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回出租屋，走过无数遍这一千五百米的窄路，江今月从未在这条路上遇见过熟人，顶着揉得红肿的双眼，也不觉得尴尬。
反正不知此时在地球哪个国家的他，不会知道她的难过。
江今月承认，给他发那些微信，不止是出于情感依赖的本能，她也有卖惨嫌疑，希望他能为自己“奔赴而来”。
江今月骤然停下脚步，没想到她的“墨菲吸引法则”如此玄乎，向她走过来的，是被她信口拿来做分手幌子的蓝遇旸。
虽然，蓝遇旸不知道这件事，但江今月总是有些心虚的。
“我听田多妍说你住在这个小区，刚好来这边办点事，想碰碰运气。”
“你来找我？有事吗？”
“正月还没过就加班到这么晚，现在的工作辛苦吗？”
虽然今晚难得不算忙，章总陪投资方通宵打麻将，王总在健身房撸铁，但江今月不想让蓝遇旸知道她和何筱筱在一起吃饭聊天。
“零零七嘛，别的公司是有紧急工作才需要加班，我们公司是没事时才可以在法定节假日休息。”
“请你吃饭，想吃点什么？”
江今月垂下头，露出一个嘲讽的浅笑“不用吃饭了，喝点东西吧。”
她带蓝遇旸就近找了一家星巴克，点了一杯豆浆咖啡。
“我们老板说年终时忙工作没请大家吃饭，定了包间补给大家，顺便欢迎我入职。结果呢，又拉平台和资方过来联络感情谈生意，其实就是找我们过去陪酒陪唱……”
江今月故意和蓝遇旸讲自己的事，蓝遇旸盯着江今月手里的咖啡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没听进去。
他这个样子，竟然和寒雨桐面对女儿分享大小事的状态神似。
江今月盯着蓝遇旸用食指小幅度轻敲桌面，似有话要说，那么便等着他开口吧。
蓝遇旸不知他的细节动作被江今月尽收眼底，他也在观察江今月，以至忽略江今月在说什么。见江今月缓缓转动手里的咖啡纸杯，心底庆幸，这是她从小到大紧张时的小动作。
如果她对自己依然是紧张的，那便说明在意。
“最近还好吗？”
“还活着。”江今月话语间沾几分轻松，不想让自己显得十分酸苦。但凡他听进去自己方才的半句话，都不会这样问。
意料之中，蓝遇旸没有回应。
“我下礼拜回法国几天，你有时间吗？和我去玩两天？”
“我没有签证。”
“噢，可以找时间办一下。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化妆品、包之类的……”
“算啦，没心情。每天应对领导的PUA就精疲力竭了。”
蓝遇旸猛然抬头：“PUA？”
江今月心里一笑，和母亲相处经验教会她，轻松预测什么关键词可以刺激对方做出反应。
“不是情感方面，职场PUA啦！”江今月知道，今晚蓝遇旸不会听进去她发起的任何话题，所以她要讲下去。最后一次向自己证明对面的人，不是她的未来。
蓝遇旸不再说话，他看见江今月手里的纸杯转过来，上面写着“Su”。
“他每天和我说，要勤劳、要让老板觉得你物超所值，即便不是你分内的工作，给到你也不要抱怨，要觉得庆幸……‘如果你是刚毕业的，我还不和你说这话，你都毕业两年了，该思考发展方向了’，原话。
拜托，正因为我毕业好多年，才更不会被他骗好嘛？我从小双商就被我妈低估，我妈说我’傻大个儿呆呆的不爱说话，人家聪明的人都长不高，浓缩的是精华，眼睛贼流转的才是精，你啥也不占’……”
“嗯……”
江今月忆起，她曾问苏清辉对自己第一印象是什么。
彼此初见时，她就将弱爆的体能暴露无遗，虽然自诩素面颜值也不低，但当时满脸的雨水、汗水还混着泥沙，实在不可能赏心悦目，不是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吗？
“聪慧。”这是苏清辉的原话。
她闻言，惊讶到忘记问为什么。
她从来不敢问朋友是否觉得她聪明，哪怕是艾城从小到大的闺蜜发小，她更没问过天赋加努力型选手何筱筱。
江今月从小到大，被家人说“笨”长大的。只不过，不似其他孩子被打被骂，江今月的爸妈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夸奖：“小月芽儿特别听话，爱学习，每天回家就把自己锁屋子里写作业，从来不看电视，但就是脑子笨没办法呀。”
除了“女孩青春期智力不如男生”，江父寒雨桐无法再想出一个她初中成绩下滑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江今月从十五岁时开始轻度抑郁，直到大学离开家才将自己从泥淖中拖出来。她没有了蓝遇旸，也不知未来会遇见苏清辉。
那时，苏清辉见江今月将信将疑，认真道：“我数学系的导师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不乏聪明人，智力超群，但大多是有智无慧的人。只有智商没有智慧，他们很难幸福。”
当年，他的数学导师希望他能生出更多的慧，来掌舵自己的人生。甚至开玩笑道：“你未来结婚，可得找个聪慧的女孩。”苏清辉还不好意思转述这最后一句。
江今月正视苏清辉的话，得出结论：“也是哦，我如果真的笨，怎么能在高中三年没学习情况下还磕磕绊绊考个大学呢，我又怎么能驾轻就熟在老师家长面前立乖巧懂事省心好孩子人设这么多年的呢？”
苏清辉让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的更优秀。
作为一个将“自己成全自己”视作人生信条的女孩，着实开心了许久。
“小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江今月抬头，见一个低马尾的小姑娘，手机握在胸口，满脸笑意地盯着蓝遇旸。
蓝遇旸露出标准礼貌又不失迷人的微笑，摇头：“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江今月。
江今月的思绪被打断，对眼前的情况还有点懵。
“哈哈，小哥哥我不信，你俩才不是一对！”
江今月也震惊了，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零零后都这样犀利了吗？
“我观察你俩很久了，这位漂亮姐姐和你说话时，坐姿一直靠后，眼神完全没有看喜欢男生的那种光！”
i人江今月已经尴尬开了。
“我们是朋……算是同事。”江今月收回“朋友”的描述，因为苏清辉在追求她时，和她说过“直男直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尤其漂亮的直女”。
待蓝遇旸温柔礼貌地打发零零后小姑娘离开，江今月：“真的不给人家一个机会？”
蓝遇旸苦笑：“我都没有机会了。”
一张舞会门票被推到江今月面前，是Fire of Storm的店庆舞会，Jackie将店庆定在二月二十九，所以每四年才举办一次。
“听说这家酒吧之前和春娱里合作拍过广告，他家老板送了商务部几张邀请函。”蓝遇旸还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江今月也是有些难过的，她执着许多年、占据青春年少念想的人，现在她不要了。
“我特意去看了那几支广告，没有你写的好。”
“那几支也是我写的。”江今月又连忙替他挽尊“说明我写广告进步了。”
“你知道咱们商务部的人，除了我们俩，对跳舞都没兴趣。你放心，到时候不会遇见前同事，一起去玩吧？”
“那天要加班呢。”
“你现在就知道那天加班？”蓝遇旸笑看江今月。
“……”江今月顿一下，道“如果你认真听了我刚才的自述，你就会知道我最近每天都加班。”江今月有点后悔，拿加班当借口推脱的确不吉利。
其实，Jackie几天前就给她发了电子版邀请函，江今月问凭啥她就没有一份纸版邀请函？
“凭你那天要加班，到时候来不了白花我闪送费，还浪费纸张不环保。”Jackie还补了一个冷漠表情。
原来，她最近的生活这么不环保。
蓝遇旸看向江今月的神情里闪着希望，触碰女孩平静的目光，便又熄灭了。
“你离开的这么多年，我很想你，很期待很期待和你重逢，脑补了很多我们见面的戏剧化场景。最初的几年，想象中每次见面都充满喜悦，我是在这种憧憬中独自长大的。”
“月芽儿，对不起……”
“后来，我就不期待偶遇重逢了，我希望是你主动找到我，我的等待才算得上值得。再后来，我又期待偶遇了，但我不想和你有未来了，只是见你一面而已，无所谓如何见面，因为我的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即便这个结局不怎么样。”
江今月果然是个天蝎座，拒绝人的话术如此果决而残忍。
反正不知此时在地球哪个国家的他，不会知道她的难过。
江今月承认，给他发那些微信，不止是出于情感依赖的本能，她也有卖惨嫌疑，希望他能为自己“奔赴而来”。
江今月骤然停下脚步，没想到她的“墨菲吸引法则”如此玄乎，向她走过来的，是被她信口拿来做分手幌子的蓝遇旸。
虽然，蓝遇旸不知道这件事，但江今月总是有些心虚的。
“我听田多妍说你住在这个小区，刚好来这边办点事，想碰碰运气。”
“你来找我？有事吗？”
“正月还没过就加班到这么晚，现在的工作辛苦吗？”
虽然今晚难得不算忙，章总陪投资方通宵打麻将，王总在健身房撸铁，但江今月不想让蓝遇旸知道她和何筱筱在一起吃饭聊天。
“零零七嘛，别的公司是有紧急工作才需要加班，我们公司是没事时才可以在法定节假日休息。”
“请你吃饭，想吃点什么？”
江今月垂下头，露出一个嘲讽的浅笑“不用吃饭了，喝点东西吧。”
她带蓝遇旸就近找了一家星巴克，点了一杯豆浆咖啡。
“我们老板说年终时忙工作没请大家吃饭，定了包间补给大家，顺便欢迎我入职。结果呢，又拉平台和资方过来联络感情谈生意，其实就是找我们过去陪酒陪唱……”
江今月故意和蓝遇旸讲自己的事，蓝遇旸盯着江今月手里的咖啡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没听进去。
他这个样子，竟然和寒雨桐面对女儿分享大小事的状态神似。
江今月盯着蓝遇旸用食指小幅度轻敲桌面，似有话要说，那么便等着他开口吧。
蓝遇旸不知他的细节动作被江今月尽收眼底，他也在观察江今月，以至忽略江今月在说什么。见江今月缓缓转动手里的咖啡纸杯，心底庆幸，这是她从小到大紧张时的小动作。
如果她对自己依然是紧张的，那便说明在意。
“最近还好吗？”
“还活着。”江今月话语间沾几分轻松，不想让自己显得十分酸苦。但凡他听进去自己方才的半句话，都不会这样问。
意料之中，蓝遇旸没有回应。
“我下礼拜回法国几天，你有时间吗？和我去玩两天？”
“我没有签证。”
“噢，可以找时间办一下。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化妆品、包之类的……”
“算啦，没心情。每天应对领导的PUA就精疲力竭了。”
蓝遇旸猛然抬头：“PUA？”
江今月心里一笑，和母亲相处经验教会她，轻松预测什么关键词可以刺激对方做出反应。
“不是情感方面，职场PUA啦！”江今月知道，今晚蓝遇旸不会听进去她发起的任何话题，所以她要讲下去。最后一次向自己证明对面的人，不是她的未来。
蓝遇旸不再说话，他看见江今月手里的纸杯转过来，上面写着“Su”。
“他每天和我说，要勤劳、要让老板觉得你物超所值，即便不是你分内的工作，给到你也不要抱怨，要觉得庆幸……‘如果你是刚毕业的，我还不和你说这话，你都毕业两年了，该思考发展方向了’，原话。
拜托，正因为我毕业好多年，才更不会被他骗好嘛？我从小双商就被我妈低估，我妈说我’傻大个儿呆呆的不爱说话，人家聪明的人都长不高，浓缩的是精华，眼睛贼流转的才是精，你啥也不占’……”
“嗯……”
江今月忆起，她曾问苏清辉对自己第一印象是什么。
彼此初见时，她就将弱爆的体能暴露无遗，虽然自诩素面颜值也不低，但当时满脸的雨水、汗水还混着泥沙，实在不可能赏心悦目，不是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吗？
“聪慧。”这是苏清辉的原话。
她闻言，惊讶到忘记问为什么。
她从来不敢问朋友是否觉得她聪明，哪怕是艾城从小到大的闺蜜发小，她更没问过天赋加努力型选手何筱筱。
江今月从小到大，被家人说“笨”长大的。只不过，不似其他孩子被打被骂，江今月的爸妈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夸奖：“小月芽儿特别听话，爱学习，每天回家就把自己锁屋子里写作业，从来不看电视，但就是脑子笨没办法呀。”
除了“女孩青春期智力不如男生”，江父寒雨桐无法再想出一个她初中成绩下滑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江今月从十五岁时开始轻度抑郁，直到大学离开家才将自己从泥淖中拖出来。她没有了蓝遇旸，也不知未来会遇见苏清辉。
那时，苏清辉见江今月将信将疑，认真道：“我数学系的导师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不乏聪明人，智力超群，但大多是有智无慧的人。只有智商没有智慧，他们很难幸福。”
当年，他的数学导师希望他能生出更多的慧，来掌舵自己的人生。甚至开玩笑道：“你未来结婚，可得找个聪慧的女孩。”苏清辉还不好意思转述这最后一句。
江今月正视苏清辉的话，得出结论：“也是哦，我如果真的笨，怎么能在高中三年没学习情况下还磕磕绊绊考个大学呢，我又怎么能驾轻就熟在老师家长面前立乖巧懂事省心好孩子人设这么多年的呢？”
苏清辉让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的更优秀。
作为一个将“自己成全自己”视作人生信条的女孩，着实开心了许久。
“小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江今月抬头，见一个低马尾的小姑娘，手机握在胸口，满脸笑意地盯着蓝遇旸。
蓝遇旸露出标准礼貌又不失迷人的微笑，摇头：“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江今月。
江今月的思绪被打断，对眼前的情况还有点懵。
“哈哈，小哥哥我不信，你俩才不是一对！”
江今月也震惊了，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零零后都这样犀利了吗？
“我观察你俩很久了，这位漂亮姐姐和你说话时，坐姿一直靠后，眼神完全没有看喜欢男生的那种光！”
i人江今月已经尴尬开了。
“我们是朋……算是同事。”江今月收回“朋友”的描述，因为苏清辉在追求她时，和她说过“直男直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尤其漂亮的直女”。
待蓝遇旸温柔礼貌地打发零零后小姑娘离开，江今月：“真的不给人家一个机会？”
蓝遇旸苦笑：“我都没有机会了。”
一张舞会门票被推到江今月面前，是Fire of Storm的店庆舞会，Jackie将店庆定在二月二十九，所以每四年才举办一次。
“听说这家酒吧之前和春娱里合作拍过广告，他家老板送了商务部几张邀请函。”蓝遇旸还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江今月也是有些难过的，她执着许多年、占据青春年少念想的人，现在她不要了。
“我特意去看了那几支广告，没有你写的好。”
“那几支也是我写的。”江今月又连忙替他挽尊“说明我写广告进步了。”
“你知道咱们商务部的人，除了我们俩，对跳舞都没兴趣。你放心，到时候不会遇见前同事，一起去玩吧？”
“那天要加班呢。”
“你现在就知道那天加班？”蓝遇旸笑看江今月。
“……”江今月顿一下，道“如果你认真听了我刚才的自述，你就会知道我最近每天都加班。”江今月有点后悔，拿加班当借口推脱的确不吉利。
其实，Jackie几天前就给她发了电子版邀请函，江今月问凭啥她就没有一份纸版邀请函？
“凭你那天要加班，到时候来不了白花我闪送费，还浪费纸张不环保。”Jackie还补了一个冷漠表情。
原来，她最近的生活这么不环保。
蓝遇旸看向江今月的神情里闪着希望，触碰女孩平静的目光，便又熄灭了。
“你离开的这么多年，我很想你，很期待很期待和你重逢，脑补了很多我们见面的戏剧化场景。最初的几年，想象中每次见面都充满喜悦，我是在这种憧憬中独自长大的。”
“月芽儿，对不起……”
“后来，我就不期待偶遇重逢了，我希望是你主动找到我，我的等待才算得上值得。再后来，我又期待偶遇了，但我不想和你有未来了，只是见你一面而已，无所谓如何见面，因为我的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即便这个结局不怎么样。”
江今月果然是个天蝎座，拒绝人的话术如此果决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