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纯钧结束网剧拍摄的时候是九月底,他根本来不及回去看谢巾豪一趟,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北京。七十周年国庆在即,有更重要的报道等着他做。

    他选了两件用的上的正装提前寄到酒店,不然超了行李额怪麻烦的。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北京的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色,大概是连轴转的日子太耗人,他今天竟然有点晕机。推开酒店门的时候他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平展西装,还有突然从背后给他一个拥抱的谢巾豪。

    “Surprise!好久不见,潘大记者。哦不对,现在是潘老师了。”

    “叶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潘纯钧难掩惊喜的神色,却非要扶着额头假装头痛:“哎呦,我是不是忙晕了,怎么出现幻觉了?什么时候这破酒店还能金屋藏娇了?”

    “高兴傻了吧你?”她牵过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现在相信了吧,看看我这个大活人是不是真的?”

    潘纯钧像捏橡皮泥一样揉捏着她的脸,嘴上却道:“摸着挺像真人的,但也未必。你想啊,沙漠里快渴死的人还能看到海市蜃楼呢,谁知道我是不是因为太想你了,幻觉都幻化出实感了。”

    “那你这幻觉还挺厉害的,既帮你买了好吃的,还帮你把西装熨了。”她把自己快被捏麻了的脸从他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多大脸啊,你以为你捡了个田螺姑娘回来?”

    “那可不敢,我要是把你当田螺姑娘使唤,你不得把我房子点了?”他绕到她身后拦住她,亲亲啄了一下她的侧颊,问道:“请问谢女士需要一个田螺先生吗?在下愿意应聘这份工作。”

    谢巾豪推开了他又来索吻的唇,拒绝道:“不需要,因为我没有薪水能付给你,而且你看起来就很烧钱。”

    “不用薪水,田螺有口水缸就能活,我也很好养活的。你给我口饭吃,再给我个挡风避雨的地方就行。”

    “那你说的这不是田螺先生,是旧社会的长工。”

    “那我就给你家当长工,反正我看那劳动合同和卖身契也没什么区别。咱们什么时候抽空签一下卖身契?我直接给你家当包衣,再也不受那打工的气了。”

    她转过了身,疑惑道:“这还是第一次听你抱怨工作,怎么了,拍了二十多天戏,剧组有人给你气受了?是导演吗?还是编剧?”

    “快别提了,从第二天开始,我每天去剧组前都躺在床上问半个小时自己——‘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要不是走人要陪违约金,我早回家找你了。”

    潘纯钧细数起他近日的遭遇:“你真的是一语成谶,你是不知道男女主那两个演员有多难缠。我要是导演和编剧,我肯定当场心梗。很多人不知道,其实他们开拍前就已经在一起了,但是因为他们以前也都是在别的剧里演演配角,所以也没什么人关注他们的八卦。但是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不知道啊,你敢信吗?他们两个拍一半吵架了,矛盾大到根本不想看见对方,别说搭戏了。没办法,只能把原本安排的后面的戏份提前拍,导演还得负责调和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弄得里外不是人。更离谱的是什么?我走之前他们竟然和好如初了,因为女主怀孕了,她打算一边拍戏一边保胎。所以她建议能删掉一些动作戏和情绪起伏太大的戏,毕竟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男主那边的想法更离谱,说一定要赶在她显怀之前拍拍完,不行就让编剧老师改剧本,还不行就后期抠图,反正有个脸就行。”

    “……我以为这是一个门槛很高的行业,听你说完,怎么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你肯定行,剧组所有演员加起来凑不出一张本科文凭,我感觉他们拍戏的时候信念感还没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新人强。怪不得拍了那么久戏,水花都不大。”

    “好啦,咱们不想不开心的事了,反正已经拍完了,多想无益。以后要是你还想干这行,挑本子的时候注意点就行。”谢巾豪拨开他因为兼程赶路而散乱的头发,建议道:“你头发怎么长这么快?长了好多,出新闻这个长度不行吧?明天我们出去理发,正好,我的头发也需要修修。”

    “好,明天咱们试试京城Tony老师的手艺。”

    谢巾豪进理发店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有女理发师吗?”在得到有但是要等一会的回答后她也欣然接受。

    “理个发而已,男的就不能理发了?”潘纯钧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没办法,男理发师对顾客的要求通常有自己的二创,我实在接受不了这种风险。再说了,只有像我这样要求的人多了,以后学美发的女人才更好就业。”

    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久等的他们,幸好他们趁这个功夫溜去买了杯奶茶。

    理发师问她的要求,谢巾豪答道:“我不想留长发了,我想剪短。”然后拿出了一张图片做参考:“大概就类似这种,可以剪吗?不用复刻,大致差不多就行。”

    身后的女人只扫了一眼,就胸有成竹地答道:“天海佑希,对吧?我明白了。这个发型不难,甚至很简单,但是对人的要求比较高。如果是普通人我不建议箭,因为这对五官和脖子长度还有发量的要求很高。但是你显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放心吧,交给我。”

    谢巾豪知道今天稳了,欢喜极了。倒是旁边座位上的潘纯钧差点坐不住了,他心里划过一丝失落,但又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止。

    他最喜欢她头发散下来的样子,那一头青丝今天就要断送在这里了?他感到不舍,早知道来之前多给她拍点照片了。如果此刻不是有把剪子还在自己脑袋上打转,他真想扭头过去送那头美丽的长发最后一程。

    两人几乎是同时剪完的,谢巾豪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难得地打开了手机前置,打算记录一下这个值得留念的时刻。

    理发师也极满意自己今天的创作,在经过她的同意后拍了两张照片,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到时候挂在店里当她的招牌。

    给潘纯钧理发的那个年轻女孩也赞叹不绝:“原来现实中真有人能撑住这个发型啊,姐姐,我有个朋友让我帮忙问问,你性别卡得严吗?”

    “严!相当严!”回答她问题的不是谢巾豪本人,而是消化了一阵才终于接受眼前这个中性化造型的人是自己女朋友的潘纯钧。

    谢巾豪觉得自从出了理发店,身边这个人就像被打入冷宫后的妃子,既不像往常一样牵她手,也不搭她腰了,那双手老实本分得像两个人不熟。

    “我怎么感觉今天你好像生气了呢?”她开始试探。

    潘纯钧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说剪短发就剪短发,都没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你发什么癫?这是我的头发,我的人体组织,我连这点处分权都没有?这和你想割□□,非得经过我同意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时有人回头对他们行注目礼,不知道是因为谢巾豪的新造型,还是她刚刚的那番发言,潘纯钧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压低了声音:“这是一回事吗?我没想干涉你的自由,也不反对你换个发型。你想剪短发也可以,但是你好歹剪个到肩膀的吧?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长度,都快进化到无性别了,去念衡水教导主任都说好。”

    “哦,衡水那还是不行,因为我有刘海。”谢巾豪捏起额前的一撮呆毛,嬉皮笑脸地。

    “你现在这个发型走我旁边,我都下意识以为是钟铮,跟我兄弟似的。”

    “是不是剪完之后比你帅,让你有危机感了?放心,如果有女生来找你表白,我一定躲远远的,不会让你相形见绌的。”

    潘纯钧的语气染上了怒意:“谢巾豪,你给我认真点。我知道你我行我素惯了,但我现在是你男朋友,我的意见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原本嬉皮笑脸的谢巾豪忽然像耗尽了所有耐心:“潘纯钧,我平时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才会让你这么肆无忌惮?别说我今天想换个发型,我就是想去变性你都管不着。女朋友?我高兴,你才是我男朋友。但我要是不痛快,你以为你是哪位?能处处,不能处就分手。”

    潘纯钧忽然觉得时光倒流了,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他苦心孤诣地希望她别那么讨厌自己的时候,她现在脸上毫不掩饰的厌烦和那时如出一辙。

    他承认刚刚有点口不择言了,但是又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还没等他措好辞扭转这让他心慌的气氛,谢巾豪已经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好几米了。

    “叶子,你上哪去?”

    这句看似挽留的提问在谢巾豪听来只是身后路人的噪音,她没回头,只送给他一根表示不满的中指。

    潘纯钧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把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女朋友气走了?是一时生气还是还是单方面分手?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酒店,满怀期待地希望刷开房门之后能看到谢巾豪,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

    一直等到夜幕拉下她都没有回来的意思,发微信也一个字都不回他,他才真的慌了。他心中的凄惶无人可诉,只能敲开隔壁钟铮的房门,述说了今日的这出闹剧。

    钟铮对此的评价是:“你就作吧,可劲作。按你这个作法,没有女朋友是迟早的事,不是今天也有以后。”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问道。

    “你问我?这不搞笑吗?倒数第二向倒数第一请教问题,我看你不是想解决问题,你是想同归于尽。”

    “那我要打个电话问问她姐吗?问问她是不是回去了?”

    “……你真是失心疯了,你现在打电话给剑虹姐,就是大写的四个字——自投罗网!她本来就不看好你们,你还要给她递论据?现在姐姐没回来,或许只是一时生气,自己找个没你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你这一个电话打给她姐,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你信不信她飞来北京给你一个大嘴巴子?然后让你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再在她妹妹方圆五米的距离里出现一下,就送你去见上帝。”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应该怎么在叶子那里收场啊?光赔礼道歉是不是不够?”

    “废话。你以为你是谁?你低头认错人家就必须回心转意?我们男人是不要脸惯了,但是也不能太不要脸是不是?虽然我没女朋友,更没惹女朋友生气过,但是我倒不是一点经验没有,因为我哄过我姐。根据我为数不多的类似经历,你得投其所好地送点什么,聊表心意。比如她放在购物车很久的包啊口红啊什么的,捡贵的付钱,反正你又不是买不起。”

    “我是买得起,可是人家自己也买得起。再说了,她又不喜欢这种东西。比如包,她姐家里那一墙贵得离谱的包,她一只都没正眼看过。我要是真送了,她肯定砸我头上让我滚。买点茶叶吧,这更是可笑。从云南飞到北京,送人家茶叶?再说我又不懂,买得不好还弄巧成拙。”

    “那衣服呢?按她的尺码和平时的审美风格,去买条裙子?”

    “这就更离谱了,你也认知她不少年月了,你见她穿过几回裙子?你知道她的衣帽间什么风格最多吗?你就想象一下把优衣库直接搬家里的感觉。要不是她比我矮太多,我俩可以直接穿对方的衣服,一点没有违和感。”

    “……对不起,你女朋友这条件和爱好对我来说实在是超纲了,在下无能为力,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你是兄弟吗?大难临头,你让我一个人想办法?”

    钟铮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鼓励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加油。”

    “滚。”

    潘纯钧很感谢从国庆开始他的采访日程就满满当当的,这样至少他能没有时间去想谢巾豪。不去想她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不去想她吃饱穿暖没有,不去想她是不是还在气头上,不去想她是不是真的气到必须用分手来惩罚他。

    他会在每天工作结束后给她发去消息,先铺垫一下道歉,然后发几句关心,再用几张图片分享他最近的工作进度和一日三餐。

    可惜一连五日,她一个字都没回他。

    对她近况的关切强烈到他开始暗自咒骂微信的设计者,什么破软件!为什么不出一个已读功能?等冷静下来看到领导头像上的那个红色数字,他又觉得幸好没研发出这个功能。

    他真的快疯了,国庆假期已接近尾声,新闻里各地趁着假期开始返程的人流猛增,而她却杳无音讯。

    退房前的一晚他一个人在酒吧买醉,或者说借酒壮胆。他决定不管自己死活了,他必须打电话问问谢剑虹她的下落。如果她回家了,那他立马就定机票回去负荆请罪。

    算了,趁意识还没模糊,先回酒店。以他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是在公共场合被谢剑虹骂了,他搞不好会蹲地上就哭,那多影响人家生意。

    回到酒店后他没开灯,借着月光隐约瞥见床中央睡着一个人,他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待看清床上何人后,他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不是恐怖片,而是未完待续的爱情片。他相信以她的脾气,还有气是一定的,但是分手那两个字应该是不用当真了。毕竟按常理来说,应该没有一个理智的女性会在分手后又悄无声息地睡回前男友的床上。

    一米八的床,她的睡姿愣是没留出再躺下一个他的地方。可要是给给她换个位置或者姿势的话,保不齐会吵醒她,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几时睡下的,这一觉是不是深度睡眠……算了,让她睡吧。

    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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