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一溜烟走到秋菊堂,门口早有人在檐下翘首以盼,对方20出头的年纪,圆脸杏眼身量中等,可不正是成氏贴身丫鬟小月嘛。

    成氏今年22,当初嫁入韩家时,只带了洪家一家陪嫁子,现如今都在秋菊堂做事,奶娘邱妈妈掌管秋菊堂大小事物,小月是贴身丫鬟专管成氏房内一应事物,洪大以及洪老头分别管着府中采买及厨房。

    相较之下,她和佩兰二人反倒成了两块闲砖,有事帮忙无事闲散,最为清闲。

    不过,这种清闲于一个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月姐姐。”不待走近,林乔便先笑着朝人打招呼。

    “可算见你来了,外头日头毒辣,赶紧到檐下躲躲,我这就去给夫人通传。”小月笑弯一双杏眼,看见林乔好不高兴,挥手叫人先到廊上躲阴。

    “劳姐姐费心了。”林乔上了台阶,又朝对方见了礼,才呆在原地安静等成氏传唤。

    廊下微风轻抚,暂缓了空气中的燥热。

    成氏是个礼仪周到的人,林乔被小月引着进来前便已收拾好了心绪,顺带抹去额间细汗,将衣服规整整齐。

    进入房中,林乔垂着首先规矩朝成氏见礼:“夫人万安!”

    “乔娘来了?”成氏放下手中账本,语调轻缓,笑着抬眸。

    “奴路上耽搁,来的晚了,还望夫人见谅。”

    林乔大抵扫了眼榻上体态丰腴的成氏,见她一身水蓝色背子,翠绿抹胸配上素色茭白百叠裙,云鬓金钗,妆容精致。只一眼便赶紧恭敬低下头,陈述晚来的原因。

    “不碍事,倒是累的你大晌午跑一趟。”

    成氏语中带笑,目光却盯着眼前高挑娇艳的少女细细打量,黛眉雪肤,梳着丫鬟髻,虽不染脂粉且装束普通,但仍难掩其惊艳。

    不说旁的,就单这股子气质,可不是京都那群细腰俏脸比得上的!

    想到这,成氏难免心生比较,暗暗焦恼,眼中笑意也随即淡下几分。

    场面话罢了,意在试探或多为敲打,林乔不傻,赶忙屈膝道:“夫人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的本分。只是不知夫人唤奴来,可是有事吩咐?”

    林乔恭敬的态度,稍稍打消了成氏心中的些许不满,到底还想着正事,便也没空计较旁的。

    成氏:“自去年韩家落户京都到大爷入职翰林院,已过去一年光景。大爷近日与我提及二爷,说他今年已19,年岁上算着也是该成家立业了。老夫人去世的早,是以宅内之事便只能我这个做长嫂的多帮衬着。”

    “是,夫人辛苦了!”林乔适时恭维一句,继续安静垂首在旁,只待成氏接着说下去。

    成氏:“罢了,都说长嫂如母,也合该我的职责。虽说当初二爷因为风寒误失科举,很是可惜!但好歹过了乡试,又是解元,只是距离下次科举到底也还有2年时间。所以大爷的意思,是不若先让二爷成婚,以后后宅多个照顾的人,想来于二爷未来仕途也会更有利。”

    “是,还是大爷和夫人考虑的周全。”这种事主子商量做主拿主意,下人只有听差的份,林乔也不多话,继续垂首恭谨地等着吩咐。

    显然这种恭敬本分的态度叫成氏满意,就连眼中笑意也真了几分。

    话说事情一旦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成氏:“这事,大爷已和二爷提及,二爷也同意参加3日后的牡丹宴,我便想着二爷身边就文松一个小厮,男人多少有些粗心,是以想要你和佩兰在二爷身边帮衬帮衬。”

    “夫人吩咐,奴婢们定当尽力!”

    果然戏台上离不开一逗一捧,林乔适时插进来的恭敬恭维让二人的对话进行的十分顺利,一副任凭差遣的真诚更是打动了成氏。

    对话结束后,成氏笑着赏下几分糕点,并让小月亲自将林乔送出门。

    林乔从袖中取出一份酥梨糕,悄悄藏于小月袖内,笑着答谢:“今日之事,劳姐姐费心了,还望姐姐不弃,收下就当甜个嘴儿。”

    “又是哪的话,该是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小月不动声色接过藏进袖中,笑着回应。

    韩家家风简朴,成氏又重规矩,一般不轻易赏人,小月倒不贪这嘴,只是她家小风今年才3岁,这种外头买来的糕点,轻易不可得。

    林乔人聪明又勤快,每次从主子那得赏,像这种甜嘴的糕点总不忘分她一份,是以小月才说要谢谢她。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糕点在这个时代珍贵,林乔穿越前的世界美味珍馐数不胜数,她不贪嘴上之欲罢了。

    大抵前世为了赚钱没少吃苦遭罪,是以更懂底层人的不易。如今穿越到古代,就更能体会做人下人的难处了。

    感同身受,急人所需解人之难,是以她从不在这些小东西上吝惜。

    见两人分开,因为腿短没追撵上来的佩兰赶忙走上前,吧啦吧啦表示没赶上林乔,候在外头眼睛都快望穿了。

    两人一块往回走,路上佩兰还不忘用夸张的言语配合手舞足蹈的动作,意图重现被林乔甩下拼命追逐的狼狈。

    林乔忍不住拿眼觑佩兰,到底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对方额头:“哪就恁夸张了?”

    佩兰不服,嬉笑着坚决表示就是有,甚至摇头摆尾想磨着林乔相信。

    “好了好了,我信总行了?再这样摇下去,待会糕点摇碎了,你可就没得吃了。”

    稳住孩子气的佩兰,林乔把夫人吩咐的新差事简单重述了一遍。

    佩兰很是为林乔新得的差事感到高兴,但很快又焦急问道:“那夫人可有说了,要我与姐姐一起到二爷院子里伺候?”

    佩兰与林乔不同,被老夫人买回家那会儿才4岁,是以当初老太爷和老夫人离世时,她哭的比两个亲生儿子都悲切。

    于她而言,韩府就是她的家。

    与林乔所熟知的那种电视剧婢女爬床的桥段不同,佩兰对自己下人的身份很是认同,并打心底把韩家主子当亲人,誓死效忠一辈子。

    这也是原身和佩兰最大的分歧。

    林乔知道人各有志,这世上没有哪一种生活方式,可以作为标准叫所有人统一执行。

    只愿将来韩二爷能娶个宽和善良的夫人回家。或许这样对许愿要在韩府呆一辈子的佩兰,能算个不错去处。

    ·

    赶在太阳落山前,林乔和佩兰回房收拾收拾,稍做休息就去了翠竹堂。

    翠竹堂是二爷韩绍的院落,韩绍生有洁癖,卧房除去小厮整理外,并不喜旁人进出。

    是以,林乔和佩兰只去书房整理了一番。

    晚间,韩绍放学归家,林乔和佩兰一齐迎在院门口。

    19岁的男子身形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只是与25岁的韩义比起来,韩绍虽面容精致美艳,但大抵少了些男人的阳刚之气。

    按林乔的话来说,就是长相过于阴柔,190cm的身高,似竹竿一般纤瘦,腰肢甚至还不比她粗多少哩。

    当然,这种腹诽主子的话,林乔是绝不会开口提及。

    只暗自觉得这时代科举考生也不容易,仿佛一身的能量全补了脑子。

    思索间,林乔和佩兰跟着韩绍进了书房。

    许是古人都惜时,少年也不例外,很是刻苦的紧,才刚坐下便随手拿了件书卷来看。

    瞧那架势,一时半刻想是不会停下。

    林乔和佩兰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站立一旁,并不出声打扰。

    外头夜色降临,林乔猫着身子把桌上的油灯挑亮了些,无声回到原位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佩兰这段日子闲散的有些野,倒是有些站不住了。

    转头看着松竹般的林乔,见她好似木刻般的雕像,不为所动、不见喜怒,就这么瞧着,心中涌现的燥意又渐渐退了下去。

    林乔前世大学期间做兼职,有时为了派送礼品,在展台前站立一整天都是常有的事。为了不被人捉到错处而扣工资,她总是尽可能把体态姿势做到最好。

    没人找茬,她就可以面上保持微笑一边向路人派送礼品,一边思考旁的事情,等到工作结束钱赚了,先头很多没头绪的事也想好了。

    就像现在,她人站在书房,脑子却是想着她要靠难得的出府机会做些什么?

    如今她在韩府的月例是1月1两银子,这还是去年原身救下韩绍后涨上来的工钱。

    自她穿到原身这具病恹恹的身体上,除了偷练前世养生健体的金刚长寿功外,为能早点恢复健康,光是托人买药调理身体就已经花了5两银子。

    原身到她手上至今存下的,也才20两银子。若要在明年赎身,她至少还要赚60两。

    这于内宅里的婢女来说,并未易事。

    她必须得为自己思衬一个权益之计,才能保证明年顺利出府。

    外头月光慢慢从云层里探出,顺着窗户照进了书房。

    韩绍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最先瞧见的便是林乔挺拔的身姿。

    院落里松竹众多,当初祖父便是因此取名翠竹堂,只是今日韩绍看来,翠竹堂松竹再多,恐怕也比不上眼前这支。

    伫立不言语,雪压不折枝。

    细算下来,他与乔娘已是许久不见。

    韩绍望向林乔垂首的侧脸,回想去年病重之时,那人体贴入微的照拂,心中暖意总算冲淡了些许愁容。

    “夜深了,下去歇息吧。”

    韩绍声音清冷,林乔闻言,与佩兰转身打横站住,简述了二人来意:“夫人叫奴婢们过来伺候。”

    却巧妙避开相看之事不提。

    “知道了。”

    又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林乔知道,这人向来是少言的主。

    二人屈膝应是,侧身送走韩绍后,才准备熄灯离去。

    ·

    忠勇侯府,永和堂

    “母亲深夜叫儿子前来,可是有事吩咐?”程周扬身着绯色官袍,带着满身酒气立在跟前,弓身问道。

    “怎的这般晚才到家?算了,既穿着官袍想必也是公职中的事,我也懒得过问。”

    程家老太太瞧着不过50来岁,鬓边却已花白,目光矍铄,庄重威严。她左手按住佛珠,闻着程周扬身上的酒气面露不喜。

    “母亲见谅!是儿子不懂事,刚从外边回来,还来不及换身衣裳。”程周扬低声致歉,身体一再往后退了又退。

    “罢了!”到底是最小的也是现在唯一的儿子,老太太不忍苛责,暗念了句“菩萨勿怪!”开始说正事。

    “韩家前段时日说要来府中下聘,你如何打算?这婚约,说到底是韩首辅当日为救程家践下的诺言,可惜后来韩家调离京都,后面便不了了之。先如今他家长辈仙逝,只他兄弟二人支撑门楣,去年韩义殿试夺得探花,以25岁的年纪任职翰林院,韩绍年仅19便被誉为京中第一公子,想必虎父无犬子,将来重振门楣,未来可期。”

    程家老太太说完一大段话,从容嬷嬷手中接过茶水润了润喉。

    程周扬安静伫立在下,良久才回了句:“儿子愚钝,不知母亲有何高见?”

    “罢了,这事总归是我们程家欠下的债,你且叫裴氏安排吧,把人都带过去,先瞧瞧。”

    老太太闭上眼,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是。”程周扬见状,应地有些迟缓。

    停顿良久,老太太猛地睁眼,提点道:“先别说漏嘴,既是牡丹宴,京都各公子都在,也别说与谁相看,没得平白坏了名声,且只说是姐姐妹妹们出门游玩,后续待让裴氏打探打探,再去回韩家那边。”

    “还是母亲考虑周到!”

    老太太挥手赶人:“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程周扬起身,拱手示意:“儿子告退!”

    待到人彻底退出客厅,老太太垂下头,觑眼看向右手按住的茶盏,自言自语:“适又想起多年前的恩怨来……”

    “容娘,你说,那时若不断尾自保,程家又何以存续?”

    容嬷嬷走上前,伸手扶起老太太,出声宽慰:“时也命也,便是现在回计,老太太也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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