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张焕谈话后,学生们便很少见到楚婉了,就算见着了,要么是奔走在各大学府之间,要么是抱着书与图纸这里画画、那里画画。

    学府现下已然全权交给林轩打理,林轩虽然在记性方面鹤立鸡群,但始终不是读书的料,便经常帮着楚婉打理些事物,久了,也便做得通透。

    张永思见的东西多些,楚婉不在时,便也主动帮衬着她,将学府也看管得极好。

    杨朗与温雅二人便时常住在楚婉的书房内,一起研讨着诗书。有时累了,便也会一齐坐在院内小树下的石凳处,喝点茶润润嗓子,歇息歇息,再说一些考试遇到的趣事。

    每每说着,温雅便会感叹:“要是我能在多好”,每到此刻,张永思便会跑过来插一嘴“我也在哦”或者“我也看到了哦”。

    随即,便是温雅追着张永思打一顿,杨朗默默坐在一旁笑着抿茶。

    这三人便这样打闹到大,算得上是三人的青梅竹马了。

    院中正说笑着,便有驿使的人行了来。

    “温姑娘,你的信!”

    这话一出,张永思和杨朗便会心一笑,温雅便会在这笑声中扭捏的取回信来。

    张永思迫不及待道:“快看看,这回他又写了什么?”

    温雅平日论学的时候老是能将张永思堵得说不出话来,也就这刻才能任由张永思欺负欺负她了。

    她轻手拆开,刚一展信,便看到一行认真书写的歪七扭八:

    “温姑娘展颜。”

    张永思笑道:“在展了在展了!”

    温雅抬眸瞥了他一眼,又红着脸看下去。

    “近来天气添凉,京城的枝叶也渐发了黄,我见着好看,便挑了一片装入信里,想与你一同看看。”

    “于你一同看看。”张永思故意扭捏着身子,眸子含情轻抬。

    温雅:“你……”

    “挑了一片。”杨朗默默抿着茶,“从京城到此,信件要送上十几日。京城的叶早黄了一月,他这一片想必是挑了十几日。”

    温雅:“……”

    她窜着信件的指尖逐渐发红,却又不敢用力去捏。正当她窘迫时,路过的林轩也来泼了一盆凉水。

    林轩凑了过来:“温姑娘,你烧起来了!”

    温雅霎时红了脸:“你们真的够了!”

    林轩抿嘴轻笑,抱着一叠书悠悠飘走了。

    张永思却不以为然,仍打趣道:“快看看阿尔肯后面写了些什么。”

    温雅彻底红了温:“都走都走,我自己看去!”

    见她的脸红得彻底,张、杨二人便再不敢招惹了,对视一眼,便即刻随林轩一齐飘走。飘了一会儿,张永思又偷偷摸了回来,将一壶茶提跑了。

    三人刚欢欢喜喜去了主堂,便见楚婉抱着一大叠书册、气喘吁吁踏了进来。

    几人愣了一下,张永思接过楚婉手中的书,杨朗默默将茶壶递了过去。

    楚婉累得实在说不出话来,就着茶壶便灌了起来。

    三人默默看着,不敢有过多言语。待楚婉缓了过来,才讪讪开口问道:“先生,发生何事了?”

    楚婉也不管现在形象如何了,摸了一把头上的薄汗,笑颜开口道:“一个好消息!”

    三人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问道:“没有坏消息?”

    “纯纯好的!”楚婉说着,从那叠书册中翻出一张图纸来:“这个是我托人在京都留的一块地,比我们现在这地方大一些,价格已经谈好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明年就能搬过去了。”

    几个人呆了呆。

    林轩有些不确定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学府要开到京城了?”

    “是这个理!”楚婉乐道:“学府里仍然修建的有住处,到时日搬过去了,你们还是住着原来的位置。对了,林轩,你待会让学生们过来看看,住处有什么要求没有,若是没有,那我便令人按着现在的修建……”

    楚婉兮里瓜啦说了一堆,越说越把三人震惊得都有些站不稳。张永思京城去的次数多还好些,林轩、杨朗二人便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杨朗才咽了咽唾液,问道:“所以先生,你说你在这边陲小县弄到了京城学府的消息,不仅如此还托人买了地皮和修葺?”

    林轩也是疯狂点头。

    “先生,你果然不是表面上这个教书先生的身份呀。”张永思默默说道。自他第一次见到楚婉的时刻,便觉得楚婉有些独特。虽然她的身段、长相在男子中显得娇小许多,但性格却非常刚毅。不仅见多识广,还才能通天,张永思也时常会想,这样一个有才能、有人脉的人,为什么会局限于普通的乡间小县呢?

    张永思是这么想的,也这般问出来了。

    他这话出,楚婉脸上的喜色却降了不少。

    枫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楚婉敛了神色,说道:“我的出生确实不一般。”

    张氏望族,在前朝,这是一个仅限于帝王之下的望族。文有宰相,武有将军,女子中有一国之母,也有探花游街。张氏望族思想极为跟进,哪怕是前朝覆灭,新旧交替,也能尽心尽力忠于一个新的王朝。皇帝从未忌惮过他们。

    除了十二年前的女子仕途之争。

    但就算被降了三品,族内照样人才辈出,没过多久,就有不少人又爬到了原先的位置。而身为嫡亲的楚婉,又会差到哪里去?

    但这些,楚婉已然不想谈论了。

    清风拂过,她的目光扫过讲堂、住所,启唇轻道:“我来此地确实不为出名,为的你们应当也能猜到。”

    “十二年前,女子仕途崩塌,备受打压深陷泥中。但女子本不该如此。”楚婉正色道:“女子之中,有像温雅那般才华横溢,有像林轩那般天赋异禀……女子分明也是高山,却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压,我不同意,也不会屈服。”

    “我所为的便是让众多女子能从阁楼走出,能提起笔墨,能与男子一同站在高台,哪怕只是一个人。”

    话落,风寂静了许久。

    林轩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有些惆怅:“我从未想过这么多。我只想着,在这里,我可以体面地活着,而非是被人骂作风流妓子。”

    楚婉拍了拍她的肩:“从始至终你都是体面的,只是在你决心帮助姑娘们逃出来的时候,你逐渐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而我要的便是女子们开始思考,开始反省,而后开始反抗,走起来,跑起来。”

    “先生考虑良多,竟也这般勇敢。”杨朗遮面轻咳,抬手行礼,“是先生给了我第二条命,朗此生必追先生。”

    张永思默默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我既然能问出这件事,必然是早已想到这些。还没走,先生就该知道的我的答案了。”

    “我以为这条道路必然是一条孤独之路,只是没想到你们也会跟随于我。”风气,衣飞,但人却迎风不动,正如她那颗数十年如一日的心,“那便祝我们去往京城之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几人相视而笑,一道笑声忽地从身后传来。

    “这时候,是不是还差点酒?”温雅提着一壶酒,晃了几下。

    几人便一翁去了后院,谈笑饮酒。

    后面几日楚婉便只是做些修葺的图纸和来往的书信,身上重任一下子轻了不少,便又把心思花在了讲学上。

    再过几日,新县令到任,张焕怕他为难楚婉,便明里暗里敲打了好几次,这才肯放心离去。

    张大人调职回京那刻,街头小巷皆出门迎送,处处唉声叹气。

    自林宥被除、张焕上任这些年来,张焕倒是给百姓们演绎了什么叫做民官好官。因为他的治理有方,连县不论在种植上、还是从商上都是达到以往的最高峰。此外,张焕还因此事多次上折,为连县百姓争取到了减税机会。连县能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位张大人功不可没。以至于一些人还以为是这新来的县令挤走了张大人,有时还会跑到县令府前吐口水,这倒是愁坏了新县令。

    楚婉受新县令所托还特意去讲了这件事,那些百姓才开始从到县令面前吐口水变成背后??县令。新县令也是无奈了,但毕竟民心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楚婉也就此事向新县令这捞了几笔筹钱。这一捞她知道原来平日里张焕说没钱的话都是屁话,只是给她拨得少,害得她还要靠做账房赚些用钱,可谓是免费为他做事了。气得楚婉在众多人??新县令的时刻,她一人躲在角落里??张焕。

    待这些事完,楚婉一边做着抄书零工赚钱,一边教着学生,日头一遍一遍过,也终于要到了女子乡试和会试开考的时候了。

    他们此行分为两拨人,一拨是以温雅、林轩为首的姑娘们一齐去往省城参加女子乡试,一拨是以楚婉为首的几个举人一同前往京城安置学府和参与会试。

    因为事态比较忙,楚婉带着几个举人提前半年便上路了。她雇了四辆马车和几个脚夫先行把学生们的东西带过去,路过省城的时候还特意去为姑娘们约好了客栈,便带着大家前往了京城。

    这几日天气很好,即便带了许多东西,他们的脚程也行的很快。在路上的时候,楚婉也会与学生们一边赏着路边美景,一边吟唱着诗词歌赋。这么几经渲染,连脚夫们都能说上几句,讲着回去要交给婆娘闺女。

    一群人打打闹闹,也终于在一个月后,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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