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公西韫面色凝重,片刻后出声问道:“可有研制出治疫的药方?”

    孟大夫俯首做躬:“太子恕罪,草民无能,尚未研出药方。眼下草民只能熬制些寻常草药给病者服下,身子骨好的,服下能有好转;身子骨差的,却是收效甚微了。”

    公西韫又问宋同知:“府中其他医者可有消息?”

    宋同知亦俯首谢罪:“并无。”

    这倒也在公西韫料想之中,他缓了缓,道:

    “也罢,想必同知和大夫也已尽力。孤此次前来带了众多太医与医书,即日起便与大夫一同商议。若能早日将药方研制出来,父皇与孤必重重有赏。”“草民叩谢皇恩。”

    宋同知回到车上时,宋湘宁的两只眼睛已经迷糊到了一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偏偏身子还不老实,里外翻滚,眼看着就要从座上跌下来。

    宋同知不免心生爱怜,一把将女儿提溜起来,抱到怀里,嗔怪道:“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多好,偏又出来受这份罪。

    宋湘宁两只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迷瞪:“待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趣了,娘亲成天管着玥儿,玥儿要去找珠珠玩。”

    宋同知失笑:“有哥哥姐姐陪你玩还不够?”

    宋湘宁渐渐清醒了过来,小嘴一撇:“哥哥姐姐成天忙着读书,才没工夫陪玥儿玩呢。”

    “等来年把你也送进学堂,你就有事做了。”

    宋湘宁这回倒没有什么异议,她早就好奇哥哥姐姐整天都在学堂里忙些什么了。末了,她还不忘问宋同知:“适才爹爹为何不让玥儿下去?”

    宋同知摸了摸她的头:“医馆里有许多被瘟疫染上的病人,你一个小孩子家,身体弱,爹爹是怕你染疾。

    “那太子的爹爹就不怕太子染疾吗?”

    “圣上固然担心,但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就必然要担起国之重任。并且圣上的几位兄弟都是个中翘楚,因此圣上和太后此次让太子前来,也是为了提高太子在朝中的威望。”

    见宋湘宁听得有些迷糊,宋同知拍了拍她的脑袋:

    “罢了,如今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只要记住,爹爹已请了太子住在我们府上,这几日你不可再淘气了,免得冲撞了太子。

    晚间,宋府。

    宋府侍女雪苓正应同知吩咐,端了一碟芙蓉酥送往太子的厢房。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嗓音:“雪苓姐姐。"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小姐宋湘宁。“天色晚了,小姐怎么还不睡下?”她问。

    “白日里睡多了,眼下一点儿睡意也无。”宋湘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李嬷嬷今晚被几个嬷嬷拉去吃酒了,我趁兰若和秋纹不注意跑出来了,雪苓姐姐不会告诉旁人的,对吧?"

    雪苓不禁被她逗笑:“府中上下就三小姐您最机灵了,小姐早些回去吧,奴婢不会对旁人说的。老爷吩咐奴婢给太子殿下送糕点呢。”

    宋湘宁望着她手中端着的点心,脑袋一转:“方才我来时见莺歌姐姐她们几个在打花牌,缺了一个,叫姐姐叫得火上房似的。姐姐不去吗?”

    雪苓犹豫了一下:“老爷说太子殿下记挂民生,尚未歇息,甚是辛苦,让奴婢送糕点过去。奴婢送了再去吧。”

    不等她说完,宋湘宁便上去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这有何妨,我替你送了便是。姐姐快些去吧,莫要让莺歌姐姐她们等急了。”

    还未等雪苓回过神来,宋湘宁就捧着糕点一溜烟儿地跑走了。她本打算去追,想了想又作罢,往住处那儿走去。

    这边宋湘宁溜溜儿地跑到了一处假山后,蹲下来便开始享用盘中的芙蓉酥。

    也不能怪她嘴馋,虽然这芙蓉酥是衢江所产,又不算多金贵,但做起来工序却十分繁琐。

    因而到外面买大多要先一日半日的去等着,还未必能买着;而府中也因做起来太过费事而并不常做,且娘亲怕她伤食,每每做了,也从不让她多吃。

    今日她既得到了,就定不会轻易放过。宋湘宁美滋滋的想着。

    不一会儿,一整盘芙蓉酥的大半就已经入了宋湘宁的肚子。她揉了揉肚子,内心很是满意。而后才想起还要给太子送去。

    房中案几上点着宋府最好的玉勾连云纹灯。灯虽不大,却颇为明亮。案前人正专注的看着手中书册,并不时提笔勾画。侧颜如玉,为灯晕笼罩,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听到响动,公西韫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如瓷娃娃般的小女童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爹爹让我给您送芙蓉酥来啦。”小姑娘语气欢快。

    公西韫浅浅掠过盛着三块糕点的盘子,无意间瞥见宋湘宁嘴角的糕屑,心中淡淡一笑,又将目光收回手中医书:“有劳大人和小姐记挂,孤在此谢过。”

    谁知宋湘宁并未放下糕点就走,反而坐在了公西韫的对面,看着他手中的书,好奇地问道:“殿下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看什么书呀?”“前朝的医书。"

    宋湘宁更加惊奇:“难不成殿下也和大夫们一样会医术吗?”

    公西韫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孤的少傅生于医药世家,曾向孤教授一二。”

    “爹爹老说殿下是何等尊贵之人,不料也如此不易。”说罢,她还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此举引得公西韫发笑:“你才多大的人,就知道不易?”

    宋湘宁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似是颇为忧心:“看到你们大人都这么辛苦,我都不想长大了。可是不长大又要被娘亲天天管着……”

    公西韫听得好笑,但末了的那句又让他有些伤感,他自五岁上就没了母亲,早已不知被母亲管着是什么样子。

    又想起衢江疫病还未有妥善处理之法,一时心绪不宁,无法静下心来看书。他索性便从案几旁起了身,却见不知何时,宋湘宁已伏在案边睡着了。

    春日夜间更深露重,他从房内找了一条薄衾盖在宋湘宁身上。

    又喊来门外的侍卫吩咐:“宋小姐许久未回,恐怕院中的人已经等急了。你去叫两个宋府的侍女将宋小姐抱回去。”

    “是。”

    送走了宋湘宁后,他理了理神绪,继而回到了案前翻阅医书。

    他隐约记得先生曾说过,前朝天历年间渠水一带也曾出现过大量为瘟疫所染者,病源似是和此次相似。后当地有一医者研制出药方,治愈了不少染上瘟疫的百姓。若能得此药方,或许能有一二功效。

    忽而,公西韫的目光驻留书上的几列字上,“天历年间|渠水突发恶疫|死伤者众|医无策|后一太常周氏者研得药方|以念草三钱|白术五钱|茯苓十钱……”

    翌日辰正,济仁堂内。

    孟大夫望着手中的药方,沉吟片刻道:“方子中的几味药材并不少见,只是现于一张方子上确实少有。但这念草,倒不见得能入药。”

    “正因少见,才常为人所忽略,但并非它们就没有治病的功效。据孤所闻,念草在衢江府为百草之中最低廉者,底层百姓常用其来作牲口饲料:更有家境贫寒者会以念草作食,虽酸涩不已,但求果腹。”

    听及此,孟大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殿下的意思是,眼下衢江府的平民百姓之中,家境稍裕者,多染瘟疫;而家境尤为贫困者,反倒染疾不多。”

    公西韫颔首:“孟大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是否可行,还有待深究。但既已有了门路,还请大夫和太医要加紧些。毕竟早一日将药方研制出来,百姓便少一日痛楚。”

    孟大夫忙俯首行礼:“太子殿下放心,草民定当尽犬马之效。”

    经孟大夫与众太医的反复研磨推敲,三日后,众人在原药方改良的基础上,研制出了新的药方。

    孟大夫先熬制出了药汤给自己染病的小儿子服下。半日后,小儿子的脸色有所好转;一日后,便能下床活动了。他不敢耽搁,连忙将药方及其成效送禀太子。

    不久后,公西韫在全城各处设了药所熬制药汤,下令让全城百姓来服药。三日后,全城疫况大有好转;七日后,染疾的百姓便多数痊愈。

    十日后,公西韫和宋同知在城内微服察视了一番。

    街上已有不少行人,各家店铺也陆续开张,虽还比不上瘟疫之前的状况,但也已逐渐恢复。

    宋同知感慨:“到底是太子殿下治理有方,不过半月,便已让恶疫消退了下去。”

    公西韫淡淡一笑:“这并非孤一人之功,乃多方之效。待孤回去之后,会向父皇禀明大人之功。”

    宋同知忙拱手:“承蒙殿下抬举,微臣愧不敢当。”

    谈话间,二人来到了济仁堂门口。“此次治疫,孟大夫功不可没。大人随孤进去看看吧。”

    二人正欲进入,却见平时一直敞开的大门今日紧闭。宋同知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前来开门,却不是孟大夫,而是其长子孟长沐。他向二人躬身行礼:“草民拜见太子,同知。”而后便将二人迎进药堂。

    附:

    中国古代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作者在描写古医书的一段文字中便没有加标点符号。但是为了宝子们读起来方便,作者便在每一个停顿处加了一道竖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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