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显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造势机会,没两日,下人都会讲两句祈雨内情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连真龙都出来了。

    黛玉叫住两个议论的老仆,“你们都是从哪儿听到的?老太太屋里的人说的吗?”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最初不知是从谁那儿传的,好像是外面都传遍了,小厮们跟着学,大伙儿互相讲,就都知道了。”

    “外面都是怎么讲的,你们跟我仔细说说。”黛玉让青雀给婆子们抓了一把钱。

    讲闲话还能拿赏钱,两个婆子再乐意没有了,眉飞色舞地跟黛玉说自己听到的,生怕说少了,还添油加醋掺了不少不相干的内容,乱七八糟的,黛玉都有些听迷糊了。

    等两人走了,青雀撅着嘴道:“她们不说实话,讲的分明是白蛇传还有西游记。”

    黛玉在给花盆松土,闻言道:“你还听得出来里面的区别?”

    青雀不服气道:“姑娘小看人,我不仅听过这两出戏,还听过话本子、说书,熟得很。”她化形时间不长,但开灵智却有些年,白蛇传和西游记是经久不衰的民间故事,她不知听了多少回。

    “她们还说长江倒灌如潮涌,汹涌翻滚浪滔天。京郊哪里能看见长江,这分明是水漫金山的唱词。”*

    青雀较真地把两个婆子话里所有戏曲说书唱词都挑了出来,还唱给她听。别说,她嗓子好,唱得还挺好听。

    黛玉心不在焉地听着,末了点头夸她。

    青雀唱完,见她又走神了,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黛玉在花盆边磕了磕,把铲子上的土磕下来,笑道:“你有多大的心事?做什么这么拉着嗓子跟牛叫似的。”

    “我没心事。”青雀道:“我是看姑娘总不开心,也不爱理人。姑娘心里难受,要哭、要骂或是要砸东西都好,你学学宝玉,不高兴了只管撒气!只别这么憋在心里,人都憋坏了。”

    黛玉又笑:“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骂你们?宝玉那番做派,我也学不来。”

    青雀咕哝道:“姑娘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黛玉没听清,问:“你嘀咕什么?”

    “没!”青雀大声回了一句,转着圈磨鞋底,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走到一边趴在圆桌上,胳膊枕着脑袋哼哼唧唧滚来滚去。

    黛玉无奈,“我还没生气,你倒像是有一肚子火要撒。”

    青雀哼道:“我就是心里很烦!”她也不晓得自己在烦什么,就是见不得黛玉这样。

    黛玉一噎。她心里也不太舒服,青雀这么一嚷,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堵得不上不下。想哭,眼眶却是干涩的,流不出眼泪来,只好也叹气。

    何嬷嬷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在滚着脸发疯,一个捂胸口喘气,“哎哟,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们了?”

    “嬷嬷给花盆里浇水了吗?”黛玉捂着胸扶着桌子坐下,问道。

    何嬷嬷给她揉背:“没有,姑娘不是不让浇吗?没人动它。”

    “那这盆里的土怎么是湿的?”

    北方干燥,泥土晾了两日,照理来说翻动的时候不应该沾在铲子上,刮都刮不掉。

    “还真是。”何嬷嬷探头,盆里的泥潮湿得很,还有一股土腥气,倒也不难闻。

    青雀自己无声发泄了一通,抬起头来揉了揉脸,“许是那种子有问题呢?要不挖出来看看。”

    黛玉闻言摆手,“算了,别折腾它了。不过太潮了也不好,种子该捂坏了,一会儿搬到外面去晒一晒。”

    说着起身又躺回床上去了。何嬷嬷想劝又不知劝什么,无法,跟上去给她掖了掖被角,由她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就见芙蓉弯腰道:“姑娘醒了?”

    黛玉起身,“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姑娘快睡了一下午了。老太太刚才遣人来,说来了客人,问姑娘身上好不好,若好,就去见一见,认一认人,以后是要常见的。”

    黛玉觉得稀奇,“是哪里的客人?”她来这么久,还没见过贾家姑娘外的同龄人,更不用说老太太还特地知会她去认人。

    “听说是二太太家的人,从金陵来的。”

    一听是金陵,已想好推脱之词的黛玉便改了口。

    -*

    贾母房里很是热闹,难得大家都在,黛玉来时,就听不知道是谁在说话,间或有丫鬟们的惊呼和笑声。

    丫鬟打起帘子,黛玉先看到宝玉一身藻叶凤眼纹白色圆领长袍,腰上朱红玉带,穿花蝴蝶似地到处转,一会儿倚着老太太,一会儿又给一个圆脸妇人递茶盏。

    圆脸妇人身边坐着两个生面孔,应该是跟妇人一道来的,黛玉觉得有些眼熟。

    “二哥哥,你别走了,找个地方好好坐下吧,晃得人眼花缭乱的,不累吗?”探春见宝玉在屋子里也能走出二里地,也替他累得慌。

    众人皆笑,黛玉脑中的一丝灵光便没抓住。

    薛姨妈放下茶,道:“宝玉是个好孩子,还知道给我端茶,三姑娘也好,这是心疼她哥哥。可见老太太会教养孩子,不像我家的两个。”

    贾母看见黛玉,朝她招手,揽着她坐在手边,道:“你只见到他们乖的时候便道好,殊不知他们也各有各的顽劣之处,闹腾起来,也是可恶得很。我看姨太太才不愁,宝丫头就很好,比我们家这几个强。”

    花花轿子众人抬,薛姨妈听贾母夸宝钗,心里高兴,连忙谦虚了几句,问起新来的黛玉。

    贾母道:“正要跟姨太太说,这是我的外孙女。”又给黛玉指人:“这是薛姨妈,这个是薛家哥哥未过门的媳妇,姓余。”没说叫什么。

    余楚微嘴角抽了抽,从宝玉身上挪开眼神,颇为牙疼地低头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只能是薛大傻子的附庸,不配在贾母这里得到一个有名有姓的介绍,还是因为竟然在这里碰到了黛玉。

    黛玉的出现,代表那只臭鸟大概也在附近。这孽缘!

    她恨不得仰天长叹。虽然忌惮那只臭鸟,但她这会儿却是不能走,谁叫她还碰到了个宝贝蛋。

    那边贾母指到了宝钗,黛玉怔了怔,忽然想起眼前的两个是谁了。

    宝钗一瞬不瞬看着黛玉,她从黛玉进来时就认出了她。等人靠近,确定没认错,宝钗心下又惊又喜,一时没控制住,神情中就带了出来。

    凤姐见她刚才轻言细语,庄重自持的模样,这会儿却眼神发亮,面带红晕笑着道:“瞧薛妹妹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到了什么宝贝!”

    众人闻言都朝宝钗看去,薛姨妈道:“许是她们投缘。”

    宝钗平复心绪,“妈说的是,我一见妹妹,就觉得亲切!”

    众人一愣,皆大笑起来。薛姨妈和宝钗不明所以,不知大家在笑什么。

    凤姐捂着肚子道:“薛妹妹跟宝玉想必也十分投缘,连说的话都透着一样的傻气,莫不是商量好的?”

    一边笑,她一边跟薛姨妈解释。弄明白内情之后,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笑道:“这都是他们的缘分。”

    -*

    因薛姨妈一家来,晚上贾母要留众人吃晚饭,薛姨妈借口还有行李物件要规整东西推辞了。她与王夫人是姐妹,正经在贾母这里吃饭,一个坐着一个伺候着,难免尴尬。

    黛玉也顺势提出要走,四个人一道出来,芙蓉和青雀迎上来。

    余楚微见到芙蓉,暗暗龇牙。

    青雀身上一寒,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令她有些想炸毛。打了个哆嗦,按捺住奇怪的冲动,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危险。

    芙蓉盯着余楚微,眉头险些打成死结,她快步走近,插在中间,把黛玉护在身后。

    余楚微冲她露出一个假笑,芙蓉脸色一沉。

    薛姨妈不知道两人的眉眼官司,她还想跟黛玉说话,但看芙蓉十分排斥她们的模样,尴尬地顿住,心中又有点不痛快。

    宝钗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见余楚微的反应,有了点猜测,她暗暗拉了薛姨妈一把,道:“妈,嫂子,我们快回去吧,哥哥想必拜见完姨夫们了,他不通内务,别叫他瞎指挥丫鬟们,把咱们带的东西弄乱了。”

    薛姨妈一听有理,不敢耽搁,匆匆带着宝钗两人往梨香院赶。

    人一走,芙蓉就急急问道:“那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条蛇妖看着就不是个善茬,身上一股子血腥味。这么危险的东西进门,竟然没有被拦住,贾家的运势是干什么吃的?该灵的时候反倒不灵了!

    黛玉道:“我也不知道,是二舅妈的亲戚,来府中借住。”

    “借住?她们要呆很久?”

    黛玉点头,“应该是吧。说来也巧,上次我和白鹤姐姐在京郊见过她们。”

    芙蓉:“上次?京郊?!”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黛玉打住,问:“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是哪里都不对!白鹤可没有跟她说过这事,她竟然瞒了这么重要的事!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上次碰到了一条蛇妖,你知不知道她也混进了府里!”芙蓉杀回听松园,把门一关,抓住白鹤低声质问。

    “蛇妖?!”黛玉、何嬷嬷、青雀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青雀摸了摸后脖颈,怪不得她觉得危险。鸟和蛇是天敌,鸟会吃蛇,但她这种体型的鸟,大约只有被吃的份。

    “那位余嫂子是蛇妖?”黛玉喃喃道。所以薛家姐姐说看她亲切,不是因为投缘或者客套话,是那会儿她也看见自己了。

    何嬷嬷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拉住芙蓉,道:“有话好好说。”

    白鹤倒还冷静,道:“你是说那条病蛇也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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