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燥热,此时已是五月中。

    花园里,一片粉色芍药开得艳丽,两个蓝衣裙的丫鬟穿梭在花丛中,正拿着剪刀,将粉芍药的花朵剪下,小心翼翼放进花篮里。

    “香兰,剪上几朵就够了。”

    丫鬟放下剪刀,笑着提起花篮转身,送到了一身粉嫩衣裙的女子面前。

    香兰笑问道:“小姐,剪这些花做什么?”

    女子拿起一朵凑近闻了闻,笑着点头,“不错。”

    “我也不知道钲哥哥喜欢什么香味,若用那些大姐闺秀都用的香,岂不是落了俗,索性每日放几朵花在房中,自然的香味便不刻意,钲哥哥一定喜欢。”

    可一想到什么,她眉心染上愁容,喃喃道:“钲哥哥上次竟然不顾性命救那个傻子,我都还没被钲哥哥这样对过。”

    她看着花篮里开得娇嫩的花,气恼不已。

    香兰安慰,“小姐这么好看,在京中的一众贵女中,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表公子一定喜欢。”

    魏云嫣听此,一时高兴,一时又有些失落。

    她能想到留住宴止钲的办法,也只有她还算自信的容貌了。

    她一声轻哼,看着西院的方向,“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钲哥哥讨厌她的。”

    香兰点头,“小姐不必费心,大小姐被绑之后听说惊吓过度,回来已经躺了有十多日了,只怕人都要躺废了,哪里还能跟小姐比。”

    魏云嫣一听,“也是,那个傻子,一向福薄得很,只怕用不着我争,钲哥哥也迟早是我的。”

    “只是这次她运气倒好,被掳走那么多天,还好是钲哥哥一早就将她救下了,不然她的名声可就算是坏了。”

    魏云嫣坐了坐,也不再多想,提着花篮回去了,想着试试方才的法子。

    西院房中,云兮打了个喷嚏醒来。

    夏婵听见声音赶忙进屋,将床头的汤药端起,准备给云兮喂药。

    看见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云兮捂住胸口下意识闪躲,跑到了床角藏起来。

    夏婵叹了口气,“小姐,这药不喝夫人每日可是要来检查的。”

    她知道云兮听不懂,唤了春种她们进屋,将人从床上硬拉出来,云兮还是被迫着将汤药喝下了。

    几人关上门出去。

    云兮狠狠松了口气,望着窗外的绿意发呆。

    这十多日来,她装病装傻,大夫给她开的安神的汤药喝得她连饭都快吃不下了。

    自从回来后,她便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宴氏说是为让她安心养病,不受到惊吓,她也被老老实实像犯人似的关了十多日。

    眼下这个样子,恐怕短时间内她都别想踏出这个屋子。

    又过了半个月。

    西院已经到处都飘着汤药味,连每日送来的饭,云兮都觉得吃着是苦的。

    还好魏培泉还记得她,请了一个大夫来看过后,终于说药可以停了。

    她也不用每日被关在房里,可以到院外活动。

    六月初四,是辅国大将军宴淞的寿辰。

    云兮在台阶下发呆时,听见春种又在同人闲聊,“这次想必府里上下都要去,只是大小姐应当是不能出府的。”

    云兮一听,往年宴止钲的父亲过寿,她都是没去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可若想偷偷去瞧上一眼,应该也不难。

    想着想着,方才出门的夏蝉忽然回来了,瞧见正聚在一起说话的春种,皱起眉走过来喊道:“又在闲话什么?”

    春种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听见声音,赶紧散开,夏婵一把将人捉住。

    “走去哪儿?还不赶紧将大小姐带进屋收拾一下,方才二小姐那边的人过来说,一会儿二小姐想带大小姐出门散心透气。”

    春种听此,哑然道:“二小姐?她不是一向不喜……”

    夏蝉打断她,“照着做就是,主子的心思哪是你能猜的。”

    说完,春种点头,转身正要走,夏蝉忽然又拉住她,“记得跟大小姐穿严实一点,这天阴沉沉的,瞧着要下雨。”

    云兮被领着进屋收拾起来,六月初的天气,当真给她穿的严严实实,汗都快下来了。

    夏蝉和春种带着她走到前院大门,远远瞧见魏云嫣身着一身鹅黄色襦裙,脸上带着笑过来了。

    云兮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魏云嫣今日带她出门,一定没好事。

    人走近了,她退后几步,趴在夏蝉的身上,像是吓着了。

    魏云嫣嘴角扬起一个微笑,“大姐这些时日总躺在家里,母亲昨日忧心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她的病情不利,我想着为母亲分忧,便带大姐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好些。”

    她看向春种夏婵,“你们两个,将大姐先扶上车吧。”

    夏蝉顺着云兮的背,随后抓着她的手慢慢带到了车上。

    魏云嫣也接着上了车,马车启动。

    她们朝着南街走去,云兮借着飘起的车帘往外探看,看清路后慢慢记下。

    到了南街,马车终于停了,魏云嫣先下去,等到夏蝉正要扶着云兮下车时,她忽然喊住:“哎呀!竟然走过了。夏蝉?”

    夏婵听见唤她,犹豫了一下,只好先起身出去。

    “母亲在南街绛珠铺给我定了一支钗,我本想出门顺路取了,谁知走过了,坐马车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你和春种帮我去取了来吧,我就在此处的茶楼等你们。”

    夏婵望了望马车周围,才发现魏云嫣的贴身侍女竟然不在。

    魏云嫣眼睫沉了沉,叹气道:“今日月牙回了她家,其他侍女我又用不管所以没带,余下这些家丁都是男子,他们的手碰了我的钗,我可不愿再戴,你们就快去吧。”

    春种跟夏蝉对视了一眼,两人福身道:“是,二小姐。”

    魏云嫣终于笑出来,点头,见两人终于转身走了,回头望向马车帘挡住的人影,皱了皱鼻子,微笑着转身,向身旁的家丁挥了挥手。

    那人点了一下头,走上马车,掀开帘。

    云兮与那人对视一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那人一把将她抓住,不由分说地拽出马车。

    云兮跌跌撞撞,差点从车上摔下,魏云嫣一眼也不看她,朝茶楼走去。

    她心跳飞快,不能祈求魏云嫣能放过她了。

    她望向街上的人流,大声哭喊起来,那家丁瞧见周围有许多人看过来了,未免引起大动静,他一边伸手过来堵她的嘴,一边道:“小姐,那是别人家的车,不能上去啊!”

    一些害怕惹火上身的都避开了,余下觉得疑惑的也不过多看两眼就走了。

    云兮的哭喊变成了不懂事的玩闹,没有人愿意帮她。

    那家丁气力极大,身手也快捷,三两下就彻底按住云兮的嘴,带着她从后面的小巷走了。

    云兮直觉这人不是普通的家丁,可这时候说这些也没用。

    她没想到魏云嫣再恨她,也不至于当街做出这种事,她胡乱擦掉眼中的泪,先妥协下来,省掉无畏的挣扎,留着力气。

    那家丁倒不敢太过强硬,带着她匆匆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路面从方才的平整干净,到后面的崎岖不平,墙角长着杂草,应该越来越偏僻了。

    走了半盏茶功夫,到了河前的一家农户,那家丁使劲将她往前一推,她被丢进一个铺着枯草败叶的茅屋下。

    待挣扎起身,回头家丁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望了望四周,茅屋前栽种着一排排树,绿荫遮天蔽日,本来已经阴沉沉的天,挡得此处愈加黑漆漆的。

    顿了顿,她从地上爬起,摘掉身上的草叶,正要迈出槛,忽然近处响起几个脚步声。

    转头一看,三个人影出现在茅屋旁。

    待看清轮廓,云兮吓得愣在原地,三个男子相视,嘻嘻一笑。

    “没想到此处还能遇到这么水灵的漂亮姑娘,邱兄,你果然没骗我们啊。”

    云兮后背一凉,后退了两步,说话的灰衣男子率先上前来。

    “小姐别怕,你可是迷路了?我们送你回去可好?”

    被喊做邱兄的走近前来,上下打量了云兮,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云兮挣扎着将人推开,他眼疾手快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魏大小姐虽说是个傻子,可容貌却是与她不相上下,得不到她,姑且在替身身上过一过瘾也是好的。”

    她?

    云兮不用猜,便知道这人口中说的是谁。

    她眼皮直跳,额头冒出细汗,颤抖着退后。

    可后面几步便是墙,几个人影步步逼近,绿荫没遮住的光从檐角落下来,正好照亮了她的半边身子。

    灰衣男子嬉笑着扯起她的袖角,放在鼻下轻嗅:“我看她眼神清澈,分明不像傻子,这样瞧去,可比你心心念念那个要可人得多。”

    说完,那人放下袖子,正要扑过来,云兮迅速蹲下,让他扑了个空。

    正待那人笑着想再次动作,茅屋外忽然想起一声闷哼和骨头错位的清脆声响。

    云兮本闭着眼蹲在地上,听此,缓缓睁开眼。

    眼前眼花缭乱,两个男子仿佛被一股大力从茅屋下扯飞出去,人滚下土坡,跌近树下的河里,三个人都在水里像落水狗似的扑腾。

    云兮缓缓站起身,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人影向她走来。

    她知道,是宴止钲。

    之前被带走时,她就猜测,宴止钲一直在派人盯着她,这次遇到危险,就算他本人不来,也一定有人来救她。

    只是方才迟迟没人出现,她都快以为自己猜错了。

    宴止钲走上前来,轮廓在黑沉的光线下不甚清晰,可高挺的鼻峰映着浅浅的光,让脸上的表情看着十分渗人。

    她逆着光,加之宴止钲太高,看不清他眼底是什么情绪。

    就在她快要以为对方发现她的心思时,宴止钲忽然抬手,她没回神,吓得慌忙退后半步,抬起胳膊挡住脸。

    空气静止,宴止钲的手也愣在了半空中。

    等了片刻,什么也没传来,云兮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手,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她收回手慢慢放下。

    宴止钲鼻中重重呼出一口气,重新抬起手,在她脸颊轻轻一拭,动作缓慢,他指尖粗粝的茧磨着她的皮肤,有点疼。

    云兮垂下眼帘,瞧见原来是在擦她脸上的泪痕。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面前人似乎发现了,顿了一下,终于放下手。

    “下次,别再信任何人,若我不在,不准出魏府的门。”

    “知道了吗?”

    嗓音生冷,没有感情,可说的话分明是关心人的。

    云兮点点头,在农户家养伤那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知道他不善言语,虽说今日也存了试探的心,可还好他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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