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城的那天,艳阳高照。初夏的微风夹杂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江晚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V型的领口露出明显的锁骨,下面穿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平底鞋。她很少穿得这么休闲,今天这么一穿,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工作人员领他们到了月台,让他们稍等片刻。天气炎热,稍微站一会儿,背上就出了薄薄的汗。谢渊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水递到她面前。

    江晚边扇着风边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

    “高铁要坐多久?”江晚问道。

    “三个小时。”谢渊回。

    “那大巴车呢?”

    “两个小时。”

    中午出发,到安城已经是傍晚了。江晚有一瞬间的后悔,她想起以前和韩玥去马尔代夫的时候,坐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即使是商务舱,腰也快断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谢渊从她蹙眉的脸上读出了懊悔的意思。

    “你是不是真不想我去?”江晚认真地问他,“屡次阻止我,我觉得我不能见你家人,还是说你在安城有其他我不能见面的人?”

    她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在等他的回答。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她头都不回地直接走。

    “不是。”谢渊深吸了一口气说,“安城到东城,我每次来都觉得漫长和煎熬,我怕你受不了。”

    他停顿了一秒,低声说:“还有就是,我也有自尊心。我不觉得我的家庭拿不出手,但我怕你可怜我。”

    父亲去世,母亲生病的这几年里,他听到了太多的不容易、可怜,但他不希望这些词从江晚口中说出,不想看到她怜悯的目光。

    “想多了。”江晚说,“我共情能力没那么强。”

    高铁从远处飞驰而来,呼啸着在他们面前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工作人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三个小时的时间在安静又舒适的环境中并不漫长。一下高铁,江晚就感受到了安城与东城的不同。站在月台,能够望见远处伟岸连绵的群山。

    谢渊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一只手牵着她:“去坐大巴车。”

    “不能打的吗?”江晚问。

    “可以。”谢渊回,“但是小车更加颠簸,更容易晕车。”

    “那算了。”

    大巴车站离高铁站有一段距离。两个地方都是人头攒动,谢渊让她尽量走在里侧,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挤到。到大巴车站的时候,江晚已经精疲力尽。

    上了大巴车,江晚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头斜靠在谢渊的肩膀上。即使是大巴车,颠簸摇晃还是非常明显,江晚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太阳穴突突的厉害。

    “有休息站吗?有点想吐。”

    谢渊见她脸色不太好,帮她把车窗开得大一点:“再过两个路口就有。”

    五分钟后,车在休息站缓缓停下。说是休息站,其实只是在田野里建了两间公共厕所。江晚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干呕了两声。她在高铁上没吃东西,所以现在也吐不出什么。

    谢渊递矿泉水给她:“还好吗?”

    江晚喝了几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我没事。”

    站在只能通过了另一辆车的水泥路边,江晚问:“我们还要多久能到?”

    “大概半小时左右。”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橙紫色的晚霞宛如上好的绸缎,铺满了整个天空。银色的弯月高悬于天际,被薄云掩盖着,若隐若现。

    “站过来一点。”谢渊把江晚往前拉了一点,“小心摔下去。”

    江晚转头一看,路后是翠绿的麦田,麦穗随着晚风左右摇晃着。

    刚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她环顾着四周,草木庄稼让她心旷神怡。

    “第一次见这些吗?”谢渊见她眼眸亮亮的,对一切都很有兴趣的样子。

    “嗯。”江晚将头发丝勾在而后,“你小时候会帮家里人种庄稼吗?”

    “没有。”谢渊垂眸看着她说,“我家住在居民楼,没有农田。但小时候奶奶家有一个小院,种一些蔬菜,我帮她搭过木架。”

    江晚听他说着,像是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你想去吗?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可以带你去。”谢渊温柔地笑着,“正好奶奶喜欢热闹。”

    “好啊。”

    半个小时候,大巴车到达了县城。他们先去了县城里唯一一家连锁酒店办理了入住。

    放下行李,谢渊问:“我要先去医院一趟,要一起去吗?”

    “你妈妈介意吗?”

    “不介意。”谢渊说,“我跟她说过会带人一起来。”

    “不过我说的是女朋友。”谢渊继续说道,“我没法跟她说我们是包-养关系。”

    “我理解。”江晚说道。

    医院离酒店不算远。从外面看,两栋白色平顶的大楼和黑漆漆的窗棂毫无生气,白织灯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亦是冷冰冰的。谢渊妈妈的病房在六楼,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妈妈正好在看书。

    “妈。”谢渊叫了她一声。

    “你们来啦。”他妈妈合上正在看的《病隙碎笔》,笑着招呼道,“快坐。”

    “阿姨好。”江晚边将向日葵放到床头柜边打招呼。

    “你好,是叫江晚吗,谢渊跟我提过你。”

    生了很久的病,他妈妈的脸上格外憔悴。但即使是这样,江晚也能看出来他妈妈的漂亮,那种温婉又饱读诗书的气质。

    “是的,阿姨。”

    “谢谢你来看我。”他妈妈眉眼弯弯地说道,“还给我带了这么漂亮的向日葵,我很喜欢。”

    “不客气,阿姨。”

    “路上累不累?”他妈妈问,“以前谢渊从学校回来都是倒头就睡。”

    谢渊一边听着她们聊天一边帮妈妈泡药。

    “有点累,不过一路上风景好,心情也好。”

    “那就好,等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泡完药,谢渊坐下,拿了一个橘子剥起来。

    “阿姨喜欢史铁生吗?”

    “读他的书身体和精神上就没这么痛苦了。”

    谢渊将橘子外面的筋络摘干净,掰成两半,一半给江晚,一半给他妈妈。

    “我以前喜欢苏轼,欣赏他内心的豁达,但是生病之后,欣赏史铁生的坚韧。”

    江晚安静地听着,微笑着回应。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三个人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说着话。江晚能感受到谢渊和他母亲之间的感情,如蒲苇一般柔软又坚韧。她向往的亲情,此刻就发生在眼前,即使作为局外人,她也能感受到温暖。

    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已经到了他妈妈休息的点。他们相互说了“再见”,临走前,他妈妈嘱咐谢渊要照顾好江晚。

    出了病房,谢渊去了一趟值班医生,问他妈妈的情况。

    “你妈妈透析的次数在越来越多,肾功能基本已经丧失,最好的办法是换肾。”医生说,“但是肾源匹配需要看缘分,暂时只能这样。”

    江晚坐在门口,她看着空旷的长廊,尽头如同深渊一般,要把人吸进去。

    没有至亲和在失去至亲边缘,哪一个更为痛苦,她比较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谢渊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他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有些暗淡。

    “走吧。”他低声说道。

    江晚起身,没有多问。两个人并肩往电梯间走。走到一半,江晚牵住了他的手。平日里都是谢渊主动牵她,她很少主动。

    谢渊顿了一下,侧头看向她。

    “这灯一闪一闪的,我害怕。”

    头顶的灯管因为电压不稳定,忽明忽暗。

    谢渊反握住她的手,仅仅抓住。她的手修长,皮肤又白皙细腻,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你妈妈是老师吗?”江晚问。

    “嗯,你怎么知道的?”谢渊脸上稍微有了点笑意。

    “气质和谈吐。”江晚说。

    “她以前是初中老师,教语文的,特别喜欢文学。不过我没继承到她文科的基因,我妹妹继承到了。”

    “你妹妹叫什么?”

    “谢遥。”

    “哪个遥?”

    “遥远的遥,我爸妈希望她能把人生的路走远走宽阔。”

    真是幸福有爱的家庭,孩子的名字承载的寓意都与名利无关。

    回酒店,江晚洗漱完贴着面膜出来,谢渊正在和妹妹谢遥打电话。

    “哥,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明天来接你放学,叫上外婆一起吃饭,然后去看妈妈。”

    “外婆说她不吃了,想在家里休息。”

    “好,那明天见,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谢渊坐在床沿,看着正在按脸的江晚。她洗完澡,头发如同黑色的缎带披散着,身上各种香味混合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

    他们订得是双床房,江晚要求的,一是不想在酒店里有过界的身体接触,二是她怕同床共枕容易滋生出她控制不了的情愫。

    “看我干嘛?”江晚睨了他一眼。

    谢渊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江晚“嗯”了一声,裹着被子开始玩手机。

    等谢渊从浴室出来,江晚揭了面膜,进去洗了个脸。

    “有点冷,你把空调调高点。”江晚边抹着精华边说。

    谢渊走到门边,按了两下调高键,没有反应:“空调好像坏了。”

    江晚走到他身边,凑近看了一下显示屏,跟着按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谢渊说:“我给前台打个电话。”

    简单说了两句,谢渊握住听筒说:“前台说安排人来看一下。”

    “算了。”江晚掀开被子,“就这样吧,太晚了,不想折腾。”

    谢渊见她已经躺下,于是把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

    冷气从中央空调的口源源不断地出来。即使是裹着被子,江晚还是觉得手脚冰冷。她轻咳了两声,缩得更紧了一点。

    刚想开口说要不把空调关了,被子的上沿被拉开,谢渊躺了进来,从身后抱紧了她。

    她想回身,手臂和腰部被他紧紧扣着,没有动弹的余地。

    “我冷,抱着你暖和点。”

    他身上明明是温热的,反倒是江晚像冰块一样。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冷就把空调关了,睡你自己那去。”

    谢渊闭上眼,想象到她说起这话来愠怒的表情,嘴角往上扬了扬。

    “跟你说话呢,你别装睡。”江晚回不了身,只能吃力地转头。

    谢渊半起身,低着头跟她对视。他的眼型是上扬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纯情里带着些狡黠。

    江晚愣了一秒,紧接着他的唇就贴了上来。昏暗又暧昧的环境下,两个人忘情地亲吻着。

    谢渊身处高处,一只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一只手托着江晚的面颊,让她贴近自己。

    接吻让两个人的体温快速上升,江晚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即将把她的理智烧成灰烬。空气越来越稀薄,江晚在理智溃败前轻推了谢渊一下。

    谢渊停下,他的胸口起伏着,眼神里的情欲还没消散,他把头埋在江晚的脖颈处,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江晚腹诽着,他的吻技怎么进步的这么快。这张脸加上这么会撩拨的技术,谁能顶得住。如果不是在酒店,她真的想立刻跟他做。

    谢渊看她失神的样子,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我不冷了,你呢,还冷吗?”

    江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一副“你说呢”的表情。重新回过身,

    江晚往前挪了挪,想给他腾出点位置。她一动,他也跟着动,最终还是跟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她刚想让他别贴那么近,她都伸展不开了。

    谢渊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比往日里还要低一些:“江晚,别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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