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

    我进了新的学校,有了新的班级。

    虽然大家表面并没有初中同学们自带的高贵儒雅,但我还蛮喜欢这里的。

    没有繁复家规礼仪的教条束缚,反而接地气。

    只可惜这样的生活只过了一个星期。

    从第二周开始,我发现大家对我明显变了态度。

    没人理,很疏离,甚至路过还要鄙夷地说我几句。

    没同伴我不介意,谁让我性子怪,和大家处不来。

    可直到吃完饭从食堂回去,衣服被剪的七零八落,东西扔的到处都是,我的位置一片惨状般的狼藉。

    倚在门边的简双漫不经心的瞥我一眼,摊摊手作无奈状,“别瞅我。”

    “得罪了沈家大小姐,你就要有未来日子不好过的自觉。”

    那一刻我意识到,即便改了姓,主动地避开沈欢悦的锋芒,这也仅是对我单方面的限制。

    沈欢悦随时拥有找上门来的自由权,而我自始至终也扯不掉沈家走出来的标签。

    原本温馨的校园如今到处是冷眼。

    他们说我白眼狼,说我父母死的咎由自取。

    我逆来顺受,但哪有办法呢。

    我知道,学校是沈老爷子为我联系好的。

    只要不闹出人大动静,即便告诉老师,他们也只会看沈家小姐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我成了所有人会心一笑的可随意玩弄的“漂亮玩物”。

    我上课头发被剪,回宿舍衣服被撕,在路上被吹口哨调戏,回教室水杯里莫名其妙多了某种口感腥咸,男同学们挤眉弄眼笑得暧昧的不明液体。

    而始作俑者,被大家起哄地称为“英雄”。

    高一冬天伊始,晚自修下课。

    我去楼头拐角热水房接水,转身间隙却被顶至水房深处,锁门的咔哒声敲碎了我的神经。

    冬天裹的厚,被衣服拖缓行动的我慌乱扭身。

    手里的保温杯瞬间被打翻,四个男生的模糊身影,一瞬间排山倒海地朝我压过来。

    其中两个分侧钳制住我的手臂,一个牵制住我的双腿,另一个朝我笑得意味深长。

    男孩子力气大,况且他们人又多,我根本挣不脱逃不过。

    我认出来了,这就是朝我水杯里倒“营养剂”的人。

    他扇我脸,不重,有点像调情,笑得不羁又张狂。

    磨着调子看我慌乱的样子没疲倦,我每一个示弱的表情仿佛都能激起雄性最原始的恶趣味。

    他们说这里没有监控,放了学教学楼又是人迹罕至的冷清,无论今夜发生何事我都别想逃掉。

    青春期的男生,大概在熄灯后的被窝里看多了不良影片,又苦于没处实践,只能找上我这个人尽可欺的软柿子当战利品。

    他们扯出个早已备好的作案工具,刚拆了封的盒子大喇喇地敞着,里面的东西被拽出来套在我的嘴上。

    是一个黑色口球。

    被四个男生压着,我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水房门外像是被提前清场。

    或者有人望风,又或者能听到求救的声音来自我,就选择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

    我像个脱力的幼小鸡仔,在四座高耸峰峦的压迫中迷失方向,被捆绑着抵上冰凉的洗手台。

    脚背火辣辣痛得要命,恐怕刚才水杯落地溢出的开水溅上了,反正无人在意。

    他们剥开我的外套,掀起我的毛衣,再笑哈哈扯掉我唯一的遮羞布。

    我宛如里三层外三层的洋葱,可被剥开时毫无刺伤别人的能力,流泪的唯有丧失命运的苦痛自己。

    眼睛上蒙着眼罩,嘴里塞着口球,唯一有力气乱动的腿还被他们用绳子束缚。

    只能前后左右,像一条圆规一样乱晃。

    可耻的是,这竟然还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至少被捆住并拢的双腿成了阻挡了他们的最后一步的粘合剂。

    他们大概也知道,我们年龄太小,欺负我可以,但不能牵扯违法犯罪。

    一众男生甚至还笑着安慰我,说随便玩玩而已,问我该不会玩不起。

    玩不起又怎样。

    总不会有人替我出头。

    发育期的胀痛被肆无忌惮地施加压力,俨然他们手中的玩具,偶尔玩一次起了兴头。

    一双手停歇,一双手又起。

    他们根本不怕我听见,用“白”,“软”,“大”来形容我的身体,一遍又嘲我骚。

    暴风雨止歇,我扯开被泪水浸透到深了颜色的眼罩。

    水房一片狼藉,却又无人身影。

    耳边回荡着他们谈论中露出的底气:反正她没人管的。

    是啊。

    我没人管的。

    况且也拿不出证据。

    拿出证据又怎样。

    得罪了沈家的一介孤儿,难道还妄想求个公平?

    我不敢回宿舍,就这么在开水房,马不停蹄地用凉水兑着开水混成合适的温水,一遍遍擦洗我的身体。

    洗手池台的镜子刚刚见证过我凌乱的证据,就接档仔细照射我红出指印的白皙,混着不争气泥泞的边角布料。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胸口挥之不去的触感总能把我惊醒。

    类似的事又发生过几次,而我可耻的发现,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我的胸部在以一个丑恶的速度疯狂发育。

    当然那些男生也发现了。

    他们一边哈哈笑地变本加厉,一边以天大的救世主的姿态对我进行言语施舍。

    他们说:“看吧,哥几个一手给你揉大的。”

    “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你还得谢谢我们。”

    我怕大家的眼光,把胸衣换成束缚型的,却总被室友们一件件轮番剪掉。

    她们嗤笑着讽我,“搔首弄姿的奶牛还穿什么胸衣,真空得了呗。”

    那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幸好陈明彦没来我这个高中。

    还好他不知道这一切。

    *

    2020年隆冬,他说来我们学校找我。

    我没敢,后面相聚的地点换到他们学校。

    我到的时候,他给我准备了这一年爱上的全料蛋饼。

    说来也奇怪,从前我绝不会吃这种路边摊,可如今也算接了几分地气。

    再一次并肩坐在寒风凛冽的操场,他拿着耳机塞了一只给我,另一只同步堵在他耳朵里。

    手机里播的是呓语,毛不易的。

    当时那刻正唱着那句,“冷风又吹的时候想说,这生活会不会有点难。”

    我掩住鼻酸,苦笑着说这句挺应景。

    他说这首尽管刚刚发行,却是他最爱的歌,他拨弄着手机给我从头放。

    又一遍听完。

    我讲:“日月蹉跎,小起大落,光阴里有多少景色。”

    前半句挺衬我,除了没景色。

    毕竟我这转折似的人生毫无小起可言,全都是大落。

    那时我脑海中闪过的,全是那群男生丑恶的嘴脸。

    我开始反思当初为什么会拒绝陈明彦。

    就因为安逸无忧的环境呆久了,错以为世上的男生都是彬彬有礼的品行吗。

    我真是傻。

    他没注意到我瞬息之间陷落的情绪,没心没肺的男孩子念头还沉浸在歌里。

    他说他最爱那句,“可是我偏偏就是不想要转弯,就算不开灯的房间真的有些暗。”

    我说挺好的,称你。

    陈明彦默然许久,掏心地和我聊起前途。

    说他想要考北京电影学院,到时候站在聚光灯下拉起我的手,让那些抛弃我的人看看,他们的决定的到底有多错。

    我说好啊,有梦想努力追的人会发光。

    陈明彦问我说你呢,你想去哪个大学。

    我说我没想过。

    他问我北舞怎么样。

    他又说我舞蹈功底强,两个学校离得也近,骑行六公里,就当锻炼身体,他每天都可以来找我见面。

    那副大学校园情侣手拉手的幻想暂时冲淡了我如今乌七八糟的生活境况,像是点了一盏定时亮起的光。

    如今只需对准沙漏倒计时。

    我踌躇不定。

    当年沈家小姐的风姿尽数湮灭,不知何时,我的人格俨然变成了讨好型。

    我问:“你喜欢看我跳舞吗?”

    “当然。”

    陈明彦的心动神驰藏于目光中,语气是坚定又轻柔,“没有人比你跳舞更美。”

    我笑了,或许我还是该感谢沈家。

    瞧,连我最引以为傲的跳舞也是。

    要感谢沈家曾经给我花的钱,培养我有一技之长,至少出了社会不会饿死。

    陈明彦说让我别这样想。

    应该说我有天赋又努力,外物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是吗。

    要放在从前我也会这么说,但放在当下,我只能说公子哥还没体会过人间疾苦。

    但我不会反驳。

    人最大的妄想就是试图改变他人观念,殊不知这命题无解。

    我们得出的所有人生结论从不是靠别人语重心长地讲。

    南墙之所以称作南墙,就是放在那供人撞了后自己悟,百试不爽。

    怦然心动的冬日晚霞落幕,我们各自回了学校。

    我心中有了理想学校的目标,一年半后注定离开给了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底气,我也不再纠结于他人此程对我的干扰。

    我发了疯的练舞,即便他们说我想借机勾引谁,我也左耳进右耳出。

    我知道,那阵子虽然很多人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但是有人会偷偷看我练舞。

    男生目光发直,女生不无艳羡。

    没拥有过的人时常妄想毁掉一件流光四溢的高雅花瓶。

    美与雅致做不到雅俗共赏,俗套的欣赏者自愧弗如,摘不到的动辄觊觎毁掉。

    他们笑我可怜,我笑根本不清楚自己哪里可怜的人才更可怜。

    那时我的状态如同一辆油箱满载的燃油车,发动机上载刻着陈明彦的名字。

    他是我那几年不熄火的动力源。

    而我只有沉浸在舞室内,才像是外端围叠玻璃保护罩的花瓶,于聚光灯下片刻闪光。

    这次,命运似乎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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