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巾豪真的晾了潘纯钧一夜,第二天清晨才来帮一宿没睡腥红着眼的他把手铐打开。开口第一句话也不是关心他是否有不适,睡眼惺忪地站在床边下达了一句毫无感情的指令:“我饿了,我想吃鸡肉烂饭。”

    潘纯钧揉着僵直的胳膊,活动了一下红肿的手腕,瞧着她蓬着头发半眯着眼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知她记仇,更知她狠心,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用一副金属锁他一晚,中途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怎么,他是狗吗?

    一把将她拽过来,忿忿地说着最没种的话:“好,我去给你煮饭,作为奖励,亲我一下。”他把脸侧过去。

    “不要,我还没洗脸刷牙,等你做好饭再说。”

    “我不介意。”他飞快地用唇啄了一下她的脸颊,下楼而去。

    谢巾豪倒在沙发里等早饭,本来就又快眯过去了,厨房里的裸男背影让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你怎么又不穿上衣?是有暴露癖吗?”虽然嘴上嫌弃,但是身体很诚实地靠了过去,手从背后绕过去抱住他,脸贴在她背上,开始摩挲她最喜欢的腹肌。

    “我就知道,你只是馋我身子。”被她骚扰的人抛出一句像炫耀的抱怨。

    “对啊,你明知道我是大色鬼,还在我面前坦胸露乳的,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安的勾引你的心,开心吗?”

    吃过早饭,谢巾豪说今天下午找了位摄影师约拍,让他帮忙参谋衣服。潘纯钧听到她拍照宁愿花钱找人都不用他这个免费劳动力的时候已经有点不爽了,看到她铺了半床的格子百褶裙和西装外套后更不爽了。

    “摄影师男的女的?”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女生啊,还读书呢,趁着元旦假期出来赚点零花钱。”

    “女大?”潘纯钧紧皱的眉头散开了些,又疑惑道:“元旦假期,她都不用期末复习的吗?”

    “你管的怎么那么宽呢?人家的学习计划轮得到你操心?我告诉你,人家小姑娘保研了。”

    潘纯钧仍旧摇摇头:“你不会想尝试日系风格吧?那不适合你。”他武断地下了结论。

    “你烦死了,一点建设性建议没提,只知道否定我,打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谢巾豪嗤之以鼻地说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无非是jk制服给小姑娘穿的,我都三十好几了,穿这个太违和了是吧?哼,我偏穿!要你管!”

    潘纯钧连连摆手,赶忙找补:“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随便穿什么常服出去拍照都很好看,没必要整这么正式的制服。”

    谢巾豪不再理他,开始自顾自地搭配起来,她已经完全无视了身旁这个不顶用的男人。

    从她换上第一条百褶裙和小腿袜,潘纯钧的嘴角就再没扬起来过。

    他一直知道她腿长,甚至因为腿太长,胸以下根本来不及长腰和胯,代价是她正面基本没什么曲线。问题是平时她一向随便穿穿,所以旁人只看得出她瘦高,也注意不到她比例多离谱。但今天这身打扮不一样,百褶裙大概只到她大腿中央,整个人放眼望去一多半都是腿……甚至因着小腿袜长度过膝的缘故,她腿上原本的斑驳伤口也被遮挡的差不多了,所以她现在完美的近乎一个手办。

    潘纯钧几乎能想到她穿着这套制服出门,能获得多少或明或暗的回头率了。虽然这其中估计一多半是盯着她瞧的女生,但是一想到这世界上到处是他这样进化不完全的雄性生物,一想到他青春期看过的那些日本小电影里这套衣服的出场率……他真是焦虑地抓心挠肝。

    “叶子,你还有没有长点的裙子?我只是建议昂,只是建议,你可以不用理我的。”经过上回剪短发的事,他已经学乖了。他知道如果他再敢指手画脚地反对她,那她不一定会换裙子,但肯定会换男友。

    看他现在求生欲这么强,她的语气倒软了几分:“有我也不穿,拍照的时候看不到我这么好看的腿,多可惜啊。你说是吧?”

    “嗯,是。”潘纯钧尽量逼自己回答地毫不在意。

    等她完整换好一套,连领结都带好之后,她相当满意镜子里的自己。就连她的头发都在和她打配合,本来只到耳朵的短发最近一直没剪,已经长到快到肩膀了,看起来倒平添了几分她今天需要的甜美。

    “怎么样,你女朋友好看吧?”

    他真诚又坦诚地答道:“好看,太好看了,好看的我都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她拍拍他的脸,安抚道:“哎呀,不就一套衣服吗?你要是喜欢,我回来之后每天换一套哄你开心,这样行了吧?”

    潘纯钧的表情多雨转晴,喜出望外道:“真的假的?不许画饼,回来要兑现的!反悔是小狗!”

    “真的,需要我这个人类和你这只小狗拉勾吗?”谢巾豪捏捏他越来越红的耳垂,这种潮红甚至有蔓延向脸的趋势,她疑惑道:“你不对劲,你怎么变红了?你是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有想入非非的时候才会红通通的。”

    “哪有?我多冰清玉洁啊,我怎么会想那些龌龊的东西呢?”

    谢巾豪略一思量,边明白了。她捏着他的耳垂问道:“老实交代,你这只小狗到底偷偷看了多少小电影?是不是漂洋过海的时候还心系故乡呢?钧桑,故乡的樱花开了,您何日返乡?”

    潘纯钧故作懵懂地问道:“什么电影?什么樱花?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可不要带坏我啊,我这么单纯的小孩,我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潘纯钧开车去呈贡接谢巾豪。为了拍出一种复古怀旧的氛围,她们选择的地点是一处废弃的火车站。

    天色阴沉,四下无人,亦无寻常铺满天际的晚霞。几节上了年岁的废弃车厢停在原地,铁轨上蓬勃的枯草更添几分落寞凄凉。雨淅淅沥沥地飘落,空气又湿又冷,若不是来接人的,潘纯钧几乎要被这种阴森的氛围吓到。

    女生拒绝了谢巾豪送她回学校的提议,所以她和潘纯钧也没着急往回赶,在车上等雨停。

    窗外的冬雨像松针一样扎下来,谢巾豪在起雾的车窗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空无一人的旧站台在雨中更显寂寥。

    “纯钧,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在海底?”

    “嗯,有点像在阴天的游泳馆里。”

    “我们来唱歌吧,这个氛围不比ktv好?”

    潘纯钧把话筒找出来拿给她,他知道马上他就能听到蹩脚粤语版的杨千嬅专场了。为了让她嗓子有个缓冲,他还在歌单里给自己选了几首歌。

    她第一首歌选了《稀客》:“为何男孩都这副德行?没法忍受欲望停定……”

    这句刚唱完潘纯钧就给她按了暂停,他不安地问道:“我怎么感觉这歌词指桑骂槐呢?你该不会是点我呢吧?”

    “歌词而已,你那么较真干嘛?难道是你心虚了?”

    潘纯钧如临大敌:“怎么可能?我不光守身如玉,我还守心如玉,要不我把这颗心捧出来给你看看?”

    “我又不是汉尼拔,我要你那颗血淋淋的心做什么?再说心能看出什么来?你啊,老实把你的心放肚子里,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听我折磨你的耳朵。”

    她这首歌收尾之后,被抢了话筒。下一首是《假如让我说下去》,潘纯钧说这首归他。

    “……我怕死,你可不可以暂时别要睡?陪着我,让我可以不靠安眠药进睡。但若过说下去,亦无非逼你一句话,如今跟某位同居……”唱至这几句时,潘纯钧的情绪尤为充沛,好像填词人写的就是他曾经某段时间的真实心理写照。

    “叶子,你知道吗?有很多次我想过给你打越洋电话,如果见不到你的话,能听到你的声音也是好的。我特意算好你那边的时间,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发现让我没有勇气的不是我们之间的时差,而是我的心魔。我怕你换了手机号,我怕你没换也不会接一个陌生号码,我怕你接了听到是我后会立马挂掉,又或者我更怕接起电话的不是你,而是某位和你同住的人……”潘纯钧说至动情处,竟掉下泪来,仿佛他又置身于曾经那些渴望听到她声音而辗转反侧的深夜。

    谢巾豪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他的真情流露触动了。原来在生命中她庸庸碌碌度过的那些日子里,在世界的另一头竟然有人把能再次聆听她的声音当作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慰藉。

    她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把他的脸扭过来给他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十几岁的时候是爱哭鬼,现在怎么还是啊?你那时候打电话想说什么,我不在你身边,没能听到。但是现在我在了,我把以前缺的电话都补给你,好不好?不哭了,再哭明天脸肿了就不好看了。”

    “真的吗?你愿意听吗?”喜悦还没持续几秒,难过又抢占了他的情绪高地:“可那要多久才能说的完呢?几天几夜都不够的。我比赛得奖的时候想分享给你,我拿到梦校offer的时候想听到你的夸赞,我和朋友吵架的时候想找你倒苦水,我有门课挂掉的时候希望你能安慰我,有女孩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想和你炫耀……”

    “那就你说多久,我就听多久,好不好?以后你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保证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喜悦,或者排忧解难。”

    潘纯钧破涕为笑:“那你不会嫌我话多吗?你不是最讨厌话多的男的了吗?”

    “嗯,但你是例外。”

    潘纯钧忽然一怔,他细细品味着例外两个字的意义,忖度着这两个字是否能直接等于偏爱。等他有了自己的结论后,他一把搂过谢巾豪,真诚地道:“谢谢你,叶子。还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例外,谢谢你让我做你的例外。”

    谢巾豪愣了一下,笑问道:“这有什么好值得说谢谢的?世界上那么多人,能相爱就是天大的意外了,做彼此的例外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可是对我来说,能做你的例外本就是天大的意外。”

    “这样啊……”谢巾豪心中的柔情更多了几分,她狡黠一笑道:“那我只能不幸地通知你,你以后的每天都要迎接一个天大的意外了,意外险买好了吗?”

    安慰好男友的谢巾豪重新拿起了话筒,她调侃道:“我唱《少女的祈祷》给你听吧,林夕如果知道有像你这样患得患失又爱哭鼻子的男孩,肯定会写一首《少男的祈祷》嘲笑你的。”

    “林夕他自己就没少哭,他才不会笑话我这种缺爱的人,他不抱着我一起哭就不错了。”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谢巾豪唱完这句时忽然百感交集,但愿天父做次好人,能多给她一些时间苟且偷生。

    潘纯钧却努努嘴,像是并不满意这首粤语区脍炙人口的金曲:“叶子,我不喜欢这首歌。”

    “为什么?多好的词曲。”

    “因为不吉利。好好的一双恋人,凭什么把他们的命运交给天父处置?反正我不会,别说天父了,天王老子也别想干预我的爱情。”

    谢巾豪忍俊不禁:“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本来就是啊,你看这歌最后几句是什么?身边爱人最终离开她下车远去,她还有空问天父你怎可答允?要我说这时候你求天父有什么用?你把车门给他焊死,他不就留在你身边了?一点主观能动性不发挥,天天搞唯心主义,活该这种人没有爱情。”

    谢巾豪有感而发:“或许不一定是天父,是命运,是任何人都不能左右的命运。”

    潘纯钧仍旧不苟同她的观点:“狗屁命运,命运和爱情都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凑过嗅了嗅他的领口:“潘纯钧,你好香啊。你是不是喷香水了?什么香水?”

    潘纯钧平时确实有用香水的习惯,但是今天确实没用,估计是衬衣上残留的问道。他逗她道:“欢宜香。”

    “啊?你要给自己绝育吗?”

    “哈?欢宜香不是调情的那个香吗?男女欢好,以此迷情,依兰香和蛇床子放十足十量的那个香?”他感觉自己把所知道的那几句台词全用上了。

    谢巾豪:“……那不是情丝绕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说《甄嬛传》呢,你怎么串戏去《琅琊榜》了?”

    谢巾豪不甘心自己记电视剧还没他准,非要拿出手机开始百度谁说的对。

    潘纯钧见雨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意思,便开车回了市区。路过春明里的时候他说想念小雨点爷爷奶奶猪扒饭的味道了,非要坐店里吃着等雨停,说回来之后一直没过来,还是钟铮记得自己好这口才给他打包过两次外卖。

    小份的猪扒饭还是十元,十多年来也没涨价,奶奶煎的猪扒肉还是他记忆里小时候的味道。爷爷给他们冲了奶茶,谢巾豪记得他小时候最爱来这里一边喝奶茶一边补作业。

    潘纯钧拿起一本墙上挂着的封皮都磨损脱落的旧漫画,问爷爷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个小孩放学总爱来他这里看阿衰的漫画,爷爷一脸茫然,奶奶笑着拍拍他:“哎呀,你真是老糊涂了。你忘了?就是那个每次喝奶茶都不要椰果的那小子?”

    爷爷这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假期作业补不完掉眼泪的那个。哎呀真是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长这么高了。”

    潘纯钧一脸羞赧:“爷爷奶奶,你们怎么一上来就接人家短啊?我女朋友还在这呢。”

    爷爷瞧瞧谢巾豪又瞧瞧他,啧啧称好:“多好的姑娘,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潘纯钧故作不以为然:“那哪有您福气好呢?奶奶猪扒煎得这么香,厨房也打理得干干净净,您是不知道,我家这位下厨现场和犯罪现场一样。”

    谢巾豪猪扒都不吃了,放下筷子斜睨了他一眼:“哼,那你倒是去找个奶奶这么好的女朋友啊?是不想啊,还是找不到啊?”

    潘纯钧默不作声,悻悻地用奶茶堵上了自己的嘴。

    爷爷继续炫耀着他的幸福:“我确实是好福气,不然怎么能遇到奶奶呢?以前在台湾当兵,很穷的,但奶奶没嫌弃我。我们在一起五年才结婚。我第一次见奶奶就知道我这辈子认准她了,当时奶奶的父亲不看好我,好在奶奶的母亲觉得女儿喜欢就好,她支持我们。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来了大陆,兜兜转转了很多城市,定居在了这里,没想到一晃就是二十年。”

    谢巾豪刚想问那你们孩子呢?话到嘴边,潘纯钧赶紧给她递来一个别问的眼色。因为那个算起来比谢巾豪还要大个十岁的孩子,多年前生病离世,这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奶奶拿来了他们九十年代的旧照,相框里的中年夫妻依靠着彼此,彼时青丝尚未见白。谢巾豪感叹:“很般配,爷爷奶奶真的很般配。”

    “谢谢,你们两个小年轻也很般配。”奶奶这句称赞让潘纯钧一直乐呵到了回家。

    潘纯钧喜欢雨天,大雨让城市颠倒,让世界崩坏,但让相爱的人更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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