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菊,松菊呢。”淑妃转过身,问道。“哦,本宫又忘了,松菊已经死了。”她脸上木然,口中碎念。

    梅纨跪了下去,不住地磕着头,哭着恳求道:“娘娘,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就别念着过去了,璟元宫的日子还要往后头看啊。”

    寂了半晌,淑妃忽而一笑,“是啊,本宫终究要往后看。”她端详着镜中的面容,有些自怜地叹惜:“倒是不好看了,皇上又怎会喜欢呢。”

    梅纨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貌美,近来只是忧思过重,才减了两分。不日即是冬节宴了,只要娘娘用心梳妆一番,必定能艳压群芳。”

    听了她的话,淑妃一下子便高兴了起来,她眉眼弯起:“你说的对,本宫是要好好收拾,把住时机,复了恩宠。”

    她转向梅纨,面上有些急切:“梅纨,你快去弄些热水来,本宫要即刻洗沐。”随后又道:“还有佩兰茯苓,对了,再取些珍珠粉来,要快。你去吧。”

    “是。”梅纨领命退去。

    出了宫门有些路后,转入一处宫巷时,梅纨鼻口间突然被人从后捂住,拖去了一处偏地。

    梅纨不住地拍打那人,却并无甚效。而想呼叫,口中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待被放开时,梅纨仍旧惊魂未定,扶着墙面,大口地喘着粗气。

    定神后,梅纨才缓缓看向将她挟来此地之人。这一看,原本已平复下来的心绪却又翻涌了起来。她不由咬住了牙关,神色紧绷。

    “怎么,莫非看到我很诧异?”云夏嗤笑一声。

    “不,不是,姐姐误会了。”梅纨结结巴巴地说道,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云夏挑眉:“哦?那便好。”她走到梅纨身旁,嘴角微微勾起,“听闻今早皇上下旨解了淑妃娘娘的禁足,可真是恭贺了。”

    梅纨心底起了些怕意,往后退了几步,低声回道:“多谢姐姐。”

    云夏轻笑一声:“你不必谢我。”她压低了声音,“你该谢的,是贵妃娘娘。”气息绵长,久久缠绕在梅纨面前。

    梅纨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噤声不语。

    “贵妃娘娘待你可谓是恩重如山,如若不是娘娘,你如何能替得了松菊,成为淑妃身边的一等宫女?”云夏笑着替她扶了扶髻上的银钗。

    “贵妃娘娘大恩,奴婢不敢相忘。”梅纨低下头去,不敢抬起,声音细若蚊吟。

    “如何不敢相忘呢?”云夏面上作思,“不如你帮娘娘办一件事吧。”见梅纨面露慌色,她温柔一笑:“你别怕,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令将军的长子被皇上调去凉州卫做指挥佥事,淑妃娘娘久居璟元宫中,怕是还不知晓此事,你回去告诉她,免得不通家事。”

    闻此,梅纨禁不住微微抖了抖。

    “你要听话,不听话,就是弃子了。”低沉的声音附在她的耳畔,如冥间恶鬼,散发出丝丝寒气。

    季冬廿初,适逢逸雪。碎琼乱玉,璇花漫舞。片片柳絮落于丹宸,愈衬皇阙飞阁流丹,檐牙高啄。宫墙之上,珠灯高挂,华彩张结;紫禁城内,龙凤呈祥,瑞气氤氲(yīn)(yūn)。临华殿前寒英初绽,梅枝含雪,暗香浮动。

    而临华殿内,景象则更为甚之。只见大殿之上,金螭(chī)绕柱,彩凤栖梁,宴桌齐列,宫灯四举。说不尽是那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只待晚间开宴时,红烛尽点,明照一起,更是琳琅璀璨,宛入灵境桃源,身如仙子羽客。

    虽是小年,却历来为皇室所看重,故而每回冬节前月,各府局司监便已然筹备了起来。名为小年,该有的规制,礼序,排面却是样样皆俱。

    临华殿这边的宫人正忙碌地筹备着,而绛茗轩内却是一片悠然之象。

    兰若从内室的顶箱柜中取了一个手炉出来,放在外间桌案上,笑说:“今晚宫宴时美人可要将这个带上,冬日已过了半了,正是冷时,美人万不能受了风寒。”

    “有你们在呀,别说是受了风寒,便是在屋里头咳两声,也是不能够的。”宋湘宁诮语道。

    她从桌上拿起手炉,仔细端详了一番,是海棠型的鎏金镂纹手炉,比她从前用的体量更娇小些,也更精巧些。

    “这是何时的手炉,我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了。”

    兰若扬唇一笑:“美人恩宠正盛,宫里想巴结的人多了去了,送来的东西也是不计其数,美人如何能桩桩都记着呢。”

    锦上添花之事大有人做,只不知若是雪中送炭,还有人愿意伸手吗?宋湘宁心中轻叹一声。但她面上并未流露出来,也不想让身边人徒增烦扰。

    兰若正说得高兴,又从一旁拿起了一个瓷瓶,道:“前些日子呀,一向性子清静的裴贵人竟也派人给美人送了东西来,便是这越窑青瓷。薄如砚纸,透若水晶,青瓷能烧成这样,也是难得。想不到静月庭竟也有如此上佳之物。”

    话说到这儿,兰若忽而记起宋湘宁曾交代的,又道:“不过美人放心,奴婢记着您说的,自然未空手白拿了回。这青瓷才送来,奴婢便从库房挑了一件做工精良的玉石手串给静月庭送了去。”

    宋湘宁点头:“你做得对,咱能不能无功受禄,不论交情如何,该还的礼是要还的。”

    “不过呀,话说回来,奴婢真真是觉着,在各宫送来的这些礼中,还是要属裴贵人的青瓷最为合意。好看不说,单是这淡雅的韵致,同美人您也是万分相配的。”兰若双眸之间皆是笑意。“奴婢还特地嘱咐了钟袖每日都小心擦拭着呢。”

    说着,将瓷瓶放了回去,然而眉头却不觉微微皱起:“钟袖这丫头也是滑懒了,瓷瓶指不定多久没擦了,竟都落了灰了。”

    “说起钟袖,近来倒是有些个魂不守舍的。在屋里做事时,常常走着神,唤她也听不见。怕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宋湘宁眼中有一丝担忧。

    “前些日子钟袖家里传了信儿来,许是家中有了烦心之事?” 兰若猜道。

    “近两日看看,她若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愿意说便罢了,也别给她派太多的事儿。等你得了空,去库房挑上两件东西给她罢。用紧时换些典当,也是好的。”

    兰若素知她家美人仁善宽厚,但今听了此话,心中仍是紧了一紧:“美人体恤,是绛茗轩宫人的福气,奴婢先替她谢过了。”她福身。

    再起之时,眼中不觉生了些涩意,因怕被美人察觉,她忙笑声又道:“晚间便是小年宫宴了,虽未请外臣官眷,但亦是要紧之至。想来各宫娘娘也都会精心装扮一番,美人可不能落了下风。”她眉间一扬:“奴婢今日给美人梳妆,定要是月里嫦娥,水中洛神。”

    宋湘宁抿唇,轻轻一笑:“今日呀,便全由你来做主,你家美人保证不多说一句。”

    菱香接过小安子手中的提盒,正欲转身离去。而小安子却叫住了她,笑着道:“菱香姐姐,这盒中到底都是些什么好东西?近来常给才人送来,连冬节也不耽搁。”

    “提盒每回都是你送来的,你能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菱香嗤他。

    “哎呦,我的好姐姐,宫外之物的验查可都是司闱和大监们做的,奴才就是个跑腿的,哪里敢看呢。”小安子面上堆着笑,“好姐姐,奴才好歹也给冯才人送了这些回了,您就赏脸告诉奴才罢。”

    菱香被他逗了笑,轻哼了一声:“也罢,告诉你也无妨。这提盒中可是肃亲王赏给冯家的糕食,我们老爷夫人爱女心切,得了这好东西,自然赶着给我们才人送了来。”

    “那可是不得了,肃亲王府上的厨子可是京城一绝,冯才人真是有福。跟着这样的主子,姐姐岂不是日日肥马轻裘的过着?”小安子的眼中流露出艳羡。

    菱香听了开怀,眉梢高高扬起:“那是,我们才人可是一众秀女中早侍了寝的,只待将来诞下个龙子,才真是处尊居显呢。”

    “只是近来皇上偏宠玥美人,倒是鲜少去看其他嫔妃。”小安子面露忧色,见菱香眉目瞪起,忙又赔着笑道:“不过姐姐莫急,眼下倒是有个好时机。”

    “什么好时机?”

    “肃亲王府做的果子在整个京城可都是出名的,才人今日既恰好得了来,不若便在晚间的宫宴呈上,想来皇上定会赞才人惠思,说不定今晚便去了芳蕊斋呢。”小安子诚心道。

    菱香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王爷府上的糕点,便是同御膳房相比,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后又笑起:“你这猴儿,何时脑子也变这么灵光了?”

    小安子恭声作谦:“劳姐姐金口夸我,不过是一点小谋罢了,不敢在姐姐跟前卖弄。只盼着姐姐日后腾达了,能多照顾一些。”

    “你这般懂事,那是自然。”菱香笑着,提盒离了去。

    附:

    肥马轻裘:骑肥壮的马,穿轻暖的皮衣,形容阔绰。表明一个人在吃穿用度上都很讲究,生活优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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