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874年的3月19日,叶泽霖的军队也抵达了恒荣城外部,与李昭旭、林肃川所率领的军队相会合

    他们将要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将蒋氏政府所盘踞着的首都恒荣城给包围地水泄不通。

    在会合之后,连启平对于江衡的平安归来很是激动兴奋。

    她也不愿去见刘空山,也不想去陪刘利群,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在了江衡身上,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衡,你知道吗?当时他们都说你出事了,我可不是一般的难受,哭得可伤心了!”连启平从身后抱住江衡,把自己的脸贴在对方的肩膀上,动情地说

    江衡只是沉默不语,任由连启平在一旁胡闹着。

    若是放在从前,放在“告密事件”之前的那段时间,江衡自然会非常愿意陪着连启平做这些“超越友谊”的事情。

    至少在那个时候,江衡可是真的把对方当作值得信任的,最好的朋友。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现在,一切都变了,连启平不再像当初那样勤恳,江衡也不会再天真地,无条件地相信对方。

    她们都认为,现在的自己比当年那个不够完美,充满缺陷的“瑕疵品”要成熟完善的多.

    “江衡,我会永远爱着你,永远。”连启平的语气依旧像当年那样深情而信誓旦旦,却只会让江衡感受到一阵阵不自在。

    变质的爱,掺入杂质的爱,难道还能算是爱吗?

    维系在两人之间的,脆弱不堪的纽带,已经几乎彻底断裂了。

    真理主义者们的“反攻”从3月27日开始,到6月5日结束。

    在这段时间中,他们将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与尊重客观规律联结在一起,把高度的革命热情同严谨踏实的科学态度融合锤炼成坚不可摧的铁板一块,在李昭旭、林肃川的英明领导之下以坚毅不屈的信念和意志舍生忘死地战斗着

    “坚定不移地前进啊!伟大的真理主义者!”

    “权威主义终将灭亡,真理主义必然胜利!”“我牺牲了不要紧,咱决不能再让人民受委屈!”

    “全力以赴!争夺属于我们的天空!”

    “人民万岁!”

    与此同时,蒋经纬独坐在装潢精致的办公室中,目光空洞而涣散地盯着面前的红木办公桌,在办公桌的上面,是堆叠成山的,来自那些酒囊饭袋似的下属的前线的败报。

    “废物!废物!全他娘的是一帮废物!”蒋经纬怒不可遏,那样子,简直像是一只发狂的狼狗,发出愤怒却没有太多意义的吠叫声。

    “连一群土匪都打不过,给你们的粮饷全他娘打了水漂!”

    到了1874年的5月份,恒荣城里的局势变得愈发紧张严竣,无论蒋经纬再怎么狠下心来去“破财免灾,去拉拢,激励自己的下属;再怎么残忍无道,去压榨百姓,强迫他们为自己工作效劳,也终究无法挽回这场已成注定的败局。

    大势已去,蒋经纬已经彻底无能为力了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明明是任先生最好的学生啊!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到了最后关头,蒋经纬仍在恬不知耻地自欺欺人着,振振有词地宣称着自己是任平生最好的学生.

    若不是任平生已于一年之前在永绪国病逝,他听到了这么一番狗屁不通的东西,估计会直接气得不省人事。

    蒋经纬这个背叛初心的变节者这个罔顾民生疾苦,只贪图物欲享受的罪人,这个出尔反尔,同窗阋墙,迫害了无数真理主义者的叛徒,事到如今意然还想着求得人民的理解和原谅,简直是白日里做梦!

    蒋经纬的春秋大梦,终究是做不下去了。

    在前线战争接连不顺,真理主义者步步紧逼的艰难局势之下,他不得不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一—要么及时逃离这个四面楚歌的是非之地,要么就只能沦为李昭旭的俘虏了。

    想到这里,蒋经纬已经不受控制地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从前做下了那么多——他现在终于承认了一一伤天害理的事情,李昭旭断然不会放过他,他曾杀害了李昭旭的妻子和孩子,又导致了无数真理主义者的英勇牺牲。

    他想着,若自己真的落到了李昭旭的手里,生还的几率基本为零.

    这个一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专断者和文明时代的“皇帝”,也在这最后的时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尤其是在他得知自己的许多手下,一一他曾用金钱“买来”的忠诚下属,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多数是在目睹了两方高下立判的行为准则之后幡然醒悟,“良心发现”,主动“投敌”了,这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在蒋经纬心中愈演愈烈,将他折磨的寝食难安,连“御用厨师”为他精心烹饪的山珍海味也没

    有心情吃了。

    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蒋经纬似乎衰老了好几岁。

    他生于1842年,和李昭旭同岁,然而三十二岁的李昭旭看上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像天边冉冉升起的骄阳那样光芒万丈,整个人都散发着熠耀的希望与活力,同为三十二岁的蒋经纬则显得暮气沉沉,如同秋末冬初时原野上的枯草,笼着一层惨淡的,灰白色的霜,整个人看上去沉阴而压抑,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前途与命运彻底感到心灰意冷。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无论他用多少美言来粉饰自己,也终究无法掩饰住他死灰枯木一样荒芜而贫瘠的内心,蒋经纬正是如此。

    “我们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了,一点都没有了,”富丽堂皇却又凄清冷寂的总统宅邸之中,蒋经纬唤来了孔德惠和他们的儿子,今年才只有八岁的蒋延继,对他们郑重地交待道

    ,“要想保住命,咱们只能从这里逃走。”

    “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孔德惠颤着声问道,目光中流淌着掩饰不住的惊恐,“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蒋经纬沉痛地点了点头,神色阴郁而凝重。

    “现在,这是我们惟一,也是最后的方法了,我们必须要活下去。”

    孔德惠满目悲痛地望着他,望着自己的丈夫,神色黯淡。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个甘愿和任平生一同逃亡国外的孔德媛,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因为在国内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漂洋海外。

    现在呢?任平生已经去世了,孔德媛仍旧身体健康,在永绪国专心照料着他们的孩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并且,李昭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任平生最忠诚的学生,待到他上任了,接替了蒋经纬的位置,孔德媛母子两人一定会被下令隆重地接回来,风风光光的,受到千千万万陵山人民的欢迎和尊敬。

    而自己却只能像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逃走,还要被当成红颜祸水去辱骂和批判。

    出身于同一家庭的两姐妹,因为不同的价值取向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又因为不同的选择而拥有了不同的命运。

    “终于啊,我也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人,这真是又无奈又可悲。”

    在5月22日的晚上,那个月黑风高,万籁俱静的长夜,蒋经纬带上自己的妻子、儿子,还有一名他最为信任的助理黄璠,打扮成普通市民的模样,向着恒荣城以东的崇源城艰难跋涉着。

    他们将要在那里乘坐渡船逃走,彻底远离这个再也收拾不起来的烂摊子。

    他们并没有带太多行李,孔德惠的珍奇首饰、绮丽衣装,蒋经纬的名烟名酒,名包名表都被扔在了恒荣城的宅邸之中,这对贪婪的夫妇,纵然对他们多年以来征敛剥削来的财物再为吝惜不舍,此刻却也不得不深刻地认识到:他们的生命比任何外物都更为重要.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现在啊,咱们还是保命要紧。”

    孔德惠自幼就是在蜜罐温床里长大,成为总统夫人后的这几年又是整天享乐挥霍,几乎就没吃过什么苦,本质上,她也根本就吃不了苦,这一路的跋涉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还没走上多久,她就累得腰酸背痛,两条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铅,鞋底被磨破了,那一身临时买来乔装打扮的廉价衣服穿上去又是相当的不舒服,一路上,她总是喃喃不休地抱怨着,或是追忆着那个可以不劳而获的美好时代。

    蒋经纬纵然出身贫寒,多年以来的奢靡享乐与纵情声色也已经几乎淘空了他的身子,瓦解了他的意志,在“出逃”道路上行走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难如登天,

    黄璠倒是没有感到太多的劳累和困难,他本就年轻力壮,经常替总统干各种活,走这么几步路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终于,在5月26日的傍晚时分,一行四人抵达了崇源城的渡口.

    崇源城的市长,与蒋经纬私交还算是不错的郭皓已经在那里为他们准备好一艘逃跑用的小型渡船

    早在蒋经纬下定决心要逃离陵山国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派人通知郭皓这一危急关头的最后计划。

    作为蒋经纬的下属和酒肉朋友,郭皓自然愿意为他办好这件事情

    “现在啊,整个陵山园都已经要沦陷了,首都早晚要被攻破,我这一亩三分地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郭皓牵着蒋经纬的手,言语间充斥着无法压抑的无奈与绝望。

    “蒋总统,你们可千万要保重啊!”

    “你也好好保重!”渡船上,蒋经纬回头看了郭皓最后一眼,目光惨然。

    注定的,他们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国家了,

    和任平生夫妇不同,他们的漂泊流离,完全是一场不值得同情的咎由自取,是他们自作自受,

    抛弃人民的人,终将被人民所抛弃,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

    最终,墙还是没能把人压垮,人们团结在一起,成功把墙打倒了。

    夜渐渐的深了,风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似乎渴望着将世间的一切撕裂扯碎,大片大片的乌云缠绵在一起,将天幕遮掩的密不透风,海天之间的界限不再清晰,天地万物仿佛一并融化在了这片漫无边际的漆黑之中。

    没过多久,飘泼的大雨倾泻而下,就像人民曾遭受过的压迫和苦难一样,沉痛愤慨而肆意宣泄着。

    海浪浑浊不堪,像是灰黑色的泥浆,疯狂地撞击着海面上那艘承载着罪恶的小船。,

    在这阵无力改变的疾风骤雨中,他们逐渐偏离了航向。

    “什么?这根本不是去永绪国的路啊?”

    “救命啊,这船不会沉吧?”

    “唉,都怪这鬼天气!”

    “各位请不要担心,”还是那位掌舵的先生表现地最为冷静,“前方不远处有一片陆地,那里应该有人居住活动,我们可以暂且先休整一下。”

    然而,正在他们向着那片陆地行驶的过程中,一场意外发生了.。

    他们的船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几乎要翻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蒋经纬等人被巨大的冲力从座位上甩了下来,个个摔得眼冒金星,几乎要疼的晕倒。

    待到他们艰难地爬起来,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天啊,我们的船…它,它怎么开始渗水了!”

    他们一边全力以赴地找东西堵住那个漏水的地方,一边拼命向外舀水。

    然而,他们舀水的速度终究赶不上船体漏水的速度,用不了多久,船舱之中俨然成了一片汪洋。

    “完了,一切都完了!”孔德惠惊慌不已,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着。

    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在他们的船彻底被海水浸没之前,他们已经几乎要靠上了那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陆地,两个衣着奇怪的原住民跳入了水中,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救上了岸。

    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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