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子新编》的剧本完工之后,江衡立即带着它去了李昭旭的办公室,请对方替自己“审核”一番,再顺便提一些建议

    “江同志,我和你一起去吧!”何怜世似乎很渴望聆听到李昭旭的教诲,听说江衡要去找李昭旭征求一些意见,他也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去一一他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江衡自然不愿意拒绝他的请求,她不习惯于做令人扫兴的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何怜世欢呼雀跃,高兴的像个孩子。

    办公室中,李昭旭正在给叶泽霖和刘亦楠两人上“政治培训课”。

    刘亦楠聚精会神地听着,很是认真投入,叶泽霖却正好相反,他最讨厌听“训话”了,而且,对于他这个固执倔强的人来说,有些东西——其实是大部分的东西,听了也是白听

    你说我是错的,我也不会认错,即使我认错了,我也坚决不会改,这就是叶泽霖先生的为人处事“准则”

    他总是固执已见,坚定地以自我为中心,从来听不进规训和劝告。

    江衡带着何怜世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吧!”李昭旭暖阳般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江衡打开门,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李昭旭同志,这个是我这段时间,新完工的剧本,请你帮我过目一下。”说着,江衡把手中的剧本轻轻地递了过去。

    “嗯,很好,我看看,你们两个先坐。”

    江衡从墙角处拖来了两只椅子,示意何怜世一起坐下。

    “那个……我可以先走了吗?”叶泽霖感到有些尴尬,恨不得马上就来一个“走为上计。”,

    “别着急,”李昭旭可没有任何放他走的意思,”留下来多听一会,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叶泽霖神色黯淡,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听着。

    “很好的一部作品”,李昭旭点点头,由衷地赞叹道,“江衡的才华真是空前绝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作为那个对号入座的“蓝”,叶泽霖愈发心绪焦躁,如坐针毡。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惑君子》好像是个宗教故事吧!”

    “是啊,叶同志,你怎么知道?”

    “我家里的长辈有信这个的,小时候我都把《君言》当成神话故事看,对这个故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江同志,你把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搬到舞台上,又是想干什么啊?”叶泽霖的语气颇有些质问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没事找事般的故意挑衅

    江衡明知对方来者不善,却依旧强行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尽力避免着再一次争吵的发生

    “叶同志,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叶泽霖把江衡扔给自己的“台阶”置若罔闻,“这就是封建迷信的东西,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江衡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认为对方已经彻底不可救药了。

    “叶泽霖同志”李昭旭终于发话了,这让江衡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在她看来,只要有李昭旭在,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能瞬间迎刃而解

    ,“上次的事情你没有长记性吗?为什么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难道我的话都被你当成耳旁风了吗?”

    “可是,这和上次根本不一样啊?”叶泽霖仍在狡辩着。

    “哪里不一样?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你考虑不到而已。

    《惑君子》是不是宗教里的故事,这根本不重要,江同志改编的新剧本,它传达的价值观是符合现在社会主流思想的,这才是真正的重点,是你应该认真考虑的东西,而不是不知变通的纠结着故事的来源,把自己给绕进去。

    泽霖啊!你是真的该好好反思了!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听闻此言,叶泽霖仿佛接到了一道赦免书,连忙带着刘亦楠“逃”出了李昭旭的办公室,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江衡和何怜世正准备离开,李昭旭却突然把他们叫住了。

    “请等一下!”,

    听闻此言,两人立即停下了脚步

    “这位是……何怜世同志吧!”何怜世自从来到市政府后,只和李昭旭见过不多的几面——在叶泽霖任职“总负责人”的时候,他们这些小同志的人身自由一直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很少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李昭旭却仍然记得他的名字。

    何怜世礼貌地点了点头,态度十分恭敬。

    “很好很好,我看你刚才听得很认真,一直聚精会神的”

    “李昭旭同志,您讲的话都是世上少有的真理,我必须要认认真真地听,少听一句都是极大的浪费。”

    李昭旭欣慰地笑了:“何同志可真是个好学的好孩子,要是叶泽霖有你这样的态度和觉悟,他也不至于一直犯错误了。”

    “可不是吗!”江衡接话道,“刚才那个叶泽霖人是坐在这里,心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你的劝谏规训,估计又被他给当成了耳旁风!”

    “对了,何同志,我之前似乎很少看到你。”

    何怜世尴尬地低下了头,欲言又止

    “叶泽霖对他们管得很严,一般都不让他们出来。”

    “唉,他那个人总是这样的,他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为人还挺正直诚实的,但就是有点太固执了,总是过度的以自我为中心,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会一门心思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还容不下别人比自己有能力,有出息。

    所以说吗,我就得定期给叶同志好好的上上课,让他尽可能的改变一下他这古怪的性子,可惜他也根本不愿意听我的话。

    幸好,现在你当上了总负责人,这些小同志们也跟着解放了,”

    “李昭旭同志,我看……既然怜世他这么仰慕你,要不然,就让他留在你这里工作吧!”江衡顺水推舟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也该先征求下何同志的意见,何怜世同志,你意下如何啊?”

    “我,……这简直是太荣幸了!”何怜世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当叶泽霖得知何怜世留在李昭旭身边做助理时,他大吃一惊,认为对方实在是不可理喻,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唉,怎么总是有人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江衡等人越是得志,叶泽霖就越是感到别扭,然而,让他最别扭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惑君子新编》的演出大获成功,容楚城的百姓们对这一新生剧目很是喜爱,纷纷赞叹不已。

    “嗯这出戏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但它确实演的很好。”

    “可不是吗,那个予宁可真是当代青年的典型模范啊!”

    “应离也是,回头的浪子最是可贵了!”

    “听说这出戏的剧本,是那位江同志自己创作的。”

    “啊呀,那她可真是太伟大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缓缓流逝着,转眼间,到了四月初,又一件“大事”发生在了市政府中一一李昭旭和江衡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这也难怪,江衡曾经救过李昭旭的命,李昭旭又成功地挽救过江衡的思想,两人早在1868年,就已经对对方产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并且,在“久别重逢”之后,两人也在日复一日平淡却温暖的市政厅生活之中,折服于对方的才华和个人魅力,产生了一种,建立在共同理想之上的纯洁情愫

    爱、理想、信念构成了联结在李昭旭和江衡之间的、纽带,知音相见,必有共鸣,他们正是这样走到了一起。

    情愫聚集一久,李昭旭就想着和江衡结婚,让两人结为顺理成章的伴侣,江衡也有同样的意愿

    然而,在那些“正常”的大多数同志当中,总有那么一个煞风景的例外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根本就不行啊!”叶泽霖又开始“理性建议”了,这让李昭旭很是恼火。

    叶泽霖啰里啰嗦地讲了一大通,什么“身份不配”,“年龄不合”“影响不好”“力排众议”之类的东西全都端上来了.

    甚至于,他最后还振振有词地补了一句,“她的政治思想不太正确,你可千万别被她给蒙骗了!”

    “够了!”李昭旭似乎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从前的他,对于叶泽霖的种种异常行径最多不过是训诫和规劝而已,他总认为应当把宽容留给同志,把愤怒扔给敌人。

    然而,这一次,他是实在忍不住了,底线的触碰让他几乎彻底失去理智,他就像是一位愤怒的父亲,大声训斥着自己不成器的败家儿子。

    “叶泽霖,我问你,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听到李昭旭发怒,刚刚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叶泽霖立即被吓得两腿发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一向就是这么一个色厉内在,欺软怕硬的人,虽然确实比刘空山多了几分自律和专一,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向着错误道路一去不返的“专一”反而加剧了他的自负与固执,让他愈加不可挽回的以自我为中心了。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昭旭挑了挑眉,把声调又扬上去了几度,

    “江同志她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针对她!

    你做不好自己的工作,完成不好组织派发给你的任务,江同志比你做的更好,更能胜任这个岗位,让她来代替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而且,给你降职是我的主意,和江衡没有半点关系,你不敢来找我麻烦,就一个劲地挑她这个软柿子捏,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到处给她使绊子,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同志要开放红蔷剧院,你问她居心何为,她改编剧本,你说她‘封建迷信’,从前的事我可以不再提起。

    现在,你竟然又要给她扣上一个“政治不正确’的帽子,真是愈发得寸进尺了!

    她要是政治不正确,世界上恐怕再找不出来一个政治正确的人了!

    你也知道,现在局势特殊,多少人在外面对咱们虎视耽耽,希望咱们一下子散伙,他们好继续当自己的既得利益者。

    现在啊,团结是多么的重要!而你呢?偏偏总是想着搞窝里斗,自己人欺负自己人,搞这些破坏团结的勾当。

    怎么,难道你是蒋经纬那边的走狗吗?”

    叶泽霖无言以对,只感到头昏胀,天旋地转,几乎要一下子直接摔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行了,你自己回去面壁思过吧!我也不想再为你操这些心了,唉,你原来搞学生/运动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啊,现在怎么就……”

    叶泽霖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刘亦楠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怎么了?又挨李同志训话了!”见到叶泽霖一脸愁容,善于察言观色的刘亦楠似乎已经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唉,别提了,今天可真是倒霉!”叶泽霖失魂落魄地斜倚在床背上,神色低沉地叙述着自己在办公室里的那场遭遇

    “泽霖,你也该注意些,‘祸从口出’,你每一次挨训,不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吗?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尽量不要表达出来,要不然,你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的!”

    “我倒是想这样,可是有些东西,它根本不是我想改就能改得了的。

    唉,想当年,我能从那么多庸人俗人里面脱颖而出,全是靠我这张嘴,谁知道,它现在反倒成了个祸根呢?”

    叶泽霖当年“靠嘴成名”,可不是因为他多会花言巧语,献媚奉承。

    相反,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他能当上“学生领袖”,完全是因为他什么都敢说,谁都敢骂,骂校长骂郡守骂城主骂皇帝,根本不害怕得罪谁。

    正是他这“谁都敢骂”的“勇敢”形象,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血气方刚却思想不大成熟的青年学生。

    在封建社会晚期那个特殊的局面下,叶泽霖成为了学生团体之中敢于反抗权威的典型,被成百上千的慕名支持者们给捧成了一名“伟大”的学生领袖。

    并且,由于叶泽霖办事总是相当“一根筋”的固执倔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要不管不顾的做下去,谁来劝他吓他都不好使,反而又被那些判断力不强的学生们认定成“信念坚定,”“执着不渝”的体现,崇拜他的人如同雨后春笋,愈发泛溢的不可收拾了。

    包围校长室、火烧警局,砸烂那些封建权贵们的豪华宅邸,这都是当年那群学生们的英勇事迹。

    平心而论,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够理智,也缺乏科学,但在那个年代还是有一定进步性的.

    就这样,叶泽霖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啊,对我而言,那真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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