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然一觉醒来,发现被人屠了满门,除了他这个被绑着的世子,国公府上下三百五十口人,全被杀了。

    他垂下眼,长睫在眼下覆出深深的阴影。

    大仇得报。

    自十年前他娘死后,他那挨千刀的爹便迫不及待纳了外室,任由那外室欺辱尚在年幼的他,纵容着外室的儿子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明明是个世子,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前些年他在外头拜了个师傅,学了一身下毒的本领,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仇却被人直接报了。

    郁然看向门口站着的清俊男人,他记得他,是昨夜那人贩子头的手下。

    就他,大清早把自己五花大绑,报复性的扔在了榻上。

    想到此处,他竟下意识寻找起那人贩子头的身影。

    说谁便来谁,下一瞬雕花木门被猛然踹开,一张妖冶昳丽的脸直直闯入郁然眼帘。

    她提着剑进来后,扫了一眼屋内情形,接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那清俊男人撩袍跪下,背脊挺直,垂下眼皮不敢多说一句。

    见她如此行径,郁然神色一沉,频频蹙眉,这人贩子头惯会仗着一副好颜色行凶。

    正想着呢,下颚就是一凉。

    视线被迫上移。

    郁然直直对上一双泛着碎金的竖瞳。

    昨夜里没看清的眸子,彻底倒映在眼底。

    “非人。”郁然心惊。

    下颚猛然一痛,剑尖划破了白皙肌肤,郁然听见她问,“我的情根为何在你手中?”

    “我..不知...”郁然疼的声音微嘶,苍白的下颚逐渐渗出血线,成串的往下滴。

    他私心里不想将情根一事告知她,这骨头陪伴了他整整十八年,每年重阳节当夜都会凭空出现,第二日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下一年的重阳节再度出现,接着又消失。

    年复一年,整整十八次。

    郁然每次见到这骨头便会莫名的口渴,幼时不懂事,为了自保将外室的儿子咬了,当晚便没有了饭吃,小小的他饿了一天,几乎滴水未沾。

    饿的快要昏过去时,那骨头再一次凭空出现,在他怀里泛着幽幽的白光。郁然看的口渴,嘴里唾液疯狂分泌,他下意识将它衔在了嘴里,接着,一天未进食的胃里充满了温热的柔和感。

    他曾以为这骨头会伴他一生,到头来竟是一只妖的情根。

    郁然心中一叹,仰头看着那美得近乎妖异的女人,耳边又响起了她漠然的声线。

    “不知?”

    郁然看见她波光潋滟的眸子微微一弯,陡然爆出森凉杀意,“那你就去死吧——”

    噗嗤一声——长剑迅速抽出,几滴血飞溅在巫瑜脸上,她没擦,拎着剑,一脸森然的往外走,

    身后,郁然轰然倒在榻上,青丝胡乱盖了一脸看不清模样,心口处往外汩汩的冒着血,大片大片的氤氲了他净如月色的白袍。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击,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剑杀了。

    郁然死在了重阳节第二日,

    他的生辰当天。

    若没死的话,过了这日,他便能束发了,甚至都想好了束什么颜色的发带,顺便买壶桃花酒,去他阿娘的坟前坐上一坐,细细的讲他遇见了个极美的女人......

    吱嘎——

    有人合上了门,屋内陡然暗了下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偌大的国公府。

    此刻...

    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

    巫瑜杀个人的功夫,脚刚踏出国公府,周围场景就变了。

    再睁眼时,发觉自己被囚于阵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万年玄铁箍着,一动便撕扯着疼。

    身边不计其数的妖邪嘶吼着,欲挣扎而出,味道不同的血腥味弥散在这诛妖大阵中,刺得鼻腔阵阵发疼。

    巫瑜不断打量四周的环境,倏然发现身处于一片海域之中,四面环海,中间一座巨型荒岛。

    而这阵,就处在荒岛之中,囚住了所有的妖。

    巫瑜越待越觉得眼熟,半晌,才想起来此地是孽镜海。

    当初孽镜海孕育出的妖邪,作恶多端,秽乱不堪,视三界于无物,横行霸道嚣张至极。

    天地不容,三界不容,同为妖族的妖域更是不容!

    那段日子,三界中有点雄心壮志的天骄们全去孽镜海诛妖了。

    巫瑜当时派去了一拨实力强悍的妖修,直奔孽镜海清理门户。

    仅仅两天,孽镜海数以千计的妖皆被诛杀,诛妖大阵转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尸体全部搅碎。

    孽镜海经此事后,便成了无人统辖的荒地,连鸟都找不出一只。

    巫瑜蹙眉,那现在是什么时期。

    不等她多想——诛妖大阵骤然亮起白光,照在身上如剔骨般的疼,血珠密密麻麻的从皮肤里渗出。

    妖力用不了,全凭肉身抗。

    巫瑜白着脸,眼底渗出血丝,修长手指紧紧扣进地面,疼的轻轻直颤。

    她稳坐天骄榜首三十六年,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唇肉被咬的糜烂出血,巫瑜忍痛抬眼,睁到极致的竖瞳里泛着森然杀意。

    她要记住这阵外的所有人,若她能逃出生天,便一个个亲手宰了。

    阵外宽大圆弧的场地上,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门派修士,个个天之骄子,名门世家,见阵中白光亮起后,有人扬声喊了一嗓子。

    “诛妖大阵启动了,孽镜海此后——再无妖邪!”

    巫瑜瞳孔倏地一颤。

    随后不顾玄铁禁锢,用力抬起了脸。

    ——霎时间,这整座荒岛都沉默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剧烈的气息。

    一道道晦暗的视线粘稠在身上,窒息般的不适。

    有人喃喃细语,“怎会长得如此相像,那位妖域的少主有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莫要被这妖迷了心智!此妖保不齐是狐狸精所化。诸位可莫要忘了,那高高在上的榜首也是名动三界的美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无人信她是妖域少主,天骄榜首。

    巫瑜眼里渗出血丝,太阿不在,妖力全无,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跌坐在阵中,一袭王袍早已在玄铁的禁锢中破败不堪,堪堪贴在肩膀,漏出两截雪白漂亮,线条锋利的锁骨。

    巫瑜心中杀意翻腾,却因错不开一道道粘稠的视线,只能轻轻垂下眼,长睫如蝶翅般煽动,脆弱的可怜。

    蓦地,令人作呕的视线全部消失,空气一时都凝滞住。

    巫瑜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慢慢抬起眼。

    只见所有人自发往两边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慢慢往里走。

    那男人红袍猎猎,神态倨傲,偏又有一种克己复礼的自持。

    他正侧着头听人说话,鼻梁高挺,唇色嫣红,线条流畅的下颚骤然收紧,不知听人说了什么,勾唇一笑,恣意之气尽数流淌。

    接着,他视线不经意瞥向阵中,与她直直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仿佛时间被调慢。

    巫瑜微怔,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人,与她刚杀死的小崽子,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一张死了还给她找不痛快的脸。

    巫瑜气的眼前发黑,急火攻心下呕出一口血,生生晕了过去。

    阖眼之前,巫瑜看见他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推开所有人。

    随后——

    一步踏入阵中。

    ……

    郁子桉被人簇拥着进场时,心情是极好的,因为他早上写完了人生中的第十八封战书,并亲自寄去了妖域。

    想到孽镜海事了,他便能前往妖域,见一见那三界最强的天骄榜首,传闻中的妖域少主。

    他甚至兴奋的眼尾发红。

    身侧有同行的阵师在他耳边调笑,“子桉,看见没,那阵中有个极美的妖邪,受了一身的伤,叫人瞧着怪心疼的。”

    再美也美不过那妖域的少主,郁子桉心想。

    他曾在阿兄的书房里见过她的画像,妖冶昳丽,神情漠然,简直是三界中最美丽的大妖。

    阿兄说,她的原型也极为美丽,是一只遮天蔽日的重明鸟。

    再美能美过她吗?郁子桉心底不屑,不经意往阵中一瞥,视线陡然凝住。

    只需一眼,便叫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日夜思念,

    无时无刻不想见的,

    那只美丽的大妖。

    被囚于阵中,浑身是血,王袍破败,苍白着脸,眼底渗血的看着他。

    郁子桉身形僵住,太阳穴猛跳,不敢相信那稳坐高台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他心脏泣血般的抽疼,发了疯一样的推开所有挡路的人,红袍翻飞,目眦欲裂——

    一步踏入了阵中。

    仅一步,毁了半座诛妖阵。

    ——

    甘甜微苦的龙涎香钻入鼻腔,余调绵长,回味悠然...

    身上伤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痒,像一排小针轻轻扎下,巫瑜睫毛微微颤动,耳边隐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时不时夹杂着几道隐晦的窥伺。

    她眼皮沉沉,不适的蹙眉,下意识释放出体内滔天杀意。

    ——扑面而来的杀意,森然可怖,空气都跟着扭曲了一瞬。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暗处的窥伺感乍然消失。

    几息过后,巫瑜阖着眼皮,神识昏沉,下意识开口:“柏煜,拿水来。”

    屋内依旧安静。

    巫瑜似有所感的睁眼,同时耳边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

    “巫少主,你在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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