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后的江今月,送给自己一个礼拜的假期,和苏清辉过起逍遥眷侣的生活。

    深春处,两人跑到密云看星星,去电影资料馆看电影、窝家里投屏刷剧、逛三里屯看展,去海淀区燃星总店玩剧本杀,去Fire of Storm喝至微醺看Jackie在酒吧举办阿根廷探戈舞会。

    “苏清辉,”江今月将身子依靠在男友身上,男友没说话,抚了抚她的头。

    江今月满含笑意,斜睨着他:“瘦而不柴,很舒服”,喃喃着,便将头枕回他的胸膛。

    苏清辉假意被她震得轻咳几声,端起她的酒杯喝了一口,继续用平板看书。

    “这是本什么书?”江今月伸出头,扫过几个单词“讲爱情的?”

    “嗯,一本看似高知又很虚的爱情心理学,我在考虑接不接这本,因为看不懂。”

    “你不懂爱情?”

    “不懂,对于我来说,爱情就是你。”

    ……还说不懂。

    “苏清辉,”江今月有事没事,就想唤他名字。“这次裸辞,和上次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多么希望,你上次离职和这次感觉没什么不同,江今月……”

    “不许道歉,我们之间,以后不要道歉也不要道谢,好不好?”

    “好。”苏清辉放下平板,环抱住怀里的女孩。

    习惯通过距离感来维护安全感的她,能提出这个要求,苏清辉为自己更为她开心。

    “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有点幸福过头?”

    一对漂亮的老人跳阿根廷探戈前互相调情:“和美人儿跳一支舞,就是和美人儿谈一首舞曲的恋爱。”

    “一个女人,一生不跳一支探戈是不完整的。”

    精致老头见江今月羡艳地盯着他们,指了指苏清辉和身后的舞台。

    “我们不会跳舞。”

    “你们可以跳!”混血老头儿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漂亮老太太也看向她,甜蜜微笑。

    两位白发俊男美女相携走进舞池。

    江今月收起笑容,翻腕看了眼母亲送给她的手表:“十二点过了,幸福的幻象解除。”将高跟舞鞋脱下,换上薄靴。

    Fire of Storm距离苏清辉家不到三公里,两人步行压马路回家。

    江今月会给自己的人生设定无数的deadline,如:放肆沉迷于幸福、陷入低落难过、纠结于一件事……有时她会设一个闹钟,闹铃声响,要从放肆中收敛、低落中走出、想不出更好解决方案便不想了。

    小时候,江今月将这个铃声命名为“清醒钟声”。

    只不过,现在有点不一样的是,清醒了也没这么难熬,她将手伸进身边人的衣兜,被那人牢牢地握住。

    翻阅手机日历,她参加的摩登舞比赛在五一,还有不足一个月,

    苏清辉收起平板,道:“想让我陪你跳舞?”

    “苏清辉。”

    “嗯?”苏清辉已经习惯,女朋友讲事之前,要喊他名字,等他应声,确认他做好准备倾听,才开始说话。这是江今月没有安全感的一面,苏清辉知道,所以他努力给予她想要的安全感。

    江今月感受到苏清辉侧头专注于自己,心底日常雀跃一下。

    “我今天白天,过得有点糟糕,但是,我现在是特别开心的……因为,我没有让白天发生的几件小事的负面情绪延续下去。”

    江今月说到这里,忽地站住,虽是深夜,内心却无比明亮。

    江今月曾在不同年纪,对朋友们疯狂输出过一个观点:有的人生活在幸福感缺失的状态里,几件小事会让她快乐开心,有的人沉浸在幸福感洋溢的状态里,偶然几件小事让她烦恼伤心……

    年少时将这番话说给蓝遇旸,蓝遇旸说他知道小月芽儿是前者,他们同病相怜,今后努力给彼此多一点快乐幸福好不好。江小月听了很开心,说好。

    后来,江今月想,即便蓝遇旸没有消失,两个能量微薄的人,也没有多少温暖予对方。

    江今月和Jackie说这番观点时,Jackie说酒是流动的,舞蹈更是流动的,幸福和痛苦都可以是点状分布也可以是线状排列,那天她喝多了,才会说出这么不符合她一贯风格的话。江今月那时发现,Jackie总是处在看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的情绪里。

    江今月想和何筱筱说时,何筱筱已经被导演人身攻击而陷入抑郁,挣扎于是否退出项目,江今月只希望她远离生命不能承受之苦。

    江今月没有对她的苏清辉说过,因为当她再度想起这个理论时,发现苏清辉正是帮她将点状幸福连成线、将线状的痛苦越擦越少的人……

    江今月报了两个小时摩登私教课,节奏永远在踩错,老师说她的跳法不适合比赛,虽然技术点在不断进步,可是舞步踩在评审期待之外。

    课间休息时,江今月回头看窗外暴雨倾盆,不由自主向外走,又是这种感觉……

    她更爱强烈的自然气候,甚至希望自然宇宙将她就此收走——她逃避的心理就是如此壮丽、宏大、中二病晚期。

    她答应自己好好生活呢。

    她现在有苏清辉、有比曾经更优秀的自己、还有用不同方式表达爱的家人……说到家人啊,这才是源头吧。

    江今月回到教室继续跳舞时,感觉有一双手从地板下伸出来,牵扯着自己双脚阻止她移动,她瞬间恼火,想跳一个双左旋转来抗衡,单膝跪摔在地上。

    是她最近磁场混乱吗?

    她跳舞从来没摔过啊!

    明天要去制片公司剧本过会,难道预示她会功亏一篑吗?

    她是不是永远不会成为一名编剧,哪怕是一个小编剧?

    那她怎么办,她不要再回去写植入广告!

    她要回家,现在就回家,问问他、听听他!

    “我今天上午去制片公司,和几位编剧进行PK阐述,至今还没有结果。后来为准备比赛去训练,被老师提了很多问题,虽然他说得都对,但我还是有种被PUA的不适……可能是我被黄糖折磨得太久……我开始想,能够成为一名财富自由的独立编剧,本就是凤毛麟角的一小戳,我以此为理想是不是痴人说梦,我又在想,我都二十七了,才开始学专业舞蹈,身体本就有诸多不足,我为此努力值不值得……”

    江今月感受到她的手被握得紧了点。

    “苏清辉,我还是没学会,求助你。”江今月说着,脸贴向苏清辉蹭了蹭,以表歉意。

    “如果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向你倾诉,你会和我说什么?”江今月心中揣摩,苏清辉不是个喜欢硬植入观点的好为人师式直男。

    苏清辉认真思索了一下江今月的问题,“我会提醒你,那些愿意和你深交的朋友,曾挽留过你的同事和领导,二次三次合作过的伙伴……还有,那些夸你漂亮、文笔好还有其他优点的人,他们都是真心欣赏你、喜欢你。”

    江今月总是很快明白苏清辉的意思,他在告诉自己,即便她有很多力所不及之事,但她有很多闪光点,她很好很好了。

    后来,江今月对苏清辉说,她真的很幸运了。

    江今月在中学时,日常上课走神舔舐伤口、创造无数幻象来淹没生活里细枝末节的伤害,导致她和满黑板的公式擦肩而过,英语书上的单词不翼而飞,但是只要继续假装乖巧努力脑子笨的好女孩,父母就不会过于苛责她。毕竟母亲找不到只存在于幻想里,记录江今月“早恋”证据的日记本。

    江今月那时想的是,反正总会有高中读、总会有大学念,分数嘛,考得差一点也没关系,她没必要抓住所有别人说好的东西。

    在大学走了一段弯路,而后发现天赋和爱好的交集是写故事,她开始努力起来。

    江今月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年在春娱里学习写广告的能力是很强的,写各种需求的脚本、文案都极快,还有在黄糖作为责编修改剧本,独自研究剧本杀结构模式创作……原来,她最有成就感的事,便是找对了方向:将喜欢的天赋变现。

    苏清辉对江今月说“如果一定要我给一个建议,我会建议你想清楚,你学跳舞是为了参加业余比赛拿名次吗?”

    当然不是。

    舞蹈教室里,学员们学习跳舞的目的不尽相同。学国标的大多是减肥塑身、工作后减压或是找点乐趣,多是女孩子。学Bachata,Salsa的许多男生是为了泡妹子,有的男生将华尔兹简单粗暴理解成舞厅里的慢三快四,也抱着脱单之心而来。还有目的更明确的,选华尔兹或阿根廷探戈,为快速融入所谓的上流社会,或是做网红给自己立人设……

    江今月告诉自己学跳舞的理由,是为了当年写的剧本找素材,后来坚持学了下来。说得虚一点,是通过舞蹈语言来开发自己、和自己对话、帮助自己和宇宙建立联系。直白翻译:“治病,抵御抑郁情绪”。

    苏清辉提醒了她,如果参加一个跳舞比赛,莫名被卷入争第一的漩涡里,让自己压力倍增、自我否定,那岂不是和学跳舞的初心南辕北辙?

    然后啊,江今月就拉着苏清辉爬上他们家屋顶,在依稀可见的星空下,开心地看星星,直到凉意爬上肌肤,便拉着苏清辉蹦蹦跳跳freestyle.

    江今月至今都不敢相信,她遇见一个陪自己做各种奇怪事的人了。

    这个人很可能会陪自己疯一辈子呢。

    江今月在起伏的身体动率里,看着对方因自己开心而开心的笑容,默默告诉自己:这是她学跳舞的初心,下次可千万别忘记。

    “苏清辉,我梦见我哭着问我妈妈,她能不能好起来,她这样我害怕。”

    随即,江今月被苏清辉揽入怀中,反手搂着他的腰。

    “我小时候,我爸妈尝试过很多次符合,所谓的‘为了我’,也是感情还没有耗尽。忘记第几次分手的晚上,我梦见我在白爷爷的花园,让蓝遇旸给我摘槐树花,他摘了花递给我,然后他走了。走之前,隔着篱笆看了我一眼。 ”

    “你的梦很准。”

    “不只是准,它还提醒我不要自欺欺人,即便被我压抑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梦都会给我翻出来,告诉我,我是害怕的。”

    “那你有梦见过,我会离开吗?”

    江今月愣了下,摇摇头“没有。”

    “今月,我陪你回艾城好不好?”

    江今月本能想拒绝,她对苏清辉足够信赖,并不怕自己的家庭会吓退他,但越是如此,她越不想加在男朋友身上更多的压力。

    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前几天苏母见了江今月。苏母告诉她,苏清辉在新德里听见自己微信留言后,始终处在负疚之中。

    他第一次离家出国,错过了父亲最后一面;第二次出国,丢下江今月独自面对事业低谷。苏母说完,向江今月道歉,她并非故意情感绑架,只是想告诉她,她视如亲出的儿子,十分在意她。

    江今月打开《困在镜子中的舞者》文档:

    “镜子里的女孩A说;‘你幸运的是,你有选择而我没有,我只能困在镜子里跳舞,竭力模仿着你们的动作,但是你可以走出这个房间,去做其他的事,不止是一个舞者,你可以成为一个画家、老师,你还可以成为你父母的女儿,一个男孩心里的挚爱……连你们唾弃的996上班族,都让我羡慕,因为我出不去,但是你可以。’

    镜子外的女孩B道:‘谁说你要从镜子里走出来,你转过身,看到镜子里的那扇门了吗?’

    女孩A难以置信地拉开门把手。

    女孩B道;‘一直以来,只是你自以为被困在镜子里啊。’”

    “苏清辉!”

    江今月听见苏清辉义工组织的线上会议结束,与他说话。

    “嗯?”

    “我估计小说这个月就完稿了。”

    苏清辉耐心等她的后半句。

    “陪我回家好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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