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皱了眉头,你也知道吧!爱是嫉妒是独占,你分不清亲情还是爱情,她对你除了依赖根本看不出情人之间的爱意!你罔顾伦理纲常,世间法度,却尝不到真正爱情的滋味,不觉得可惜吗?”

    “我不觉得。”姜徽冷冷的打断他。

    “不要以你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别人,不是所有人的感情都像你这么极端,即使没有四娘,我和你也绝不可能。”

    “为什么?”

    刚刚咄咄逼人的人就如同突然被扼住了喉咙,像是被丢入了冬日的湖水,施靖的脸上瞬间就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他身体瑟缩了一下,不死心的追问道,“我们明明相处的那么融洽,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想法,口味相似,品酒玩乐,你曾经也视我为肺腑之交。我们甚至一同经历过生死,我哪里不如她,难道就因为我是个男人?”

    姜徽摇摇头,“她不用去和任何人比。”

    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她,她是他亲手救回的花,是上天为他赐下的珍宝。

    他替她隐藏着秘密,一点一点的看护着她长大。

    他的生命里没有她并不会少了些什么,只是某一日多了她之后才发现是那样好。

    除了她以外,不论是施靖还是其他人,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早在没有爱情的时候他就在爱她。

    想到施靖实实在在救过自己一命,他收了剑,寒光一闪,从袍角上割下一块布来。

    施靖看着他的动作,不受控制的身体一僵,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听到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世间花叶不相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

    十字海棠纹的花窗半掩着,透过窗棂之间的缝隙可以窥见坐在罗汉塌上亲密依偎着的两个人。

    女郎柔软的身体像是无比适合嵌在他怀里,温热的暖意便漫过了他的全身。

    姜徽伸手去抓她的手握住,拇指一下一下的去捏她指根上红色的印记。

    “有小协的消息了吗?”他突然问道。

    姜葛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只轻轻说道,“有一点吧,过两日我要出门,这次就不和你们回去了。”

    姜徽默了下,心中有些不舍,“等你们回来,再带你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好啊。”姜葛往后靠了靠。

    若是以后三个人能一直在一起也挺好的。

    她曾经退休之后的愿望便是多和家人相处。

    如今虽然在另一个地方,但也总该释然。

    “等这次回来,我就不回姜氏了。”她缓慢的说着,语气疏淡像是风过一般平常。

    “不行。”

    然而姜徽听见这话却反应有点大,他缩紧了双手,情绪罕见的有些不稳。

    “为什么?”姜葛不解。

    他的手臂有些用力,虽武艺不精,但他的怀抱仍然足够宽大,姜葛能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紧绷。

    “我不是姜氏的孩子,搬出来也可以换个身份生活。”

    姜徽紧紧的将她环住,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点不容反驳的味道,“你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

    姜葛脸上的笑意也放淡了,她偏过头,眼睛凝视着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想法,“我以为你会想我不再是那个身份。”

    在同一个族谱上,他们永远都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姜徽的视线和她对视,随即怔了一下。

    他的手上松了劲,声音微哑,苦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怎么会不想与她有别的关系,只是如果这样,就要将他们最深的那道联系剪断。

    他们如今的关系是枷锁,锁链两端套着两个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羁绊。

    只要想到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与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都一样,一种难言的恐惧就会将他包裹起来。

    贪大者贫瘠,他已经得到很好的东西了,若是再贪心一点,上天会不会连他本来拥有的都一并夺去?

    姜葛能感受到他的脆弱,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开始让他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念头,只是往日里高贵优雅的大公子做出这种失神的样子让她心里发软,刚才的那点不悦刹那间也就消失殆尽。

    她低声的叹息道,“我搬出来,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秘密。”

    真是怕了他了,她无奈的想。

    ……

    九月二十一日。

    秋意渐浓了,青瓦屋檐连片的伸着角去接那白日的阳光,这个天气比起盛夏来温柔了许多,漫步在路上会觉得很是舒适,偶有街边传来几声叫卖声,混合着不远处酒楼里食物的香气,给不太热闹的街上染上几丝烟火味道。

    姜葛一个人在卖幕篱的摊前站着。

    她已经找到了姜协的线索,后日就要赶往冧丘,今天突然想着随意出来逛一下。

    也理一理自己一些杂乱的思路。

    几个月来,大周各地爆发的民变愈加增多,十月份皇帝又要在濮山开始秋狩,崔邺单单在这个时候多了动作,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崔邺此人,野心勃勃,行为粗矿却心机很深,若不是忌惮独威和谢嵩等人的势力,估计早就不甘在充洲地界当个土皇帝。如今时局愈发严峻,淌入浑水的人也越来越多,崔邺迟早要明牌自己的虎狼之心,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

    但滔天的风浪本与她无关。

    姜葛曾经想,只要不伤害她的亲人就好。

    但救出了姜协,将天玄教拔除,她一步步与这个世上的纠葛越来越深,平淡的生活开始越来越远,真的有脱离一切的一天吗?

    她迷茫了。

    姜葛以前觉得与独诸相比,她会是更容易融入新环境的一个,因为独诸情感太匮乏了,如果人与人的联系来自于感情,那他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切断所有真心。

    他表现的冷漠吗?不,反而有时候十分热情,但她从未见过他伤心,或者说连伤心都是根据需要表演出来的。

    所以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姜葛才会觉得与他的距离真正的贴近。而这也曾经让她有过一些隐秘的欢喜。

    试想一下,你最亲密的朋友,永远只会把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展露在你的面前,那种特别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下意识就想也对他更特别一点。

    只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那些带着几分傲慢的臆断是多么可笑,他仍然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如鱼得水,反而是自己,深陷于过去的思维无可自拔。

    她甚至清晰的记得今天是独诸的生日。

    但他现在还过从前的生日吗,这里将生日称之为寿辰,他连身体都换了一个,那寿辰的日子应该也变了吧,到时候美酒珍馐,高朋满座,他坐在上首的位置,看着曼妙的歌舞,甚至又有人会献上美人。

    他心里可能也不会有多大波动,但一定是笑着的,没有人能看得出他的心思,但宴上所有人都会向他祝贺,就如同他曾经过过的那么多个生日一样。

    ……

    “这个大了,不适合你。”

    突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姜葛看见一只包裹在暗色蟒纹箭袖的手臂从旁边伸到她的面前,从她手中轻轻的抽走那个她端详了许久的幕篱。

    反应过来了什么,姜葛一把从那人宽大的手掌中将东西扯回,接着动作极快的将手一伸就将那幕篱扣在了来人的头上。

    “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已经压的很低,但仍然遮掩不住那里面浓浓的不可置信。

    幕篱扣的有点歪,黑色的纱并不是非常密闭的材质,模模糊糊还能看见里面人锋利的轮廓。

    两只手从长长的纱帘底下伸出来,将帽檐转正,然后姜葛就看到那骨节分明的手从向着她的正中间将薄纱拨开,露出一张完美的近乎妖异的脸来。

    “怎么,不欢迎我?”

    独诸没有弯腰,低着眸看她,他也没有笑,就那样散漫的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表现的是那么淡然,仿佛在这里遇见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姜葛吸了口气,伸手去将他拉起的帽纱又拉了下来,转身向摊主付账。

    那摊主收了钱,眼睛半点不敢往独诸那个方向看,在外做生意的,眼力见自然要比常人不同,若是一开始是被男人那无与伦比的容貌所惊,后来就是被他身上那股气质震的吓破了胆子,虽然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摊主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刚才这人走到那女郎身边的时候,摊主只虚虚的和他对视了一眼,一股森然的寒意就漫上了他的背脊,刹那间,摊主心中立马就下了评价,这人绝不是能招惹得起的。

    也不知和这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女郎是什么关系。

    然而就算不能招惹得起也会有人硬着头皮往上冲。

    姜葛带着他往偏僻的地方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阿葛姑娘。”

    紧接着,拿着扇子的青年便带着他那熟悉的跟班赶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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