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楚微打了个喷嚏,宝钗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抽帕子擦了下鼻子,余楚微挑眉看回去。

    对于她不拘小节,没有半点淑女风范的行为,宝钗不忍直视地挪开目光。

    余楚微可不管她心里是什么想法,帕子一团,丢在一边,支着脑袋兀自思考着之后的路。

    修为到她这份上,早就不会生病了,更不用说打喷嚏,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念叨她。是谁就不用说了。

    余楚微虽然对着芙蓉挑衅了一通,但她有自知之明,一打一都打不过,更不用说群殴。

    真是麻烦!

    她是个老实妖来着,其实不想惹事的,看她精挑细选挑了好拿捏的薛家人就知道,她是想找个地方安稳一些养伤的。她很愿意跟鸟妖她们井水不犯河水,但看那只花妖警惕的表情和要吃人的脸色,恐怕她不这么想,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就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找的冤大头,余楚微惋惜地想。

    打定了早行动早离开的主意,余楚微拖着语调道:“今晚我一个人睡~,你不要打扰我。”

    宝钗坐在桌前分拣土仪,准备明天送给黛玉和三春,最重要是借这个由头跟黛玉搭上线。抱着这样的目的,虽然不清楚余楚微应该知道了她的心思,却没有警告威胁她,反而放任,她也不敢深究,一言不发叫莺儿把东西收了就往薛姨妈房里去了。

    薛姨妈见到她过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惊疑不定,“我的儿,你怎么......?”

    自打那女妖怪来他们家,晚上就没跟宝钗分开过。宝钗相当于她手中的人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既是人质,哪有主动放人的道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属实是薛姨妈自作多情了,余楚微想捏死她们,有的是办法,扣着宝钗,纯属恶趣味发作,找点乐子。但薛姨妈不知道,还想着余楚微是不是又想了什么折磨人的主意,不禁疑神疑鬼起来。胡乱猜测了一阵子,她被吓得六神无主,忙让人叫薛蟠过来商议。

    宝钗让丫鬟们都下去,道:“妈要商议什么?还打着捉妖的心思?离的这么近,妈和哥说什么她听不见,再把人惹恼了,妈不是更担惊受怕?”

    “你怎么知道?”薛姨妈不敢置信。

    宝钗抬了抬眼,薛姨妈顿时明白过来,脸上讪讪:“蟠儿和我是背着她说的,本来想找个机会跟你商量,但她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没想到她这么厉害,都知道了。”

    宝钗道:“妈和哥哥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这次是她不计较。”

    “我知道了,明早我就跟蟠儿说。”薛姨妈一口应承,随即唉声叹气,“蟠儿他真是!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个!以咱们家的情形,不挑那些高门大户,要什么样的媳妇没有,他偏从大街上拉人,结果碰上这么个......”

    到底没胆子说余楚微坏话,薛姨妈吞下后面的话,又跟宝钗诉苦:“你不知道,你姨妈还私下问我,怎么给你哥哥说了个大好几岁的孤女。我当时心里跟油煎似的,又不敢跟她明说,只能说她人品好,模样整齐,咱们家有钱,不挑身家,人好就行。”

    “你姨妈虽然表面赞同,但我知道,她肯定以为我糊涂了。都是我命不好,你爹还在的话,也不至于到这等田地。他怎么也不先给你哥哥定下一门亲事!”

    薛姨妈一路惊惧难安,心里憋了一肚子话又不敢说,就养成了找机会私下拉着宝钗唠叨的习惯,薛蟠是不会听她念叨的,不反过来诉苦就不错了。

    宝钗体谅她的心情,总是默默听着,从不反驳,常常宽慰她。

    但薛姨妈带上了薛父,宝钗便觉得不妥,还有些难受。

    比起薛姨妈,宝钗其实跟薛父感情更好。余楚微说她不像薛姨妈的孩子,兄妹两个天差地别,是因为她更像薛父。

    薛姨妈是王家女,自己是不识字的,信奉的一直是王家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王家一直都是这么教养女儿,教的十分成功,观念根深蒂固。

    出嫁后,薛姨妈也没有改变,生下宝钗后,自然而然地把这套思想带到了宝钗身上。薛姨妈从没想过要培养宝钗,读书识字,算账管家,这些都是薛父教她的。

    薛姨妈对女儿谈不上用心教养,对儿子更是一味宠溺。薛父在世时,也试着管教薛蟠,但他根子已经养歪了,薛父精力也不好,只能勉强扎了篱笆给他扶直。结果薛父一死,篱笆倒了,薛蟠就彻底撒了欢。

    若说局面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宝钗觉得责任在母亲身上。买人的时候七百两银子说给就给,引狼入室后却怨起爹爹没有未卜先知。

    宝钗心里也有怨,但身为女儿,不能说母亲的不是,她道:“妈何必这样说,爹爹也没有料到有这一天。”

    “况且爹爹不在了,咱们离开金陵,就算定了亲,哥哥那样,人家认不认还是另一回事。”

    薛姨妈哭道:“我如何不知道,就是心里后悔。”

    宝钗只好劝道:“妈既然这样想,以后就该多约束哥哥才是。”

    “他性子早野了,多说两句,他就躲出去,我哪里能管得住他。”薛姨妈低头拭泪,仍是抱怨。

    宝钗忽觉没意思,说了这么多,妈一句也没听进去。要她说,但凡妈能拿出点气势,如今哥哥让余楚微吓到了,正是好管教的时候。

    这个时候还是一味哭,以后更有哭的时候。

    她要是个男儿就好了,怎么也能撑起薛家,妈也不会总是伤心。

    怀着这个念头,宝钗好歹把薛姨妈劝好了。

    熄了灯睡下,薛姨妈吐了苦水,倒也不挂心,呼吸很快平缓起来,宝钗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腹中像有一团火,缓缓烧起来,烧向四肢百骸。

    宝钗闭着眼睛试图静下心,那团火却越烧越凶,烧得她身上发疼,她蜷起身,知道自己是热毒犯了。

    她生下来身上就带着一股热毒,六岁前身体不好,后来有一僧一道送了一个海外仙方,制了冷香丸,才将热毒压下去。

    但冷香丸只能压制,却断不了根,时不时会发作。

    不过上次发作过去了许久,她又时时留心戒备余楚微,一时倒忘了自己身上还有病。

    不知道是心情太过压抑,还是热毒长时间被压制太狠,这次发病比以往时候都要更猛烈。

    宝钗把自己紧紧团在一起,抵着墙,咬紧牙关抵挡身上的疼痛。薛姨妈睡得沉,完全没有发现躺在自己身边,只有一臂距离的女儿正在忍受痛苦。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熬过了一波疼痛的宝钗汗涔涔睁开眼睛,翻过身看了薛姨妈一眼,软着手脚爬起来,小心跨过她下了床。

    薛姨妈咳嗽了一声,宝钗回头,见她没醒,扭着身朝里面睡着,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把人叫醒,顶着发昏的脑袋和再次涌起的热意摸索着去拿药。

    摸了个空之后,宝钗才想起来,她贴身的东西大部分还在余楚微屋里。

    打开门,就着月光,宝钗跌跌撞撞往余楚微那里摸去。快要烧成一团浆糊的脑袋根本注意不到整个梨香院分外安静,她控制不住身体,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但不管是守夜的婆子还是丫鬟没有一个人出来。

    满院子不闻虫鸣,只有极小的沙沙和嘶嘶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动。

    越靠近余楚微的屋子,沙沙声越重。

    宝钗无心思考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她只看到余楚微屋里还点着灯。踉跄着撞过去,脚下似乎踩到了几团柔软的东西,腿上被虫子叮了几下,有点疼,但比不上从骨头缝了沁出的疼。

    好不容易摸到门前,“咚”地一声,宝钗向前一扑,撞开门,滚进屋里,满地的蛇刷地爬开。有一条躲得不及时,被她压住了尾巴尖,弹起来对着宝钗的胳膊就是一口。

    余楚微正对着烛光欣赏蛇群给她带回来的通灵宝玉,宝钗突然闯进来时,她以为臭鸟也等不及,打上门了,通灵宝玉差点都没拿稳。

    转头见宝钗躺在地上,余楚微:“?”

    赤着脚踩在地上,挑起乱弹的竹叶青甩开,看它嗖嗖爬到一边,余楚微把宝钗翻过来,见她脸上泛青,撩起裤腿,果然也看到了好几个整齐的牙印。

    “你怎么没被迷晕?”余楚微点着脸颊,颇为奇怪。

    她特地放毒迷倒了梨香院的人,就是为了捞到灵玉好跑路的,没想到宝钗竟然没中招。她用毒好歹也有几百年,不应该失手才对。

    “算了,管你是因为什么。”换了平时她还有心思研究研究,现在当然先溜为上。弄了这么多蛇过来,说不定那边什么时候就察觉到动静了。

    “是你自己碰上来的,被咬了也是活该,怪不得我。不过看在你还算讨喜的份上,毒我可以帮你解了。”余楚微自言自语道,抓起宝钗的胳膊,张开嘴,两颗毒牙探出来,低头就要咬上去。

    “呀!”

    “蛇妖吃人了?!”

    牙还没扎破皮肤,两声惊叫响起,余楚微歪头向门口看去。

    黛玉响亮地抽了一口气,芙蓉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青雀牵着黛玉的衣角躲在白鹤身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触及到发亮的竖瞳和血盆大口,又缩了回去。

    “你......?”白鹤往地上看了一眼,又看看她,难得不太确定地开口。

    余楚微扫过撞开的大门外站着的一排人——两个令她忌惮的大妖,一个“小麻雀”,一个百年怨魂,再加上中间为主的小姑娘。

    很好,大半夜都不睡觉,人都齐全了。

    她放下手,收起尖牙,慢慢闭上张开的血盆大口,微笑道:“我说这是意外,你们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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