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几句宴止钲并无反应,但越听到后,他手捏得越紧,指节泛白,手骨传来轻微咯咯声。

    短暂的安静压得几个牢头和衙役喘不过气。

    宴止钲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抬手挥了挥,“你们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衙役领命,跟另外两个牢头出去,还没走出牢门,一个骨头断裂的清脆闷响传来,他们加快脚步出了牢房。

    这间牢房时常有人惨叫,其他犯人都麻木到装听不见。

    可这次惨叫却令人十分毛骨悚然。

    宴止钲丢开赵廷的胳膊,看着他的右腿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往外张着,关节处愕然有白骨显现。

    他松开嘴唇,抬腿饶到赵廷的面前,惨叫声从他耳中穿过,他恍若未闻。

    赵廷浑身像风中的败草一般不住颤抖,额头汗如雨下。

    宴止钲蹲下身,紧紧掐起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现在说吧,谁帮你绑了魏大小姐。”

    赵廷止住自己不停乱跳的眼皮,笑道:“你一个掌刑狱的,难道不知……只要钱够了,想要谁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宴止钲垂眸思索,以赵廷现在的处境,应该没必要再对他说谎。

    他扫了他一眼,终于松开手上的力度。

    起身正待转身走时,他将手上那根素木簪子丢在他身旁,便抬腿离开了。

    赵廷看着人影慢慢远去,忍着剧痛将那簪子拿过来。

    手上摩挲了片刻,他忽然皱起眉头重新打量那簪子,却发现那簪木颜色鲜亮,似刚做的。

    他咬紧牙,心知自己再次被骗了。

    ……

    翌日,一早起来,云兮就听外面的丫头在议论什么。

    她没当回事,用过膳后偷偷溜出了院门,在花园的水池边忽然听到一个几个声音在说话。

    她趁着周围没人,走近了过去,忽然瞧见魏康年带着两个家丁,正坐在水池边。

    似乎是最近暑气渐热,脱了鞋袜在泡脚。

    身旁家丁断断续续劝道:“公子,咱们泡够了还是走吧,老爷要是回来看见,咱们可又要受罚了。”

    魏康年摆摆手,年纪刚过十四,语气不着调惯了的,声音却还带着些稚气。

    “怕什么,有我担着呢。继续,方才你说那……”

    家丁连忙接过话。

    “那户部郎中裘大人的长公子、光禄寺少卿聂大人的二公子和翰林侍读贾大人之子,三人今日一早天还没亮,被人套了麻袋,丢在他们府上的大门前……”

    “啊?还有这等事?你继续。”

    家丁点点头。

    “是啊,据说那上朝的几位大人险些以为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将脏污的东西丢在了门前,差点吩咐人抬走扔了。”

    “小的经过几个亲眼见证的人说,那麻袋打开,几个公子衣衫不整,手脚被绑,脸上像被人打了似的青一块紫一块,他们嘴里还咬着一团纸。”

    “只是不知写了什么,几位大人看过后大发雷霆,指着袋子里的人破口大骂完,才吩咐人抬进了屋。”

    家丁十分激动地说完,魏康年拧敲了敲下巴。

    “原来是这样,但这几家竟然都没吩咐人调查原因。”

    家丁抢道:“哪里敢调查,大家都说是这几个公子喝醉了酒,被鬼打了,不然事情怎如此邪乎。”

    魏康年语气崇拜,仿佛对那人十分景仰。

    “我才不信,想必是哪位有志之士,看不过这几人的做为,才收拾了他们一顿,不知上哪儿才能结交到这样的人。”

    说完,他一激灵,一下从水中跳起,胡乱套了鞋袜就跑了。

    云兮害怕被看见,赶紧躲到了花丛后。

    见人走远,她才敢起身。

    听方才那家丁的一席话,云兮越听越觉得奇怪。

    三个人。

    昨日她被魏云嫣的人捉去,要对她做不轨之事的,也是三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

    她一路想,回到西院,原来方才院子里的丫鬟也在议论这件事。

    连闺阁中都听说了这些,想必这件事应该传得满梁京都是了。

    丫鬟们嬉嬉笑笑,“也不知是谁做了这样的事,这下那三个人丢尽了脸面,以后只怕都不敢再出门了。”

    云兮忽然听到这一句,仿佛瞬间被点醒。

    果然是宴止钲吗?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欺辱她的那几人,被当众羞辱回去,此后丢尽脸面,再也不敢行凶。

    云兮猜中了,却没松口气。

    她想起那天那几个纨绔,若他们看到了宴止钲的脸认出他来,只怕此后怨恨在心,要报复回来。

    但宴止钲行事无章在梁京这么久了,应该也不用她担心。

    ……

    六月初四,辅国将军宴淞的寿宴。

    魏府前几日便接到了请帖,请侍郎大人、夫人和几个小姐公子上门赴宴。

    魏云嫣那日胡闹一番后,宴氏禁了她的足,这次寿宴没准备让她同去,只是魏培泉想到宴淞的寿辰,若想看看他的侄女却被关在家里,想必会让他不快。

    于是只好与宴氏商量后放她出来。

    听说此次寿宴将军府办得热闹,宴淞还让人请了宴止钲。

    云兮通过几次宴止钲与他父亲的相处来看,他决计不会去,谁知当她溜出府,趴在将军府附近看热闹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心口一停,缓缓回头,宴止钲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云兮猛然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被宴止钲伸手一拉,重新站好。

    “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在时,你不能出魏府的门。”

    云兮愣在原地,偷偷望着将军府门口的人流。

    各家马车连成一排,将将军府门口的长街堵成了一条长龙,贺寿的人群排起了长队,门口收贺礼的管事忙得脚不沾地。

    宴止钲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对这般热闹景象毫无兴趣。

    他回头看着云兮的模样,抿抿唇,“想进去吗?”

    云兮摇摇头,“我只是出来看看热闹,就不进去了。”

    话音刚落,宴止钲仿佛并未听到她的意思,拉起云兮就往那热闹处的人群走去。

    她边走边挣扎,宴止钲只好道:“我接了请帖,不得不去,表妹就忍忍,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随后他们前头忽然有人声在唤。

    “公子!”

    云兮只好立刻埋下头,人影走近,原来是宴家的家仆。

    那人躬身一揖,“公子,将军知道你接了请帖,别提多高兴,此刻早已经在正厅等着公子来呢,公子请随老奴进去吧。”

    宴止钲一句话也没说,任凭那家仆笑烂了脸,他只沉默着,跟着那人从长长一队人流中单独空出的道往前走。

    云兮虽低着头,可第一次有如此被人眼神盯着的强烈感觉。

    身旁有断续的议论声响起。

    “这不是宴大将军的独子,宴统领吗?他跟将军府关系一直不好,今日怎么肯来……诶,这拉着的女子是谁?”

    “哟,是魏侍郎大人家的大小姐,那个傻了的。”

    “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儿?”

    云兮听得清楚,手里也冒出细汗,可只能与宴止钲一样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跨进大门,那家仆领着宴止钲踩着石板路,越过前厅,朝后面的主客屋走去。

    “公子,今日是将军的寿宴,公子还请一会儿至少多坐些时候,用过了膳再走,将军也高兴。”

    那家仆时不时地回头,语气十分恭敬又恳求,仿佛极怕哪句话让宴止钲不高兴,一气之下走了。

    可即便如此,云兮偷瞄了一眼宴止钲的神情,却丝毫在意。

    她虽不知道宴止钲与宴将军的关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宴止钲绝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这其中定然是发生过什么。

    云兮被拉着穿过抄手游廊,前头传来许多说话声。

    他们越过一众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向着另一边的男席而去,此时家仆却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在云兮身上停了停,试探开口:“公子,女眷席到了,魏大小姐的母亲正在席上坐着,老奴将人引过去。”

    宴止钲抬手将他制止,“怎么,这府里有什么地方,连我带的人都进不得。”

    家仆脸色顿时慌了慌,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只是魏大小姐做为女眷,去到男席恐怕于她名声有损,公子若不放心,老奴派人时刻守在小姐身旁,绝不会让她有事。”

    宴止钲微微侧头,余光扫了下云兮,思肘片刻,才将她手松开。

    家仆终于松了口气,正待叫人来,谁知这时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钲哥哥!”

    云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魏云嫣。

    魏云嫣小跑过来,直接抱上了宴止钲的胳膊,“钲哥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还想着你今日在干什么……”

    宴止钲将魏云嫣的胳膊一推,“宴席快开了,你在此处做什么?”

    魏云嫣扫了云兮一眼,仿佛没看见一般,脸上扬起明艳的笑。

    “钲哥哥不在,我自然是无聊着,没想到钲哥哥竟然来了,一会儿宴席散了,钲哥哥可要带我在将军府好好转转,我虽来过几次,可许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宴止钲眼底闪过不耐,并未理会她的话,对着面前的家仆道:“你速去找人,将魏大小姐看好,若我回来她有任何闪失,拿你是问。”

    家仆连连点头,赶忙去派人去了。

    魏云嫣站在一旁,看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抬头一眼向云兮看过来,眉头深皱,眼神狠狠瞪着她。

    家仆派了两个家丁和一个侍女。

    侍女过来立刻扶着云兮向宴席走去,两个家丁左右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云兮没想到,宴止钲虽说极少来过,但家里的下人却都对他毕恭毕敬,那侍女也是动作极温柔,照顾她面面俱到。

    云兮回头向宴止钲望了一眼,宴止钲轻点了下头,随后便跟着家仆离开了。

    魏云嫣站在原地,喊了两句钲哥哥,见宴止钲根本不理会,也只好放弃,回了宴席上。

    云兮被侍女扶着到了宴席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可方才宴止钲大喇喇地牵着她进来,方才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所以这时云兮刚落座,便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望过来。

    “妹妹,方才我可没瞧错吧,那是禁军统领宴大公子?你侄儿在今日将你家这大小姐带来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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