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林虞另一只手及时扶住栏杆,拉住受重力往下坠的向阳。

    她拼尽全力拉着对方,脸被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可惜她平时缺乏锻炼,瘦弱的手臂哪里支撑得起一个人的重量,体力即将告罄。

    林虞匆匆扫过楼下乌泱泱一片的人群,恐高的感觉顿时充斥着大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松手、不能掉下去。

    “姐姐……”向阳满脸无助地仰起头看她。

    林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一定会、拉你上来的。”

    咔的一声清脆声响传到林虞耳朵,猛地感觉思绪在头脑里炸开。完了,手要坚持不住了。

    底下的围观群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林虞觉得自己撑不住了、要和女孩一起摔下楼去的时候,手臂及时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握住,那只手在她即将虚脱之时从她手里接过向阳。

    双手像是卸下沉重的包袱,劫后余生的林虞靠在栏杆旁狂喘着粗气,余光看见司南和消防一起救人。

    原来刚才从她手里接过女孩的人,是司南。

    落日余晖下,司南周身蒙着金边,以林虞的视角,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司南扶在栏杆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交错纵横一路蔓延。春风裹挟寒意袭来,吹起风衣衣角,就在那瞬间,向阳被他们合力拉了上来。

    向阳成功获救,脸上挂满了泪痕。经此一遭她才深刻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死。

    真正命悬一线的时候,大脑的求生本能会释放信号让人努力活下去。

    她在搀扶下走到林虞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对她说:“姐姐,谢谢你!我现在真的想明白了。”

    林虞回给她一个微笑,鼓励道:“你是最棒的!记得要好好活下去。”

    “嗯!”

    后来向阳的男朋友来接走了她,天台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散去。消防和民警离开之后,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电梯从一楼上行,等电梯的日子变得难熬起来。还好旁边站着宋雨和小艾,否则林虞一定会想着挖个地缝钻进去。

    宋雨和小艾闲聊道:“我给你挑了几个还不错的相亲对象,今天先见一个看看,怎么样?”

    “好!”

    达成共识后,宋雨转而对他们俩说:“待会儿我会和小艾先走,咱们出了门之后就各走各的哈。”

    “嗯。”两人异口同声点头道。

    四个人形成了两种明显不同的画风。宋雨和小艾聊得热火朝天,而林虞和司南一言不发站在那儿,气氛无比尴尬。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刚才谢谢你。”林虞打破寂静开口道谢。

    司南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随口应答,“人之常情而已。”

    刚才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就是换作别人他也会伸以援手。

    林虞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电梯显示界面。

    话题又一次终结。

    叮咚——

    电梯应声而开,及时缓和了冰窖一般的氛围。

    司南按住下行键,等她们都走进去才紧随其后。

    电梯不断下降,林虞靠在角落,轻轻揉着右手。

    刚才拉得太用力,好像扯到手了。

    宋雨把话题转向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林虞,问她:“小林啊,中午的时候你还没说完,你的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个标准我才方便帮你找相亲对象嘛。”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艾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林姐这么好看的大美人居然没有男朋友!这些男人的眼光真是的……”

    林虞悻悻笑了笑,“缘分这东西很难说的,这不正在让宋姐帮忙留意留意嘛。”

    “所以标准是什么?”两双好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明面上只有两双眼睛,实则还有一双耳朵,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她讲。

    这次显然不能轻易翻篇,林虞只好敷衍地讲几个宽泛的大点。“温柔、有耐心……”

    尽管她刻意避免描述得不那么细致,却还是隐隐约约透露出司南的影子。

    “好、我尽量按你说的标准去找。”宋雨说,“南哥呢,想不想谈女朋友?”

    司南果断回绝,“抱歉,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糟糕!时间不早了。”宋雨看着时间惊呼。

    正巧电梯门打开,小艾拉着宋雨就走,“南哥、林姐,我们先走了!”

    她们走后,林虞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匆匆逃离。

    留在电梯里的司南:……

    他是什么长得很吓人的怪物吗?

    走出单元楼后,一向路痴的林虞再次不出所料地迷失在小区里。

    她翻出手机导航,原地转了一圈来确定前行方向,最终还是和出口大门的方向背道而驰。

    “您已偏航,正在重新为您规划路线。”软件里的机械女声响起,“直行100米后右转……”

    看着手机屏幕里路程越来越长的、预计用时越来越久的路线时,林虞当场愣住了。

    刚才不是才只要几分钟吗?

    现在怎么又要十几分钟了!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林虞决定原路返回,却在路上和司南的车迎面相遇。

    林虞:“……”

    早知道就一条道走到黑了,反正总有出去的一天。

    就在林虞期待对方并没有看到她的时候,奔驰在她面前停下,彻底粉碎了林虞的幻想。

    她心想:完了,丢人丢大了。

    其实‘林虞是个路痴’在司南这里算不得秘密。当他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却没有在路上看见林虞时,心中大概有了谱。

    于是他特地把车往出口的反方向开,果不其然在路上见着了熟悉的身影。

    看见她的那一刻,司南噙首浅笑。这点倒是一直以来都没变过。

    念及车上的人好歹是她领导,装作没看见过于没礼貌,林虞还是体面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司老师,好巧。”

    “嗯。”司南面无表情点头示意。

    林虞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以后毕竟是上下属关系,目前这种尴尬的处境对谁都不好,于是她趴在车窗边开门见山问:“你有时间吗?我想有些话需要说清楚。关于我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我觉得有很大的问题。”

    “你说。”

    “关于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也知道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OK这些我都认了,但我觉得我们不该把私下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林虞说,“我是你的助理,可你不给我安排工作会不会太过分了?”

    司南一言不发,把头往后仰;表面表现得云淡风轻,语气却带有几分针对。“如果你有任何不满,随时可以辞职,没必要勉强自己。”

    林虞的呼吸猛地一滞,笑容凝固在脸上,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辞职。”

    听见这话,司南拧眉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了几下。他的声音带着寒意,让林虞的内心覆上了一层又一层冰霜,“随你,但我们之间过不去,我恨你。”

    林虞嘴角仍旧勾起,心却堵得厉害。

    直到一脚油门,车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南离开很久以后,林虞仍然愣在原地。

    又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

    林虞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枯树枝,在空中胡乱“舞剑”,满脸不悦地噘嘴,肆无忌惮抒发心中的情绪。“恨我?那我偏要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心烦!”

    不过这只是一句气话。

    真正碰到司南,林虞就又成缩头乌龟了。

    通达小区始建于十年前,内部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小路,一条道走到底就能走出去。

    什么都好,唯独地势偏僻,和市中心相比简直可以用城郊来形容。来往出租少之又少,就连直达市中心的公交也只有一辆,人多的时候半个小时一班,人少的时候得一个小时才勉强有一班。

    林虞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热闹地段打车尚且困难,不好打车的地段岂不是难上加难,只好自觉地站在公交车站等车。

    林虞淡然接受了等车的事实。

    然而接下来,她觉得天快塌了。

    在天台忙活了一下午,刚到站台,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乌云密布,闷雷轰的一声响彻天际,闪电划破天幕,黑夜恍如白昼。

    林虞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看这天色,怕是要下暴雨了。

    就在一瞬间,大雨如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大地。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树叶上,再落向林虞的后颈,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打了寒颤。

    公交站台只有一块遮雨顶棚,根本挡不住在狂风下四处乱飘的雨水。尽管她已经最大限度找了淋雨最少的位置,还是免不了身上被打湿的结局。

    司南刚把车开出小区,天就开始下雨。他靠边停车,把伞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下车,动作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立即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陆浩昌的声音一本正经,“高考临近,四中高三学生压力比较大,偏偏又走了两个心理老师,那边校领导让我们派咨询师去做心理健康工作。以前这工作都是你在负责,主任打算这次也由你负责。你怎么说?”

    “好。”司南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接电话。注意力虽然在电话内容上,他的视线却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雨刮器不断将前挡玻璃上的雨水刮去,刚刮去又积满了水,哒哒哒哒响个不停。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相关文件我发你邮箱了,四中目前只剩一个在职的心理健康老师,所以这次工作内容可能比较紧,你最好把小林给带上。”

    司南的视线随雨刮器一起变动,时而清明,时而模糊。当雨刮器把积累的雨水刮开后,司南看清了公交站台发生的一切。

    “嗯……”司南这边突然陷入寂静。

    手机被他捏在手上,电话那头外放的声音萦绕在车里。“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干什么?”

    回应陆浩昌的,只有不断打在车顶的雨声。

    司南的目光注视着公交站台,将那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林虞在站台下等得望眼欲穿,万念俱灰时,一辆黑色外观的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住,张一希撑着伞在路灯的照射下朝她走过去。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落,形成连续不断的线,一根接一根落向地面。

    “你怎么来了?”看见张一希出现时,林虞有些震惊。

    张一希把伞朝她那边倾,自己则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依旧笑着对她说:“你说你打不到车,所以我就来了……这么大的雨,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

    张一希帮她打开车门,确认林虞已经坐好才匆匆上车。他的裤脚和后背都湿透了,上车后脱去了外套,只剩下内搭的白衬衫。

    他从侧门拿出一张干毛巾和一个保温杯,递给林虞。“先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这是我刚熬的姜汤,趁热喝点暖暖身子吧。”

    “好。”林虞用左手简单擦了几下头发。

    手腕拉伤后,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变得笨手笨脚。

    林虞左手用力扯出一大截,仍然离安全带扣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下意识用右手辅助。结果右手痛意袭来,使她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强撑着系上安全带。

    “你受伤了?”张一希问。

    林虞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有点拉伤。”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

    张一希解开安全带往副驾探身,取出车载抽屉里备用的红花油递给林虞。“这儿有红花油,拉伤可大可小,得及时处理。”

    手里的红花油药瓶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及时拉回了林虞神游天外的思绪。

    “谢……谢谢,不用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一边道谢一边笨拙地拧开药瓶。

    红花油刺鼻的气味萦绕在车内,冰凉的药酒接触肌肤后,立刻变成火辣辣的疼,让林虞深吸几口气。直到窗外凉风吹来,才稍微缓解了皮肤表面的痛感。

    雨越下越大,形成雨雾,使整座城市笼罩在朦胧之中。

    张一希驾车汇入主道,尾灯越来越远,消失在朦胧雨幕里。

    司南就这样看着他们走远,握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地捏紧。

    “你那边怎么了,信号不好?”听筒的声音响起,司南轻声回了句,“是她、她回来了。”

    陆浩昌向来贯彻‘是兄弟就砍他两刀’的行事作风,恍然大悟后带着笑意调侃:“哦~搞了半天原来是情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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