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禾刚开口想要拒绝,那边靳陆已经利索接住路晏抛来的车钥匙,留下一声“好”就往外走去。

    “顺路的事,这个点不好打车的,早高峰,不把你安全送回去我也放不下心。”周医生说。

    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太生分了。

    和周医生告别完,孟津禾只好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把围巾重新戴上。

    刚刚在屋里倒没看出来什么,走到院子外面的胡同,才发现停靠在墙侧的黑色车子比起寻常车型,车身要更长一些,像是商务车。

    她对车的型号了解不多,只觉得线条挺流利,只是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隔着半开的车窗,她注意到,后座除了路晏,还有一条皮毛油亮的德牧,脖子上戴着印制项圈,端坐在后座上,好奇地观察着她。

    项圈一端的牵绳被人握在手心,路晏举着牵绳,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指了指前座,示意她坐副驾驶,“不好意思哈,后排有点挤。”

    副驾驶的车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孟津禾微微弯下腰,坐了进去。

    车厢充斥着暖气,除此以外还隐约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气味。

    系好安全带后,孟津禾把脸埋在围巾里,那香气极幽微,让她联想到第一次在北方看到满天落雪时,半夜三更寒风簇拥着雪粒扑面而来的冰凉。

    “去哪。”车子启动,靳陆没有看她,而是漫不经心盯着正前方,修长的手指松散搭在方向盘上,腕间的银色表盘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下折泛出冰冷的光。

    孟津禾报了公寓楼的地址。

    车绕出胡同,汇入熙熙攘攘的车流中。

    后座的路晏,一听公寓名字就饶有趣味地挑挑眉:“我记得这个学区距离本部挺远的,通勤时间可不短,不过那边的环境也是出了名的好,住着舒服,至少也比本部的条件好。”

    他翘起二郎腿,一边摸着德牧的狗头,十分悠哉悠闲,“害,记得我本科那会儿住的还是上下铺,那叫一个简陋,宿舍还是水泥地,连个独立卫生间都没,衣服都晾在走廊。”

    “你也是京大的学生?”孟津禾抬手扯了扯围巾,歪头往后看,和撒欢般摇着毛绒绒大尾巴的德牧对上视线。

    “早毕业了。”路晏微扬起眉,“我比靳陆大两岁,算是你上上上届的学长。”

    孟津禾愣了下,他怎么会知道她和靳陆是同届的?

    路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要不是在毕业照上看见过你的脸,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同班同学了,怎么一副彼此不熟的样子。”

    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孟津禾坐直了身子,往后尽量放松地倚靠在座位上,她视线往旁边分了些许,见靳陆波澜不惊的侧脸,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原来靳陆不是没认出自己。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密切的关系,如果没有任何交集,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演变成陌生人。

    汽车平稳行驶着,玻璃窗外天光暗淡,大片灰色阴云笼罩压盖下来,仿佛在预示接下来会有一场雨。

    围巾细软的绒毛抵在下巴上,被自己的体温熨的暖烘烘,孟津禾偏着头,脑袋虚虚抵在冰凉的车窗边。

    靳陆这个“老同学”没有要寒暄的意思,现在的她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提起学生时代的往事。

    没必要。

    毕竟当初的分别是那么不体面。

    没有路晏活拢气氛,车厢内一时间陷入掉一根针都听得清晰非常的寂静里。

    孟津禾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是在出神,她才眨了下眼,透净的车窗玻璃冷不丁划过几道细密的雨丝。

    下雨了。

    这个时间车流量格外大,本来开车就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堵车拖到将近半个小时。

    再加上车厢令人窒息的寂静氛围,更是让人觉得时间流逝得慢,实在是车里的温度太适合打盹,到后面,孟津禾甚至都被催生出几分困意。

    她有些困倦地瞪大眼睛,车子拐了个弯,视线里出现熟悉的街景,低头揉了下眼睛,雨势小了很多。

    明明是白天,景象却格外昏沉。

    “到了。”靳陆微侧过脸,挺晰的眉骨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惹眼,沙哑的嗓音从口罩传出,因为感冒而说话有点沉闷。

    孟津禾回过神,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车厢内空调吹得她发晕。

    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一把崭新的雨伞被递到自己面前。

    “不用了。”她下意识拒绝,“雨不大,我跑过去就行。”

    靳陆侧身看她,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握着伞柄的手没有收回去,以一种执拗的方式举着。

    他不吭声,但也没有把伞收回去。

    这种时候,再刻意回避视线交流就是一种不礼貌了。

    孟津禾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也转头看着他。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视靳陆的目光。

    “我真的不用。”孟津禾心如乱麻,嘴巴像是挂了把沉重的锁,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不需要这把伞,她要是接了这把伞,到时总得还回去。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靳陆有交集。

    正僵持间,靳陆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握着伞柄放在她规矩并起的腿上,继而挪开视线,声音很轻,“不用还。”

    已经到这个地步,孟津禾没再败兴地继续推却下去,说了声谢谢,单手撑开伞下车。

    后座的车窗缓缓下落,露出路晏那张犹带着笑意的脸,“学妹,有缘再见了。”

    孟津禾温和地笑笑,有些心绪不宁地转身,撑着伞刷卡进学区,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扑面而来的冷意。

    以至于路过宿舍楼下的绿化带,隐约传出一阵微弱的猫叫声,她还怀疑是幻听了,再仔细听的时候,又没了动静。

    孟津禾加快脚步,只想赶快回去。

    刚匆匆走了几步,身后又响起几声细声细气的猫叫,不是幻听!

    孟津禾猛地停下,折返回去,绕着绿化带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找。

    终于在繁茂的灌木丛底下发现了它——一只被雨水打得浑身湿淋淋的小猫崽,不过手掌大小,冷得瑟瑟发抖。

    在京市这样的凛冬,零下的温度,又是这么小的猫,淋了雨是不可能挨过一整夜的。

    孟津禾再三纠结,还是一圈圈解下围巾,小心翼翼把猫裹进围巾里,小跑到公寓楼大厅,背对着在大厅值班打盹的阿姨,腾出手给家里养猫的师姐打电话。

    秦清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像是待在什么热闹的地方,声音嘈杂。

    嘴里像是正在吃东西,有点含糊不清,“津禾,怎么啦?”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捡了只猫。”孟津禾语气无奈,“外面温度这么低,我怕丢在外面它活不了。”

    “嗯?”对方有些诧异,“你等我一下。”紧接着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像是阳台门开合发出的声音,她那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可现在还在下雨啊,是不是淋了雨,猫多大?”

    孟津禾低头看了眼,“我不太确定,比手掌大一点。”

    “估计两三个月,确实很小。”秦清沉默了下,问:“你准备怎么办?”

    雨伞搁在地上,孟津禾抱着被围巾裹住的小猫,此刻也很头疼,“我还没想好。”

    按照规定,分配给学生的公寓不允许养宠物,她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既不能扔下不管让它自生自灭,偷偷带回宿舍也不太好。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它擦干身体保暖,不然铁定要冻死。”

    秦清翻了翻孟津禾发过来的小猫的照片,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没时间管那么多了,不然待会送到我这边待一夜,等我一会儿,我先和室友商量商量。”

    “不行。”孟津禾皱起眉,她记得秦清被分配到的是三人宿舍,显然没有自己这个独自住二人宿舍的人更合适。

    “你那人多,不合适。”孟津禾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我带回去吧,宿舍现在就我一个人。”

    本来是有一个不同专业的室友的,但对方在半个月前退宿搬出去租房住了,学校那边还没通知会不会有新室友搬来。

    “那成。”电话那头,秦清也松了口气,带着惺忪笑意说:“那待会雨停了我去你那边,顺便给你送点救急的东西。”

    孟津禾应了声,没再浪费时间,挂断电话,把裹着湿漉漉小猫的围巾装进背包里,拉链开了个口用来透气,抱在身前。

    进了电梯,一碰到人她就提心吊胆起来,担心怀里的包会忽然传出猫叫。

    好在没发生这种情况,孟津禾顺利抵达自己所在的楼层,一进门先打开空调。

    被柔软围巾包裹的小猫还在微微发着抖,是只还算有精神的橘白,抖着湿漉漉的尾巴,躲在角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孟津禾从柜底找出一条不用的毛巾,重新将猫裹了起来,又把搬进来后就落灰的电热扇搬出,调到最低档。

    她极有耐心的,一点一点擦拭小猫身上的雨水,小猫本来还因为新环境有点害怕,此刻在孟津禾动作轻柔的按摩下,逐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孟津禾这里工具有限,只能用纸箱拼成一个简陋的小窝,铺上她平时搭腿的毯子,小猫出乎意料地喜欢它的新窝,依偎着毯子踩了会儿奶才睡。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小猫嗓门大会影响到其他宿舍的人,还好它是只聪明又有眼色的小家伙,被从雨水中救出来后,就安静地蜷成一团。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温度渐渐上来,孟津禾脱下羽绒服,随意扔在沙发上。

    不远处沙发上传来嗡嗡的短信提醒。

    她踩着棉拖走过去,弯腰捞起羽绒服翻了翻口袋,看到弹出的好友申请时,孟津禾眸光微凝,慢慢攥紧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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