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楚微还是蛇形，她似乎不怎么想变回人形。
她盘在凳子上，黛玉坐在上首，要低着头看她，很不习惯。
余楚微先夸了一通自己的功劳，在白鹤不耐的威胁中，交代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整件事说起来其实不算复杂，就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知道的都不全，又不是时时刻刻把这事挂嘴边。
余楚微派出了许多蛇，几乎监视了每个去过京郊的人，等一星半点的消息就等了许久。费了点功夫把所有消息收集起来再梳理清楚，才搞明白里面的道道。
“要说其实都是钱闹的。”余楚微嘶嘶道。
起因是国库空虚。先皇退位的时候留给新帝的就是一个烂摊子，那时候国库就已经见底，再加上天灾频发，新帝基本上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各处腾挪，拆了东墙补西墙。
新帝都快愁得睡不着觉了，一直在想办法开源节流，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就这样，前朝后宫还是不安宁，变着法子给他找不痛快。
新帝想从税政入手，改革税收，尤其是田税。
“反正就是政策是对平民百姓有利，但对官宦，尤其是田宅庄园众多的勋贵不利。”
余楚微不懂田税政策，她又不交税，这些是根据偷听到的咒骂总结出来的。
“老臣不想利益受损，拼命阻止新帝想推行的新政。”
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新帝还能顶住压力，顶不住的是老臣们会跑到上皇跟前哭诉。上皇未必不知道新帝的为难，但他想把持权力，看当皇帝儿子就不怎么顺眼，所以无缘由偏向老臣。
新帝要是为自己辩解，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他只能妥协。
如果只是这样，新帝忍下一口气，等上皇死了，之后再慢慢清算这群拖后腿的臣子就是了。
“可惜老皇帝能活。”余楚微幸灾乐祸对黛玉道：“听说老皇帝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现在这个皇帝恨老臣恨得咬牙切齿，对老皇帝也十分不满，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父慈子孝的和谐表象。本来都快解脱了，结果你横插一杠子，他还要继续忍下去。我看他心眼不大，说不定也记恨上你了。”
白鹤屈指一弹，一道灵光正中余楚微额头，猝不及防之下，她被打得翻了个跟头，从凳子上掉下来。
余楚微愤怒地支起上半身，朝白鹤怒目而视：“臭鸟，你是不是有病？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光明正大比划比划！”
芙蓉眉梢动了动，看了白鹤一眼。这蛇妖还挺桀骜不训，人在屋檐下都敢这么叫白鹤。
白鹤无动于衷，好像余楚微不是在叫她一样。她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少说无关紧要的废话。”
余楚微：“......”为了丹药，她忍！
黛玉看着她不断鼓动的颈部，觉得她大概快气炸了。
余楚微顺了好一会儿气，才重新冷静下来。这回她也不再扯些有的没的，快速交代了剩下的事。
新帝不仅在上皇和老臣那里受了气，他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奉养上皇和上皇的妃子们。
上皇老了，人也奢靡起来，新帝为了不被指摘孝道，只能每年忍痛从国库再拨一笔巨额支出供上皇享乐。
但上皇尤嫌不满，中秋后突发奇想，想在京郊西北边的小凤山建一座行宫，冬日好前往行宫消寒。
新帝没钱，连修旧行宫的钱都拿不出来，自然不同意。
“嬷嬷，咱们的园子是不是在小凤山附近？”黛玉侧头问道。
何嬷嬷点点头，道：“也不算太近，隔了两个山头。原本林管家也是看中了小凤山的一块地，那里有温泉，冬天是个好去处。”
不过对她们来说天然温泉可有可无，想要个暖水池子，几块火熔晶就够了。小凤山常有人去，反而不便。
这才对。祈雨的地方不适合建别苑，但再往前的几个山头却合适。但新帝不是不同意吗？怎么又妥协了，还换了地方？
“你继续说。”黛玉道。
余楚微便接着道：“被驳了面子，上皇当面没说什么。”
但事后朝中就有臣子暗暗指摘新帝不孝。跟新帝不对付，没坐上皇位的兄弟也跟着落井下石。
新帝气得暴跳如雷，只想狠狠收拾这帮不听话的老臣和不安分的兄弟。
还真让他找到了方法。
新帝从高祖皇帝大兴土木的事情中得到启发，想到了既能收拾老臣，又能充盈国库的方法。
老臣不是喜欢拍上皇龙屁吗？他就让他们拍个够。
余楚微道：“建皇家别苑的消息不是皇帝放出去的。他有更长远的计划和布局。”
新帝的打算并不是要挣勋贵们的买地钱，也不是要给自己建别苑。
国库太缺银子了，卖地的三瓜两枣新帝看不上，最挣钱的当然是建园子的花费。
搞一个正当的名头，伸出饵，让勋贵们争着抢着上钩，新帝稳坐钓鱼台。一家薅个十几二十万，国库的钱不就有了。
“什么名头？”青雀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省亲。”余楚微道。
“就是让后宫嫔妃回家探亲。”见青雀不解，何嬷嬷解释道。
“这法子可真是......”何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新帝这一招着实妙，此举不光一箭四雕，还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想不上当都不行。
黛玉微微皱眉，“陛下能挣到钱，还不用从国库出钱，不会落得奢侈无度，横征暴敛的名声。反而因为体恤妃嫔久居深宫，骨肉离别，让她们能如寻常百姓一样回家探望父母，正体现陛下的仁慈之心。”
何嬷嬷点头，“这是其中两重。姑娘再想想，嫔妃们一年能回来几次？可这修好的园子不能因为没人住就不维护了，那可是娘娘的脸面，天家的尊严，还得大把往里面填银子。”
“虽然之后不如第一次赚得多，但也算时时有进账。”
“还有一重呢？”黛玉问。
“这最后一重，大约要等到新帝忍无可忍，清算老臣的时候了。老臣们将新帝得罪狠了，到时候怕是逃不过一个抄家。这抄出来的宅子园子，又回到了新帝手中。不花一分钱白得的园子，到时候或是赏赐功臣，或是再卖出去，又能再得一笔钱。”
而这些只需下一道圣旨，无本的买卖可以做三次。
“人类果然心黑。”余楚微喃喃道。她听了都有些同情那些总打扰她的人了。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肯定被记到皇帝的抄家名单上了。
“对了，我还见到贾家的人了。”余楚微忽然想起来。
“是谁？”黛玉连忙问。
“不知道，我又认不全贾家的下人。跟踪他的蛇看到他进了贾府，本来想跟上去的，但贾家的人一发现有蛇就跟见了鬼一样，嚷嚷着抓蛇，它跟丢了。”
准确地说，不仅跟丢了，蛇命也搭进去了。这点小事就不需要跟她们说了，显得她挺没本事的，还保不住一条手下。
“不过贾家的人只来过一次，后来再没见过了。”余楚微补充道。
黛玉微微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
何嬷嬷见状，转移话题，“按你说的，新帝想用这个法子，需得先做足准备。新帝后宫空虚，如今在位嫔妃们也没几个是勋贵人家出身，若想钓鱼，便要先选秀充实后宫。且要另择擅长商贾之事的人往南边收拢木材石料，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事情成不了，怎么会突然家家都掺和到京郊那快地去了？”
余楚微吐着蛇信子道：“皇帝那边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含含糊糊又没说明白，只说了皇帝要圈地建别苑，然后消息又传给了忠信王。”
“忠信王是甄太妃所出的九皇子。”何嬷嬷道。
余楚微点着脑袋，道：“消息就是甄太妃漏给他的。这傻子以为真有这事，兴冲冲派人先跑去看地方。”
“不过他没傻到底，毕竟明确的旨意还没出来，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看中了哪块地方。”
“但是架不住里面有人搅浑水。有另一伙也跟着去了京郊那块地勘察。这伙人很神秘，说是从宫里来的，不过我最开始就没见过这伙人，他们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所以我没查出他们的身份。”
“反正从甄家人的话中听出来，是这伙人的出现让忠信王下定了决心，决定先下手为强，然后就跑占地方了。”
“但那边的消息也不是忠信王泄露的。”余楚微道：“那傻子不敢光明正大地占地盘，皇帝正看他不顺眼，他也不敢太冒头，更别说倒卖田地了。他压根就没地契。”
黛玉都听糊涂了，“那又是谁向其他人泄露的消息？”
余楚微吐出一个名字。
“义忠亲王？”何嬷嬷惊讶不已：“怎么是他？”
她盘在凳子上，黛玉坐在上首，要低着头看她，很不习惯。
余楚微先夸了一通自己的功劳，在白鹤不耐的威胁中，交代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整件事说起来其实不算复杂，就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知道的都不全，又不是时时刻刻把这事挂嘴边。
余楚微派出了许多蛇，几乎监视了每个去过京郊的人，等一星半点的消息就等了许久。费了点功夫把所有消息收集起来再梳理清楚，才搞明白里面的道道。
“要说其实都是钱闹的。”余楚微嘶嘶道。
起因是国库空虚。先皇退位的时候留给新帝的就是一个烂摊子，那时候国库就已经见底，再加上天灾频发，新帝基本上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各处腾挪，拆了东墙补西墙。
新帝都快愁得睡不着觉了，一直在想办法开源节流，但做起来并不容易。
就这样，前朝后宫还是不安宁，变着法子给他找不痛快。
新帝想从税政入手，改革税收，尤其是田税。
“反正就是政策是对平民百姓有利，但对官宦，尤其是田宅庄园众多的勋贵不利。”
余楚微不懂田税政策，她又不交税，这些是根据偷听到的咒骂总结出来的。
“老臣不想利益受损，拼命阻止新帝想推行的新政。”
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新帝还能顶住压力，顶不住的是老臣们会跑到上皇跟前哭诉。上皇未必不知道新帝的为难，但他想把持权力，看当皇帝儿子就不怎么顺眼，所以无缘由偏向老臣。
新帝要是为自己辩解，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他只能妥协。
如果只是这样，新帝忍下一口气，等上皇死了，之后再慢慢清算这群拖后腿的臣子就是了。
“可惜老皇帝能活。”余楚微幸灾乐祸对黛玉道：“听说老皇帝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现在这个皇帝恨老臣恨得咬牙切齿，对老皇帝也十分不满，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父慈子孝的和谐表象。本来都快解脱了，结果你横插一杠子，他还要继续忍下去。我看他心眼不大，说不定也记恨上你了。”
白鹤屈指一弹，一道灵光正中余楚微额头，猝不及防之下，她被打得翻了个跟头，从凳子上掉下来。
余楚微愤怒地支起上半身，朝白鹤怒目而视：“臭鸟，你是不是有病？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光明正大比划比划！”
芙蓉眉梢动了动，看了白鹤一眼。这蛇妖还挺桀骜不训，人在屋檐下都敢这么叫白鹤。
白鹤无动于衷，好像余楚微不是在叫她一样。她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少说无关紧要的废话。”
余楚微：“......”为了丹药，她忍！
黛玉看着她不断鼓动的颈部，觉得她大概快气炸了。
余楚微顺了好一会儿气，才重新冷静下来。这回她也不再扯些有的没的，快速交代了剩下的事。
新帝不仅在上皇和老臣那里受了气，他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奉养上皇和上皇的妃子们。
上皇老了，人也奢靡起来，新帝为了不被指摘孝道，只能每年忍痛从国库再拨一笔巨额支出供上皇享乐。
但上皇尤嫌不满，中秋后突发奇想，想在京郊西北边的小凤山建一座行宫，冬日好前往行宫消寒。
新帝没钱，连修旧行宫的钱都拿不出来，自然不同意。
“嬷嬷，咱们的园子是不是在小凤山附近？”黛玉侧头问道。
何嬷嬷点点头，道：“也不算太近，隔了两个山头。原本林管家也是看中了小凤山的一块地，那里有温泉，冬天是个好去处。”
不过对她们来说天然温泉可有可无，想要个暖水池子，几块火熔晶就够了。小凤山常有人去，反而不便。
这才对。祈雨的地方不适合建别苑，但再往前的几个山头却合适。但新帝不是不同意吗？怎么又妥协了，还换了地方？
“你继续说。”黛玉道。
余楚微便接着道：“被驳了面子，上皇当面没说什么。”
但事后朝中就有臣子暗暗指摘新帝不孝。跟新帝不对付，没坐上皇位的兄弟也跟着落井下石。
新帝气得暴跳如雷，只想狠狠收拾这帮不听话的老臣和不安分的兄弟。
还真让他找到了方法。
新帝从高祖皇帝大兴土木的事情中得到启发，想到了既能收拾老臣，又能充盈国库的方法。
老臣不是喜欢拍上皇龙屁吗？他就让他们拍个够。
余楚微道：“建皇家别苑的消息不是皇帝放出去的。他有更长远的计划和布局。”
新帝的打算并不是要挣勋贵们的买地钱，也不是要给自己建别苑。
国库太缺银子了，卖地的三瓜两枣新帝看不上，最挣钱的当然是建园子的花费。
搞一个正当的名头，伸出饵，让勋贵们争着抢着上钩，新帝稳坐钓鱼台。一家薅个十几二十万，国库的钱不就有了。
“什么名头？”青雀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省亲。”余楚微道。
“就是让后宫嫔妃回家探亲。”见青雀不解，何嬷嬷解释道。
“这法子可真是......”何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新帝这一招着实妙，此举不光一箭四雕，还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想不上当都不行。
黛玉微微皱眉，“陛下能挣到钱，还不用从国库出钱，不会落得奢侈无度，横征暴敛的名声。反而因为体恤妃嫔久居深宫，骨肉离别，让她们能如寻常百姓一样回家探望父母，正体现陛下的仁慈之心。”
何嬷嬷点头，“这是其中两重。姑娘再想想，嫔妃们一年能回来几次？可这修好的园子不能因为没人住就不维护了，那可是娘娘的脸面，天家的尊严，还得大把往里面填银子。”
“虽然之后不如第一次赚得多，但也算时时有进账。”
“还有一重呢？”黛玉问。
“这最后一重，大约要等到新帝忍无可忍，清算老臣的时候了。老臣们将新帝得罪狠了，到时候怕是逃不过一个抄家。这抄出来的宅子园子，又回到了新帝手中。不花一分钱白得的园子，到时候或是赏赐功臣，或是再卖出去，又能再得一笔钱。”
而这些只需下一道圣旨，无本的买卖可以做三次。
“人类果然心黑。”余楚微喃喃道。她听了都有些同情那些总打扰她的人了。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肯定被记到皇帝的抄家名单上了。
“对了，我还见到贾家的人了。”余楚微忽然想起来。
“是谁？”黛玉连忙问。
“不知道，我又认不全贾家的下人。跟踪他的蛇看到他进了贾府，本来想跟上去的，但贾家的人一发现有蛇就跟见了鬼一样，嚷嚷着抓蛇，它跟丢了。”
准确地说，不仅跟丢了，蛇命也搭进去了。这点小事就不需要跟她们说了，显得她挺没本事的，还保不住一条手下。
“不过贾家的人只来过一次，后来再没见过了。”余楚微补充道。
黛玉微微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
何嬷嬷见状，转移话题，“按你说的，新帝想用这个法子，需得先做足准备。新帝后宫空虚，如今在位嫔妃们也没几个是勋贵人家出身，若想钓鱼，便要先选秀充实后宫。且要另择擅长商贾之事的人往南边收拢木材石料，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事情成不了，怎么会突然家家都掺和到京郊那快地去了？”
余楚微吐着蛇信子道：“皇帝那边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含含糊糊又没说明白，只说了皇帝要圈地建别苑，然后消息又传给了忠信王。”
“忠信王是甄太妃所出的九皇子。”何嬷嬷道。
余楚微点着脑袋，道：“消息就是甄太妃漏给他的。这傻子以为真有这事，兴冲冲派人先跑去看地方。”
“不过他没傻到底，毕竟明确的旨意还没出来，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看中了哪块地方。”
“但是架不住里面有人搅浑水。有另一伙也跟着去了京郊那块地勘察。这伙人很神秘，说是从宫里来的，不过我最开始就没见过这伙人，他们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所以我没查出他们的身份。”
“反正从甄家人的话中听出来，是这伙人的出现让忠信王下定了决心，决定先下手为强，然后就跑占地方了。”
“但那边的消息也不是忠信王泄露的。”余楚微道：“那傻子不敢光明正大地占地盘，皇帝正看他不顺眼，他也不敢太冒头，更别说倒卖田地了。他压根就没地契。”
黛玉都听糊涂了，“那又是谁向其他人泄露的消息？”
余楚微吐出一个名字。
“义忠亲王？”何嬷嬷惊讶不已：“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