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尾,艳阳天不多,天中总是雾蒙蒙的。

    常亭百无聊赖地坐在公交车后座上,白色、橘色、青色相串的珠宝耳机链在云中微泻的光下闪着碎光。

    圆珠将光折射成星星点点,在侧窗上的蓝窗帘上飘忽。

    /Every little thing touching me I‘ve underlined.

    为生活中的小确幸标下划线划重点。

    My heart has found its sky right in your eyes.

    我的心总是能从你的眼中找到答案。

    I ain‘t afraid anymore.

    从此我不再迷茫。/

    常亭安静地听着循环播放的歌曲中的歌词。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她可以放肆地享受。

    水润的眼睛望向温和的天空,她蓦得记起从前看过三岛田纪夫写的一句话。

    他形容这个时分是“春天渐去,夏日即来。”

    窗外景色急促变化,少女手中把玩着行李箱上的鸭子玩具,惬意地晃动着头。

    阴雨后就是夏天了吗?

    想到这,她粲然一笑,眼尾不自觉地翘着,淡色的眼瞳里映着盎然的樟树的阴影。

    行李箱轮扣着石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南高校门外本就狭窄,此时大巴车紧挨着,往来的轿车拼命按着喇叭,鸣笛声着实扫了一大早的热情。常亭心中闷闷的,她抓紧背带,绕过错杂的车辆。

    高二各班班主任挥动着班旗,指引着自己班的学生。

    常亭拖着行李箱费力地钻进逆流的人群,护着胸前的包。

    看到张为高举的手臂,她这才放下心。

    张为一边站着胡明凯,他手中拿着名单,黑色水笔划去已经到的人。

    看见常亭走来,他停下笔,“常亭,行李放后面。”接而冲大巴车侧面指着。

    常亭了然点点头,绕过正准备上车的人,把横放箱子再向里面塞去。等她再上车后,前排都已经满满当当坐上了人,她不得不向后继续走去。

    她选了个靠后门的位置,车里空气流通不好,她抬手拨弄着空调出风口。直至感受到凉风冒出,这才低下头放好背包。

    她对大巴车上的味道很敏感,每次闻到都会觉得难受得上不来气。

    素手挥动着折扇,她张开嘴,含进一颗柠檬糖。口腔中充斥着清香,她闭上眼睛,忍耐着车身的颠簸。

    车身穿过一片片阴翳,车内大多人精力充沛,尤其是后座的男生,摆上小桌板玩上了棋牌游戏。

    “对二,要不要。”

    “该我了该我了,看我炸了你!”

    张皓澜揽起袖子,一副不赢不罢休的姿态。

    闭眼小憩的常亭皱了皱眉头,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塞入耳朵。

    常亭解锁手机屏幕,切换了首歌。口中糖已经化开,仅剩一点余香吊着她的清醒。

    一车四十余人在密闭的空间里,闷热是无法避免的。空中弥漫的辣条味刺激着常亭心口,让她觉得瘆得慌。

    偏偏风口和空气中冷热风交替着吹过,她搂了搂双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压下不适。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歌曲中,一字一字辩识着歌词,想借此舒缓嗓子眼的恶心。

    高铁站外车流往来,来来往往的人托起厚重的箱子。

    风行过各个角落,扑面吹在常亭面上。她勾起鬓边散落的头发,粘腻的细汗很不舒服,她大口呼吸着,肺中充斥着新鲜透彻的气息,驱散了脑袋里的昏沉。

    “两列队伍排好,一会进站挨个过安检,不要急,跟着大部队走,进去后看好站台和车厢号……”张为对这群闹腾的孩子十分不放心,最后反复叮嘱了几遍。

    “我的电话号码都记下来了吧,有事在群里找我或者打电话。”

    常亭翻着电话簿,将新添的手机号做上备注,顺带着翻了翻班群的消息。

    看着新消息几百条,常亭揉了揉眉心,关上手机。

    她踮起脚,向前寻找着林清环的身影。

    奇怪,怎么一个熟悉的人都看不见。常亭心中有点发慌,虽然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但远离了组织,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和孤单。

    前后的队伍都排成了长龙,天中阴蒙蒙的,像是有雨。一场大雨前,总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准备。正如此时,风的威力变大,常亭很喜欢此时的狂风。

    在常亭发愣的这会功夫,队伍开始走动。她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快步向前。

    站内人挤人,高棚顶的设计让室内像蒸笼一样,中央空调的威力瞬间逊色了不少。

    常亭抬眼看着大屏上车次信息,攥紧手中的车票和身份证,被迫随着人流向前。班里同学的身影在前方渐行渐远。少女有些急切,加快了脚步,费力地拖着行李箱。

    人群再次将他们分离开。

    少女放缓脚步,她吸了吸鼻子,张开嘴,空气的闷热让她迫切地想要氧气。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们的车快要出发了,先让我们过一下!”一个中年妇人领着孩子拼命向前挤去。

    常亭闻声想先让开一条路,猛地一下,左肩一下猛烈的撞击,让她踉跄几步。身侧的男人目不斜视的直冲冲向前。常亭绊了一跤,身体不可控的向前面人背后撞去。

    忽觉手腕一道力量,将她拽了回来。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了鼻子。

    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红,常亭皱起眉头,鼻梁骨的痛感让她唏嘘。

    在前面的人咒骂下,常亭敛下眼眸。

    身侧清冽的气息让常亭不可忽视,她轻捂着鼻梁,转头看向左侧,少年下颚紧绷,墨眉稍稍蹙起,眼睛盯着前面的男人,似是对他言语的粗俗而愠怒。

    霎时间常亭心中的酸涩被抚平了,许是终于看到了熟人。

    或者是一种希望,常亭向身侧人凑了凑。

    她还以为他早走到前面了呢。

    谢时西低眼对上常亭惊讶的眼睛。

    少女微启唇瓣,正想开口。察觉到腕间力量变重,身侧的少年不动声色地向她贴近,衣料相隔间少年的体温直白地灼烧着常亭。

    她的头顶才和谢时西的肩膀齐平,抬头望向对方时有些吃力。

    看向他时总会看到他突出的喉结一下下滚动。喉结上有颗极易忽视的痣。

    少女不禁觉得口干舌燥。

    少年反握住她的手掌,但并未完全扣住她的手,只是微微拢住。许是料到常亭要说什么他小幅度地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后面常亭迷迷糊糊地任由谢时西牵着走,他身上的温暖源源不断的传给她,原本忐忑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一路上,他护在她的一边,让她免受拥挤之苦。

    淅淅沥沥的雨从站台上的石砖上滴落,砸在高铁上。

    轨道间聚成了小水窝,两人停在站台中间。

    谢时西率先开口,“刚才人多,不方便多说。”

    他向她解释。

    少年松开了她的手,抬手摘下帽子。

    “嗯,可能快到五一了吧,大家都要回家,人就多了。”常亭揉着鼻骨。

    少女仍紧蹙着眉梢,不可忽视的吃痛感,惹得她眼睛湿润。

    “啪嗒—”雨滴打着车顶,常亭觉得腕间有一股异常的温热。

    她不解地看去,血顺着手腕向下流。怎么流鼻血了?常亭捂住鼻子,慌乱地拉着书包拉链。血蹭到了布料上,晕染开,醒目的颜色让常亭懊恼。

    好狼狈。

    少女轻叹息,欲哭无泪。

    眼前递来一叠纸巾,常亭不敢去看谢时西的眼睛,匆忙接了过来,堵住鼻子。

    她感觉到少年在找什么,正思考间,她的手腕被谢时西拉过。

    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湿纸巾向上擦拭着血迹。他没露出丝毫的不耐,倒是有几分担心。

    手中动作不停,指腹压在少女细嫩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痒感自下而上传来。她吞咽着口水,嗓子眼像是有羽毛反复撩拨。

    谢时西将脏了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血迹。

    猩红和白,极致的对比,晃着常亭的神。

    她忙不迭地道着谢。脸羞窘得泛着桃红,她不自然地收回手。酒精冰凉的感觉像是在为她降温。

    “先上车。”少年说道。

    他熟稔地帮她拎起箱子,走上车内。

    常亭抬步跟上,有些疑惑,“你的箱子呢?”

    少年身形晃了晃,如实答道,“已经放在车里了。”

    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小雀跃。

    她试探般地开口,“所以……”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她绕到他身前,打量着他的眼睛。

    谢时西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避开了少女的询问。

    常亭眼尖地捕捉到了这抹粉红,勾起唇,“谢同学,你耳朵又红了。”

    那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瞧着少年的反应。

    她悠悠又道,“啊,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常亭笑容还没收住,就又被谢时西抓住了手腕,拉向他怀里。

    鼻尖混杂着少年身上的寒松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看路。”少年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她脑袋。

    常亭吃痛地捂着头,委屈地看向他,“我有点想吐。”

    “嗯?”

    本笑意盈盈的少女,不出一刻,已然变得蔫蔫的。

    谢时西抽过她的车票,拎着箱子快速核对着座位号。刚才面对少女询问的不自然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担心。

    有力的胳膊托起行李箱,青筋随用力而更加清晰。

    他弯下腰在包里翻出湿纸巾和水,睨了常亭一会,似在犹豫,微微伸出的手不着痕迹地收回。

    他回眸示意她跟上。

    常亭有种感觉,他是想牵着她走的。

    接而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她连忙否认,不可能!不可能!

    她小跑几步,但脑袋昏昏的走路有些不稳。

    其实,她是真的需要被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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