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鹿台广场上站满了年轻弟子,见巫瑜出来后自发夹道在两侧,纷纷一脸好奇的盯着她。

    只见那传闻中的天骄榜首正和大公子并肩走来,身材高挑,一席黑袍垂地,面白如雪,唇色殷红,一张昳丽的脸浓稠到化不开。

    两人交谈中大公子俯身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神色陡然一冷。

    随后大公子轻笑着,一手将她发丝别进耳后,又被她冷着脸拂下。

    “姑娘家总冷着脸做什么,弟子们也是对你好奇。除了小桉,这一辈里少有人见过你。”

    “我有什么可好奇的,你们鹿台的弟子是没见过妖还是怎地...”

    “他们是没见过巫少主这般的妖。”郁荆臣在她耳边轻声说。

    热气钻进耳蜗,泛着细密痒意,巫瑜冷着脸骂他,“郁荆臣,我看你是又欠抽了。”

    “是我错了...”,郁荆臣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将她额间散落的发丝别进耳后。笑意温润,“都是大妖了,为何还不束发。”

    “我可不想被别人按在地上打的发带散落一地”,巫瑜面无表情,意有所指的说。

    郁荆臣失笑,从芥子囊里取出一柄通体黑红的长剑,交予她。

    “小桉在诛妖阵中寻到的,昨日忘了归还与你。”

    “他还认得太阿?”巫瑜说。

    “自是认得。”,郁荆臣顿了顿,思忖着说,“郁家留影石中,有你我与秦姣一帮人年少时出任务的影像。太阿也被记录在其中。”

    “这留影石,他翻来覆去的不知看了多少遍。”

    “他们这一辈人大多都敬仰长留的凌宗池,认为剑道才是大道所向。”

    郁荆臣扫了一眼鹿台某个偏僻角落,巫瑜视线跟着过去,却只来得及摄住一片朱红袍角,耳畔同时传进郁荆臣的声音。

    ——“唯有小桉,独独敬仰于你。”

    巫瑜瞳孔微微一缩。

    这世间人人皆知她手段残暴,性情诡谲,后辈无一人敢效仿。

    却未曾想有朝一日,竟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人敬仰于她。

    片刻后,巫瑜大笑一声,快步朝鹿台外走去,留给众人一个高挑背影。

    走了老远,才听见她扬声说。

    ——“待孽镜海事了,我在妖都等着你来!”

    ……

    广场上一众弟子挠挠头,一脸疑惑的不知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无人的角落里,有一位红袍男子蹲坐在地,悄悄捂住了脸,却捂不住通红耳尖。

    ……

    巫瑜抵达孽镜海时,已有人在此等候多时。

    堂庭山的山主面容秀美,气质和煦,一袭茶色裾裙,手拿一串油绿宝珠,伫在荒岛上平静的望着她。

    巫瑜快步朝她走去,三千发丝飘逸自然。

    待与她面对面时,秦姣才说,‘见你平安,我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巫瑜在她面前总是神色柔和,‘鹿台最好的伤药,涂在身上好得快些。’

    她召出太阿,剑指幽蓝海域,海面无风自动,晕出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随后波动,沸腾。

    倏地一剑劈在海面上,气势浩大可怖。

    海水自发分向两侧,三千妖邪嘶吼着破水而出。

    又是一剑,森然剑势倾泻而出,

    天地都为之变色,入目之处尽是黑红。

    太阿缓缓升到半空,剑尖朝下,

    下方是翻滚蒸腾的幽蓝海域,数千妖邪匍匐其中,扭曲成团的影子剧烈颤抖。

    它滞空一瞬,

    ——随后猛然扎下

    惊起万丈波涛。

    海水回落,海面重归平静,再不起一丝波澜。

    ‘孽镜海三千妖邪,尽诛。’

    留影石被一只素手捏住,秦姣将画面传到了三界公域上,顺手拟了个名。

    ‘天骄榜首实力再现,镜海妖邪无处可遁。’郁荆臣一字一句念出公域上的话。

    身后一群鹿台弟子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

    这这这,不是说堂庭山主端庄稳重吗?

    似是看出他们所想,郁荆臣忍俊不禁道,‘她可是天骄榜三。’一拳能轰塌一座山。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阿兄。’郁子桉在一旁冷不防出声,嗓音清冽低沉。

    郁荆臣朝他望去,见他高大身材斜倚在雕花大柱前,俊眉修眼,红袍微敞,白皙紧实的腰腹上绕了一圈渗血绷带。

    ‘我这鞭伤,何时才能好。’郁子桉薄唇轻抿,眼底一抹焦急。

    他这是想去妖域了。

    郁荆臣说他,“人在时你不好意思出来,怎么人走了反倒着急了?”

    “我这一身的伤,怎么见她”,郁子桉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自我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她。”

    “她果真如你书房里的画像一般,强大又美丽。”

    “叫我迫不及待想去见她。”

    郁荆臣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你就这么想去见她?”

    没等郁子桉回答,他语气不明的说了一句,“那你等着吧...”

    “她现在去见别人了。”

    ……

    啪——

    巴掌声回响在妖都大殿。

    “一个个都是废物”巫瑜收回手,身后妖卫递上一块棉白手帕,她接过,漫不经心的擦拭修长手指。

    眼前跪了一地人,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见一截线条冷厉的下颌。

    巫瑜盯着他,冷声开口‘段九洲,抬起头。’

    段九洲依言抬起头,冷峻苍白的脸上赫然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巫瑜欣赏了好一会,才开口问他,‘你可知错’

    段九洲目光沉沉,眼底清晰倒映出这位少主妖冶的面容。

    白的肤、红的唇。

    一对漂亮极了的碎金竖瞳...

    紧紧摄住他。

    他腹下一紧,悄然垂下眼,盖住眼底暗色,嗓音微哑,‘属下知错。

    ‘错哪了?’

    ‘不该认不出少主,让少主被仙门之人救走。’

    ‘要是有下次怎么办’

    ‘如有下次的话...’,段九洲声音顿了顿,继续说‘属下便每日清晨跪在少主榻下,伺候少主穿鞋。’

    ‘你想得倒美’,巫瑜俯下身,热气打在他耳边,‘从明日起,孽镜海便交予你统辖,妖卫统领换人来当。’

    段九洲猛然看向她,目光带着不愿,‘少主...’

    ‘段统领,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该让你升升官了。’

    巫瑜直起身,将手帕盖在他脸上,转身朝大殿外走,吩咐他,‘临走之前,去找一个叫柏煜的妖,将他带过来,按照妖卫统领的规格,给他配柄剑。’

    待她走后,段九洲一把扯下白帕,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到青筋暴起。

    ——明升暗降。

    整个妖域谁不知她身边才是权利的中心,近卫的象征。

    蓦地,一股勾人的暗香直往怀里钻,和她身上味道一模一样。

    把他调走,就为了给别的男人腾位置。

    段九洲冷着脸起身,冲身后跪着的大片妖卫挥手。

    “走...”

    ——

    妖主书房。

    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摆在檀木桌面上。

    巫瑜阖着眼窝在太师椅上,一旁秦姣细细的给她念。

    “鹿台,雨师妾,长留剑宗,还有一些小宗派...”

    ‘那日孽镜海诛妖行动拢共这三家属大头。’

    ‘鹿台带队弟子是郁子桉。’

    ‘雨师妾是冯吟。’

    ‘长留是...颜少欢’

    ‘阿姣’,巫瑜打断她,缓缓眯起眼。‘你说长留的人是谁?’

    '就是你想的那个小姑娘。'秦姣叹了口气,‘如今她已是长留下一任首徒候选人。’

    颜少欢,长留掌门之女,凌宗池的嫡亲小师妹。

    仙门小学堂时,还未到上学岁数的颜少欢,每日下课都会堵在门口找茬,非说巫瑜是抢走她师兄的妖女。

    巫瑜被狗血泼了一脸,她和那闻名三界的冰块一年都说不上几回话,每次碰面不是打架就是擦肩而过。

    忍一时越想越气,每次颜少欢找完茬,当晚巫瑜便拉着郁荆臣和秦姣,夜潜长留,砸凌宗池的屋顶。

    长留首徒的房间,一年里有半年是露天的。

    一开始他还会修,白天上学,晚上盖房子。

    后来巫瑜砸的次数多了,他索性不管了,每晚伴着夜色入眠。

    那时一群人虽不对付,但也只是小打小闹。

    逢年过节,还能聚到一起,偷偷跑去人间惩恶扬善。

    再后来,阿兄遇害。

    联合妖都五十六家逼杀他的正是枕边人。

    凌宗池的师尊。

    季汀兰。

    仙门百家以季汀兰为首,在阿兄出事时全部默不作声,甚至落井下石。

    自己作为阿兄的亲妹,暗中被仙门派人追杀,多次死里逃生才换来的今天。

    她夺得天骄榜首后,他们还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稳坐高台,不动如山。

    巫瑜恨极了仙门这群高高在上的伪君子。

    也许重回十八年前,是天命。

    这次,她要用仙门百家的血,来祭奠阿兄。

    ‘阿姣,混沌诛妖阵图,可有进展?’

    秦姣说:‘毫无进展,文字晦涩难懂,且残缺不全’。

    她顿了顿,思忖道,‘我怀疑这阵图有另一份。’

    巫瑜溯回之前,秦姣研究了三十六年才琢磨出浅显一层。

    最后发现有两份,另一份不知藏在哪里。

    现今,只需找到另一份阵图。

    ‘阿姣,明日启程雨师妾,我们去找松月飞。’

    鹿台。

    她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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