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纯钧本来想把谢巾豪送到家门口的,但她以不想那么快让家人知道为理由拒绝了。

    他难掩失望地小声嗫喏道:“其实你姐已经知道了。下午在湖边,她瞧见了……”

    谢巾豪的紧张转瞬即逝,她本来是想过些日子亲口告诉姐姐的,没想到老天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也罢,不用她准备措辞了。

    她突然有些心疼姐姐,亲眼目睹那个炽热的吻一定给她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创伤,一会要好好安慰她。

    潘纯钧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

    谢巾豪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今天是不是真的高兴傻了?我的家人有哪个是你没见过的?有什么好介绍的?”

    潘纯钧委屈道:“那不一样!从前我是什么身份?现在我是什么身份?那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你现在什么身份?”谢巾豪存了心逗逗他。

    他急得都快跺脚了:“你答应我的,你不能反悔!我现在是你男朋友,我现在不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你的恋人。”

    “哦,那就是不想做我家人的意思。行,我懂了,那我们就做一辈子——恋人。”

    一向口齿伶俐的人说话开始打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不想再用家人的身份爱你。我对你的爱不是亲情,是爱情,我当然也想和你做家人的。”

    “那要不还是做回家人吧?情人总分分合合,不长久的,家人可是能做一辈子的。”

    潘纯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语气变得不知所措,喃喃道:“我不要,我不要只是你的家人……我们先做恋人,然后做长长久久的情人,最后再做家人好不好?”

    怀里的人咯咯地笑起来:“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你现在怎么语无伦次的?”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破了他们短暂的温存。

    “你别逗他了,不然我真怕他现在直接跪下跟你求婚,再上一次咱家户口本。也别抱着了,两个人加起来都快六十了,又不是早恋呢。这里离家没几步路,你们也不怕妈看到。她那么大岁数了,也不怕给她气出个好歹来?”

    隔着臂弯看清是姐姐时,谢巾豪赶紧从温暖的怀抱中脱身而去。

    她上赶着挽起谢剑虹的胳膊,笑吟吟地对着她故作无情的脸道:“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定不会这么快让妈知道的!我保证和他这几天尽量保持社交距离!姐,你别生气了,你听我跟你狡辩……”

    “我生什么气啊?我是哪位啊?我看你们下午抱一起啃的时候不是挺陶醉的嘛?都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还能记得有姐姐吗?真难为你了。”

    “姐,生气可对身体不好。别生气了,你笑一个嘛。”

    潘纯钧看着谢巾豪那副黏人的模样就来气,她为什么对自己不这样?

    但他有自知之明,谢剑虹在的场合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呢?他知趣又不舍地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了。

    谢巾豪哄了姐姐一路,谢剑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见她咧着嘴像小狗一样围着自己赔笑的模样,一句凶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子,我没生气,我只是……只是需要一个缓冲的接受过程。我既然说过你可以大胆地去喜欢任何人,就是真的觉得你可以自由地爱任何人。我知道我很自私,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你,所以我看任何一个在你身边打转的男的都烦。”

    “嗯,我知道姐心疼我,因为你对我的所有前任都没满意过。”

    谢剑虹摸摸她的头:“我不满意有什么用?我要你快乐,我答应过自己的。所以叶子,你现在快乐吗?”

    她仰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暂时,很快乐。姐,我不知道我还剩几个十年,所以我想纵情去爱,哪怕那个人是我从前放话绝对不会考虑的人。”

    “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叶子,放纵可以,但不能太上头。保护好自己,知道吗?你现在的身体和你计划中的学业,容不下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谢巾豪怔了一下,笑道:“姐,我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怎么把我当少不经事的小孩一样叮嘱了?我要是那种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你的外甥现在都能组一个足球队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替谢剑虹梳起头,温声说道:“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伤害我的机会,他对我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你和爸妈重要。我说得再自私一点,他只是我找给自己的一味药引子。我想有了他,或许我心情会更好点,身体好得也快些。”

    谢剑虹闻言笑道:“药引子?你怎么把自己说得跟聊斋里的女狐狸一样?叶子,我根本不怕你自私,我最怕你无私。你是伤了他的心还是身我都无所谓,我又不是他父母,我才犯不上心疼他。再说你看他那恋爱脑的样子,我看你越伤他他越喜欢你,整个一抖m。”

    她拉住了谢巾豪继续梳头的手:“但是叶子,爸妈那边还是不能这么早说。他们到底年纪大了,你和他的过往说给路人听兴许都有人不赞成,何况两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呢?缓缓吧,过段时日,看看你和他是不是还在一起。看看我能不能找个机会,想个说辞,我来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们。”

    “好,我听姐的。”

    第二日早上,她起床梳洗的时候娜仁来问她能不能帮个忙。她说自己最近有点忙,所以希望能找个女孩替自己去参加招待游客的篝火会。

    但是围着篝火不能什么不都干,要会跳甲搓舞。通常跳舞的人都是落水村里每个家屋选出的一双青年男女,所以一直是她和多吉去的。

    “跳舞?我不会啊……”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某人不协调的舞姿,她预感自己比他强不了多少。

    “没关系,多吉可以教你的。很好学的,晚上才开始跳舞,来得及速成几段舞步。”

    她应允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僵硬的四肢,觉得也是时候重新训练它们了。

    她和多吉在院中练到中午,她忽然发现自己真是天赋异禀。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谦虚了,她明显比潘纯钧强多了,至少跳起来像那么回事。

    她的节奏感很强,记舞步也急得很快,多吉本来打算一天才能教完的东西到中午她就学的差不多了。

    她唯一的缺点是四肢不够柔软,所以有些动作做得有点硬梆梆的。

    吃过午饭,她让娜仁帮她试穿了一下摩梭人的衣裙,晚上跳舞前再学着穿一定手忙脚乱的。

    “阿木,你腰也太细了,我这根腰带都能再装下半个你了。”娜仁帮她系腰带的时候惊呼道。

    她苦笑道:“最近身体不好,所以瘦得有点不健康了。我原来比现在重差不多二十斤,我觉得那时候刚刚好,跑五公里根本不带喘的,可健康了。”

    “也是,我要是追求这样,那干活的时候不胸闷气短才怪。”

    吃过午饭,潘纯钧给她发来了消息,他说他在女神山下的游客服务中心那里等她,他有东西拿给她。

    多吉开车送她过去的时候,潘纯钧正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子,手里拎着一个盒子。

    谢巾豪从他身后蹑手蹑脚地过去,存了要给他一个惊吓的心。

    她的手从他腰后伸过去,打算挠一下他痒痒肉,结果还没摸到被他死死地攥住了。

    “想偷袭?不讲武德。你真以为我没看到你啊?就算你矮,人多吉一米八多还是挺显眼的。”

    “滚!我比很多自称一米七的男的高好吗?我穿马丁靴坐地铁都能看到不少男的头顶了。”

    他把盒子递给她:“逗你的。喏,赔你的。”

    “赔?你欠我什么吗?什么债款值得让我开车四十分钟来取?”

    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双黑色的跑鞋。

    他解释道:“我不是还欠你一只鞋没还吗?我这人自私,不想让你睹物思人,所以不打算把它还你了。不管曾经送它给你的人对你有多重要,鞋和人都是过去式了。况且高跟鞋根本不适合你。以后会有新的人送更适合你的鞋给你,你会穿着更舒服的鞋,去更远的地方。”

    谢巾豪望望鞋,又望望人,沉默了几秒。

    半响后,她质疑道:“为什么你那么肯定你送的鞋就一定更适合我?那双鞋是磨脚,我也的确不喜欢穿带跟的鞋,可它是别人送我的心意,不是谁随便取而代之的突破口。”

    潘纯钧原本期待着她的微笑,可他感到了她此刻的愉快,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吗?你生气了?”

    其实谢巾豪并不讨厌这个礼物本身,最近上山下湖的,她的确需要一双轻巧的鞋。

    她拿出鞋子,换上后发现还算合脚,鞋的脚感不错,气垫回弹性相当好。鞋身有反光条,也适合她夜跑。

    她换了一种相对舒缓的语气:“还没到生气的程度,但我最讨厌别人告诉我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我。谢谢你,我很喜欢这双鞋,但是以后不用再给我买鞋了。鞋这种贴身的东西,还是试过再买更好。哦对了,能带我去更远地方的鞋,我会自己买。”

    她有意无视了潘纯钧眼底的失落,她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格姆女神山。

    她提议道:“鞋都已经换上了,想和我比比爬山吗?爬上去,然后坐缆车下来,怎么样?这样快一点,我晚上还要去跳舞。”

    “好。”

    她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倒是潘纯钧追她追得有点力不从心。

    她停下来等他,调侃道:“你说你长那么长的腿有什么用?多浪费裤子,还没我爬的快。”

    落了下风的男人不服输:“我昨晚跳半晚上的舞,今天又从凌晨爬起来拍日出,不信你看看微信步数,我是不是已经三万多步了。我今天这是特殊情况,你换个日子,我们再比。”

    “笑死,那我还从早上就学跳舞呢,就你累?你技不如人,怎么还玩不起呢?拜拜,我先走一步,观景台等你。”

    “嘿,你等我一下,你慢点!”

    谢巾豪在观景台等了一会,方才看到潘纯钧姗姗来迟还喘着气的模样。笑容更加掩饰不住,低头按停了秒表:“比赛结束,你迟到了足足六分钟。”

    “好好好,我认输。不是,你胜负欲怎么这么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是这几年你变了吗?”

    谢巾豪不屑道:“你没见过的我的另一面多了去了,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就了解一个人所有的。你了解你大学室友吗?还有,输了就是输了,别说得好像你让着我一样。”

    她递给他一瓶水,让他缓缓,她坐在观景台开始欣赏起尽收眼底的泸沽湖。

    他的气息逐渐平稳,望着山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讲述道:“传说很久以前,这里有个叫格姆的姑娘。她美丽聪慧又能干,据说她的布织得又快又好,她在整个永宁坝都声名远扬。有很多人追求她,但是她都拒绝了,不过她会给追求者送一条她绣的腰带。所以直到今天,这里的恋人们还会把腰带当作定情信物。但是后来天上有个男神喜欢上了她,她还是没有接受他的追求,于是男神就把她用狂风卷上了天,但是永宁坝的村民们群情激愤,所以男神也只能把她放了。可是她从那样高的天上摔下来,已经做不了人间的人了,所以她化作了现在的这座格姆女神山,守护着山下的风调雨顺。”

    “我喜欢这个故事。和她有关的传说里没有恋人,这点不错。如果所有人见人爱的姑娘在古往今来的故事里都必须有个爱而不得的男人,那也太无趣了。”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这个传说只讲了女神山的来历,你知道泸沽湖的传说吗?传说格姆有个叫后龙的恋人,但是天上的男神强行拆散了他们,他杀了后龙。格姆与恋人分开时的眼泪化作了泸沽湖,她的珍珠项链散落后变成了湖心的六个小岛。所以她化作高山,世世代代守在逝去的爱人身边。”

    “故事很美,也很无聊,但感觉是你这种恋爱脑会喜欢的风格。”

    谢巾豪去买了两张缆车票,递给潘纯钧一张,却见他眼神惶恐。

    他指着缆车,语气颤抖地问道:“你确定……这是我们要坐的缆车?”

    “不然呢?难道是来接你这个灰姑娘的马车?”

    “……这缆车怎么没有车厢?这也太简易了吧!这么高的海拔,就一点保护措施没有?”

    谢巾豪轻笑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这么惜命。怎么就没保护措施了?那不是有扶手围着你吗?”

    “可是扶手和座位之间那么大空隙,人从中间脚滑了掉下去怎么半?下面可是万丈深渊。”

    谢巾豪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你今天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我可不想陪你再爬下山。走,检票!”

    潘纯钧被她按在了座椅上,他的手死死捏着她的手,紧闭双眼靠在她肩头:“到了叫我。我恐高……”

    谢巾豪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好好笑,她想甩开他的手看看反应,结果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住了,怎么掰都掰不开,甚至抓得越发紧了。

    “风景很美的,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我不会放开你的。”她问道。

    “不要,我回去看照片就行。”

    “那我可拍你丑照了昂,我到时候发你超话。”

    她拿起手机,开始拍起蜷缩在自己左侧肩头的男人。这样高的地方,她的手很稳,一点没抖。

    “随便你拍,反正我没有死角,怎么会有丑照?”

    “……”

    缆车沿着索道下滑到山腰时,头顶的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前方有拍照,请您保持微笑。”

    谢巾豪以为他一定会继续装死,没想到他突然就坐直了。虽然能死死挽着她的胳膊,但总算在闪光灯打过来前挤出了一抹勉强的微笑。

    照片一拍完,他又立马打回原形,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想和你有张合影。”

    “原来能克服恐高的原来是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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