钲眼中凶戾,吓得一下从美人身上起身,低头看去。

    那张已经满面泪痕,发丝衣衫凌乱不堪,妆容花得不成样子的美人,竟是二小姐魏云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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