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屿给谢巾豪打来电话,说她的哥哥想找个时间亲自登门感谢她。她连忙拒绝,说小事一桩,两包卫生巾的举手之劳,怎么担得起这么兴师动众的感谢?

    但她的哥哥还是坚持选了一个周末上门,热情地带了丰厚的礼物,好像自己不是教会了她妹妹一件小事,而是见义勇为把他妹妹从江里捞起来了。

    不过她倒是很震惊,书屿那么一个秀气单薄的小姑娘,竟然会有一个这么五大三粗的哥哥。男人又高又壮,属于往门口一站别人就别想再过去的那种魁梧。

    而且年纪看起来也比书屿大了不少,一脸横肉堆得五官都快瞧不清了,两人站一起看起来都快差辈了,也不知道父母是出于什么心态高龄要了第二个孩子。

    “谢谢您啊,要不是您,我妹妹那天肯定吓都吓死了。我父母各忙各的,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是尽顾着赚钱了,平时家里就一个保姆和司机照顾她,确实没顾得上跟她讲这些。”

    男人的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各种谢谢她,她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佛,夏纯钧像是见不得人一样才从屋里出来。

    “憋坏了吧?知道你不喜欢见生人,怎么连同学的哥哥都不出来打个招呼?书屿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她打开了一箱男人提来的可乐,拧开后递给夏纯钧:“喏,你最爱的快乐水。”

    “我才不要他的东西!”少年不耐烦地上了个洗手间,又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好像谢巾豪递给他的不是他最喜欢的可乐,而是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一样。

    谢巾豪不明所以,喃喃道:“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爱喝不喝,不喝我喝!不知道当年是谁为了一口可乐拖着我不让我走的?”

    没多久又是“嘭”的一声响,少年帽子一戴,匆匆出门而去。谢巾豪才懒得问,要么是出去找钟铮野去了,要么是去公园找大爷切磋书法了。

    可乐她几乎是一饮而尽,在碳酸饮料加持的短暂兴奋下,她开始打扫屋子。夏纯钧的屋子一直是他自己收拾的,她平时至多顺手进来帮他倒一下垃圾。

    她今天兴致高,打算做个帮忙整理一下书桌的好姐姐,于是开始摆弄他的书。她刚拿起手边一本小说封面的书,就从里面抖落出一张照片来。她拿起来一看,真巧,这照片里不是刚刚让自己送走的那尊大佛吗?旁边的小女孩根本不用问,一看就知道是书屿。

    她恨铁不成钢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出息了,天天见面还不够,还要往书里藏人家照片?人家女孩又优秀又好看,你呢?又笨又懒,倒八辈子霉让你喜欢。”

    谢巾豪并不意外这件事,但多少有点发愁。谁没有年少过呢?青春里的喜欢轻易又美好,何况那样好的一个女孩,换成她也会心动的。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夏纯钧,要保持好这个喜欢的分寸,不要太打扰人家,更不要以任何方式伤害人家。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谢剑虹给她来了电话,说要给她改善伙食,约她到茴香熙楼见。菜已经按她的口味点了,人过去就行。

    她饱餐一顿后还不忘打包了几道菜给夏纯钧,谢剑虹摇摇头,打趣道:“差不多得了,你平时也没饿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有个逃荒来的呢。”

    谢巾豪心疼地解释道:“姐,那不是小孩还在长身体嘛。凭良心讲,我这几年根本是在放养他。别的不说,就我给他做饭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一只手,逼得他自己做饭的本事都修炼出来了。你还别说,他有几道拿手好菜了,味道着实不错。”

    谢剑虹不屑地道:“得了吧,你别说得你好像欠他的一样,你又不是故意让他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你给他的钱养活一家三口的口粮都够了,再说了,你也提议过请个阿姨给他做一日三餐,是他自己不肯的。”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要穿过翠湖公园,谢巾豪便想着碰碰运气,看看那倒霉孩子是不是在附近。她的目光四下检索着,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聚集着老年人的人堆,通常这个年龄段的老人喜欢聚在公园里吹拉弹唱写,丰富一下晚年生活,夏纯钧小小年纪却最喜欢凑这种一把年纪的热闹。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堆,谢巾豪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气氛感觉不太像平时老年活动团体的其乐融融,倒像是大爷大妈们聚在这里进行某种交易。

    此时谢剑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头顶一条条横幅一样的串起来的A4纸上,她自言自语地问道:“这什么东西?通缉令?”

    她会这样问是因为她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每张纸上都印着一张人像照片,具体的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她的视力也不允许她细看。

    “姐,什么通缉令,人家那是相亲的照片。赶紧走吧,怎么莫名其妙就走到相亲角来了?”谢巾豪拉着姐姐的手臂,试图原路返回。

    两个适龄的年轻姑娘误入老年人扎堆的相亲角,这和羊羔误入屠宰场有什么区别?尤其是谢巾豪还有张扎眼的脸。

    她们很快被几个过分热情的叔叔阿姨包围了起来,几个人轮番提出了袭击式的提问,其中除了最基本的个人信息,不乏一些非常没有边界感的冒犯问题。

    大约是见两人没什么介绍自己的意向,他们又换了方向,开始推销起他们滞销的宝贝儿子来。

    谢巾豪知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所以她一句实话没说,为了尽快脱身,随便编了几句答案敷衍他们。比如她谎称自己今年四十,在酒吧做驻唱,家里有个混吃等死的弟弟和没退休工资的爸爸……

    可饶是这样他们都没放过她,还是一个劲地企图获得她的联系方式,她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看穿自己扯谎了。

    最后还是姐姐直截了当地给出了一个难听的拒绝答案:“你儿子长得有碍观瞻,实在没有流入市场的必要性。”

    被批评了孩子长相的阿姨不服气:“你这姑娘,怎么还以貌取人呢?男的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妹妹说她四十我肯定不信,但我看你是真的三十好几了,你有对象了吗?我看你这脾气就不像有的。阿姨跟你讲啊,做女人不能太挑,俗话说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条件没有你妹妹好,她有本钱多耍几年,你可要替自己多上点心哦。别太挑了,再挑真的剩下了。”

    刚刚还笑着敷衍人的谢巾豪一听姐姐被人身攻击,顿时来了火:“得了吧,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前提是二十的时候就得是花,二十的时候就是一坨屎,四十的时候也还是。唯一的区别不过就是二十的时候热乎,四十的时候凉了。怎么,吃你儿子这口屎还得赶口热乎的?”

    一个大爷拦住了想送谢巾豪一个巴掌的阿姨,苦口婆心地道:“姑娘,话不能说得这么糙。女人的头发可以短,但是目光还是要长远一点。叔活了一辈子,今天就送你一句话——要想成为将军的夫人,就得在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嫁给他。”

    谢巾豪不以为然:“为什么要做将军的夫人?有等他当将军的功夫,我说不定自己都当上将军了。”

    老头反驳道:“说得轻巧,女人怎么当得上将军呢?几辈子过去了,也才出了一个花木兰。”

    谢剑虹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这简单,在男人还是个小兵的时候杀了他,取而代之。”说罢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刀人的姿势。

    一番语出惊人的争辩后,姐妹两人在年迈的沉默和不解中,潇洒地拨开众人抽身而去。

    人群的尽头站着那个谢巾豪苦苦找寻的单薄少年。

    “那些爷爷奶奶的年纪都那么大了,你们两的嘴怎么跟淬了毒一样狠?”他旁观了方才人群包围中那场争执的全过程。

    “不然呢?又不是我们先犯贱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老必诛。”谢巾豪昂然道。

    夏纯钧微微颔首,又道:“你也不怕给他们气出个好歹,万一他们有个心脏病,往地上一躺……那你可有得赔了。”

    谢剑虹嗤之以鼻地道:“躺呗,就上躺下去十个八个我们又不是赔不起,我们骂得过瘾最要紧。”

    把打包好的菜交给夏纯钧,让他自己先回家,吃过后早点睡。她还要回靶场训练,月底有世警赛的射击选拔赛。

    “中国代表队能有几个名额啊?你能选上吗?”夏纯钧的语气没一点信任。

    谢剑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和我妹说话呢?不管有几个名额,我妹肯定名列其中。”

    “真的吗?我不信。”夏纯钧的质疑俨然是某位著名主持人的口气。

    “给你一枪就老实了。”谢巾豪没好气地道。

    “你知道什么?你那双眼睛跟摆设似的,不用干脆捐了得了。你跟她住一起这几年你就没注意她手上都磨起枪茧了吗?尤其是虎口那,念书的时候我都没见她手被笔磨出过茧子来。世警赛两年一届,各国的警察都会选送自己最优秀的警员参加比赛,我妹可是上届世警赛的射击亚军,有名的神枪手好吗?”

    “上届?就是09年她去温哥华出差的那次?”夏纯钧好像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罕见地搬去和谢剑虹小住了一周,起飞狗跳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他又问道:“那你既然拿了奖,怎么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没帮你庆祝庆祝。奖牌呢?回头给我摸摸。”

    “那是因为我这人低调。谁像你似的,数学及格一回都恨不得让村口的狗也知道。”谢巾豪调侃道。

    夏纯钧突然央求道:“你今天带我去靶场好不好?我想见见世面,我不会打扰你训练的,我保证!”

    谢巾豪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不行!不可能!想都不要想。虽然不是实弹训练,但是训练弹也很危险。你万一跟个猴子似的乱窜,子弹可不长眼,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的小命和我的工作一起完蛋。”

    奈何少年突然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眼泪都快给挤出来了,难过地道:“我这么多年求过你什么事吗?我就求了你这一次,你都不肯答应。”

    谢巾豪只得退一步:“这样吧,靶场那边我肯定不会带你去的。但是外面的射击俱乐部有不是没有,下个周末你叫上钟铮和书屿一起,我付钱给你们期末考试前放松一下。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吗?”

    夏纯钧心里其实早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次勉为其难地表情,不情不愿地道:“行吧,那我就委屈一下自己,退而求其次。”

    谢巾豪捏住他的一边脸蛋:“次?你出去打听打听射击俱乐部的普遍价格。挑肥拣瘦的,那你干脆别去了!回家看你的数学题吧。万一这个期末你的数学分还是两位数,我不介意让姐去给你开家长会。”

    “你掐疼我了!”夏纯钧好不容易掰开自己脸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赶紧赔上笑脸:“姐,我错了。我次!我最次!我现在就给钟铮他们打电话。”

    夏纯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周末。

    书屿比他还期待能去射击馆,能摸到枪,这可太刺激了!毕竟平时家里人碰都不会让她碰有一点危险的东西。

    但是问钟铮的时候他显得瞻前顾后的,问他场馆买没买保险?万一擦枪走火算谁的?要不要穿防弹衣?好像他有仇家追杀一样。

    “一句话,书屿要去,你就说你去不去吧?”作为发小,他实在太懂得怎么拿捏他。

    “去!死那也得去。”钟铮立即还上了一副临危受命的表情。

    比起少年们的探头探脑,谢巾豪显然很熟悉这家射击馆。她一进门一个等候多时的男人就迎了上来,两人俨然是旧相识,原来是这里的老板。他贴心地表示今天一早已经给小孩们选了三把很轻的没什么后坐力的枪,就等着他们来了。

    谢巾豪简单带了两只睡眠耳塞就开始给子弹上膛,单手持枪,五下轻快又仓促的响声过后,老板毫无波澜地公布了她的成绩——全部十环。她大概觉得这一点挑战没有,无聊极了,摘了耳塞过来看跃跃欲试又惴惴不安的几个少年。

    夏纯钧虽然这两年个头窜了些,但是四肢细长,还是那种一点多余肉不挂的清瘦。他不自量力地想学她单手拿枪,不料看起来不重的枪握在手里又是另一个感觉,他的手抖极了,活像帕金森症患者。

    “你别慌,我在你边上呢。”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急,你要觉得沉的话就两只手一起拿。”谢巾豪上前一步,先替他带好降噪耳机,然后用一个半揽他在怀的姿势纠正着他的握枪姿势。

    夏纯钧忽然觉得自己跌进了海里,眼前的谢巾豪就像海里的鱼,她在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了,只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在动个不停。

    她实在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完全可以嗅到她发丝上的香味,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能看到她的皮肤毛孔和浅棕色的瞳孔。

    少年的声音陡然变得局促又心虚:“你,你别靠我那么近,你站远点。”在口头抗议的同时他不忘退后一步。

    谢巾豪根本是满脑子问号,当众又不好意思像在家里一样骂他:“你搞什么?我早上刚洗过澡,身上又不臭,怎么还让你给嫌上了?站过来!不然你这个拿枪都费劲的样子,肯定发发脱靶。”

    少年无赖似地把头一横:“我脱靶也不用你管。这又不是没别的教练了,我看老板就挺好的,我想让他教我。你去指导钟铮和书屿他们。”

    她不解地摇摇头,只能让朋友去带那个难缠的小子。就在她正打算用同样的方式教钟铮时,又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不行!钟铮,你也过来,你和我一起!让她和书屿一起。”

    钟铮虽然迷惑,但听话地按着他的指示做了,同时小声和谢巾豪嘟囔道:“姐姐,他是不是最近吃错枪药了?怎么哪哪不对,一点就着。”

    “我也想知道,感觉最近被他咬一口都得去打狂犬疫苗。”可惜谢巾豪同样一头雾水。

    好在留给自己辅导的是很她很喜欢的女孩,不用带满头臭汗的臭小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书屿果然不负她的期待,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是有着很强的灵性和悟性。别的不说,至少人家拿枪手不抖。简单的操作叮嘱后,她前五发子弹只有一发八环,其余全是九环。

    “真羡慕你哥哥,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她拍拍少女的肩膀,惋惜着一种不曾拥有的失去。

    几米之隔的少年显然听到了这句感叹,眉头一皱,不满道:“你别到处乱认弟弟妹妹,怎么姐瘾那么大呢?有我一个弟弟还不够吗?”

    谢巾豪瞧了一眼他的成绩屏幕,比看到他的数学解题步骤还匪夷所思,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没错,弟弟确实不能再多了,有你一个我感觉我的阳寿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时的夏纯钧还没看到自己的成绩,他只知道他射出了五发子弹,乐观又自信地感觉刚刚手感不错。所以打心底认为最终结果不说发发十环吧,至少能有个□□环,不明所以的他问道:“我是什么很差劲的人吗?你直接说结果,我承受得住。”

    谢巾豪忍住笑意道:“不,截然相反,你是一个非常慈悲的孩子。任何人类站在你前面你根本不忍心伤他分毫,只愿意拿着枪对他进行一些人体描边的人道主义行为。这怎么不算一种善呢?”

    老板最先笑出了声:“你啊你,这么些年你什么都变了,就是这张嘴永远不饶人,哪怕是自己弟弟也不放过。”他怜悯地望了一眼比自己矮大半头的夏纯钧:“小兄弟,有这么一个姐姐,你可有好日子过咯。”

    谢巾豪的语气也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哪有那么大变化?你是退伍了,不是退休了,别说得我好像一夜白头了似的。”

    “你们认识?”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敏锐起来,左右来回打量着两人,他虽然不想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就是这男的有点小帅,至少身材相当不错。

    “认识,一起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人家入伍了。”谢巾豪的回答干脆利落。

    夏纯钧松了口气,又问道:“那老板你尊姓大名?”

    “段玉成。”回答他的男生温朗。

    “好名字。”夏纯钧没头没脑地评价了这么一句,又问道:“你退伍后为什么会想开射击馆呢?是因为这个盈利高吗?”他不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你姐喜欢射击。

    “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啊。不然去开老兵烧烤吗?”

    夏纯钧结束了对他的好奇,转而开始提问谢巾豪:“你要参加的那个射击比赛会比今天这个难吗?有多难?”

    “嗯,如果说今天这种程度算事大炮打蚊子的话,那我要参加的那个比赛差不多就是指定大炮是打蚊子腿和蚊子头。因为今天你这个靶是固定的,但是我参加的那个比赛里除了有固定靶,还有移动靶。还有可能设置一些更困难的场景,比如参与营救被绑架人质的时候,那靶子不光可能是摇摆的,还可能有禁射和遮挡……总之确实不大容易。”

    “听起来好地狱模式,祝你成功吧,这届如果拿到牌子别藏着,回来给我摸摸。”

    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成绩最亮眼的依旧是书屿。不过好在夏纯钧渐渐有了手感,除了仍旧有几发脱靶,后面也一直没有一发打中十环,但总归比刚来的时候好了相当多。

    从俱乐部出来后他居然还有了瘾,缠着她问下次什么时候来,他还想玩。考虑到他马上又要放寒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他找个事干,她索性把自己的那张会员卡给他了。反正这里有一套严格的监督系统,倒也不会有危险。

    几个少年各自拿了自己的靶纸做纪念,夏纯钧回家后才注意到他的那份里混进了一张五发全部十环的靶纸,一看就知道是谢巾豪的杰作。

    她的靶纸和他们三人的不同,他们的都是射击馆里最常见的那种胸环把,可她的不同,是那种人形靶,五个射击点分别位于散落在人物的头部、胸部、肘部。在靶纸的右下角有两个字母:Ng。

    Ng?他摸不着头脑,这又不是拍电影,怎么用得上这两个字母。他问了一下百度,也全是些没头没脑的回答。但也没有去问谢巾豪,他觉得这个她的秘密,除非她主动说。

    出了射击馆的门,夏纯钧拉住谢巾豪的袖子,小声问她:“你喜欢这个老板吗?”

    谢巾豪愕然道:“不啊,就是老相识,我不喜欢他那一款的。”

    谢巾豪注意到少年莫名松了口气,又问她道:“为什么?他长得还可以身材也好。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不帅的吗?”

    谢巾豪想了想:“怎么说呢?帅的我不一定喜欢,但不帅的我肯定不喜欢,还得有点别的要求吧,但具体情况具体讨论。”

    几个月后谢巾豪远赴纽约参加比赛,她离开的日子里湄公河上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大事。

    那天是十月五日,正值十一黄金周的末尾,他照旧和钟铮和书屿约在了他们三个的秘密基地小雨点。三杯奶茶搭配三份猪扒饭,互相借鉴一点假期作业里事先商量好留给对方的那部分。

    店里的那台小电视里放着爷爷平时用来当背景音的新闻,本来全身心都忙着补作业的三个少年被那条新闻吸引了注意,那是一条中国船员在金三角水域遇害的事件。

    他恐惧血腥与杀戮,所以不敢关注太多案件细节,只记得死了很多人,还有匆匆结束比赛后从纽约回来的谢巾豪。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只有默默放在他枕边的一块金牌。

    谢剑虹说因为案件的严重性,所以中缅泰三国展开了联合调查,谢巾豪被抽调去参加行动了,得等一切水落石出才能回来。而真相何日能大白于天下,尚不可知,所以在她回来之前他必须继续和谢剑虹住一起。

    “去那么乱的地方,她会有危险吗?谁来保障她的安全呢?”夏纯钧担忧地问道。

    “没人保护她,因为她本身就是去保护别人的,这是她的责任。”谢剑虹的面容里有担忧,但并不焦虑,好像相信妹妹一定会平安归来。

    “那你不能劝她别干这个工作了吗?你们家又不缺她这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

    谢剑虹哑然失笑:“你以为我没劝过吗?但是她那个人从来都是身心由己的,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除非……除非有天医生跟她说你再干下去会怎样怎样,她可能才会乖乖听话吧。”

    “她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所以她是从小就喜欢当警察吗?”

    “那倒不是,她小时候的职业规划说出来很好玩,她说她想当野象观察员,或者去动物园上班。后来长大了,大概是经历了一些事,理想就变了。”谢剑虹知道妹妹一直没有跟这个半路来的弟弟说过自己的身世,所以交代的内容里就隐去了一部分。

    “好可惜,如果她真的做了野象观察员的话,不一定比今天更开心,但一定比今天更平安。”

    “话是没错,可总归这是她的人生,她有决定的权利。我们做家人的,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姐。”夏纯钧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谢剑虹,“你说人间为什么会有杀戮呢?”

    “这种问题你得去问佛祖。我怎么会知道?”

    “真羡慕你和你的人生,父母相爱,姐妹相亲,你根本没经历过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怖滋味。”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要是跟你说我见过飞机撞大楼呢,你信吗?”

    “当然不信了,你怎么不说你见过奥特曼呢?”

    “2001年我去美国旅游,那是我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见一百多层高的摩天大厦。你知道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具象意义上的灰飞烟灭,什么叫化为齑粉。你能想象吗?高层上的人就雪花一样飘下来,然后重重砸在地上。肉体凡胎是那么脆弱,是那么不堪一击,这也是我坚定不要孩子的原因。”

    “你是说911?那天你在现场?”夏纯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当时是刚下楼还是正打算上楼?你后来会感到庆幸吗?你当时在想什么?”

    谢剑虹只选择性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在想如果我是高层之上的垂死之人,我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些什么?”

    “你会做什么?”

    “如果发的出去的话,我会编辑一条短信给爸妈还有叶子,我要告诉他们,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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