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亭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几下。

    腹中隐隐约约的反胃感,揪着她的心。

    她借力在池子上撑了一会,直到晕眩感平了下去,她才直起身,拿起矿泉水漱嘴。

    抬眼对上镜子,她吃了一惊,盯着镜中人半晌,想在看陌生人一样一阵痴愣。照在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的,头发黏在一起。室内偏蓝色的灯弱弱地照着,映得人更加憔悴。

    怪不得常亭觉得一路上碰到她的人都在看她。要不是大白天的,还真以为是遇上鬼了呢。幸好那双眼睛还有点灵气,不然就真要变成白日女鬼了。

    常亭抓着湿答答的头发,她索性解开发绳,散开头发,拨弄着眼前的碎发,如此遮下了一路上的疲惫。

    门外过道里站着的高大身影甚是引人注目。

    隔壁车厢的女生不加掩饰地看向他,隐隐有些激动。一旁的女生推怂着她,她抬手地走了上来。打开手机,站定在他的身旁。

    “同学,我是十二班的,方便加个微信吗?”

    反看谢时西一脸冷漠,斜眼睨她一眼。薄唇紧紧抿起,“不方便。”

    接而偏回头,盯着紧闭的门。

    周盈霜被拒也没恼,依旧站在他面前,昳丽的眼睛瞧着他。

    这么傲的,她还头回见。

    门内的常亭别过碎发,确保自己精神些了,推门迈出去。

    “吱呀——”门年久已生锈。门外的两人同时看去。

    少年发尖还在滴着水珠,轻抿着嘴。像望妻石一般,视线黏在她身上,有些幽怨。这是常亭最直白的感受。

    另一个窈窕的女生眼中极具攻击性,上下打量着她。

    常亭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

    周盈霜了然,手轻点在谢时西的胸前,勾起唇说道,“我会一直等你。”她转身看向常亭,像在挑衅,又像有十足的把握。

    常亭听着她暧昧不清的话,心中有些落差,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懂自己在失望什么。她回神对上谢时西的眼睛,没有说话。

    与少女长时间对视,谢时西敛下眼帘,遮下眼底的一片漆黑。

    车中风疾速穿梭着。

    “好点了吗?”他弯下身问道。

    少女散落的发丝不听话地拂上了他的胸膛,如轻羽细细刮过。她不想回话,垂下眼。

    她想听他解释。

    谢时西感受到她隐隐的生气,他眉间松动。

    静潭似是被投入一颗石子,伴随着噗通声响,潭水漾起了波纹。

    他捏着眉心,叹息一声。

    “我等你很久了。”他顿了一会,继续说,“她要加我微信,我没有同意。”

    她若是想听解释的话,他愿意向她说。

    说罢,他感受到眼前炸毛的小猫收起了利爪,再抬眼仍然是乖顺的样子。

    “你是在怪我待太久了?”少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语气间是娇嗔。

    “不会。”他忽视下胸前细微的感受,再次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已经好多了,刚才其实也没吐出来。”

    少年盯着她的唇瓣一点点回血。“嗯,车要开了,回去吧。”

    少女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难掩雀跃,散落的头发在空中飘动着。

    淡淡的栀子花香浸润着闷热的空气,车身移动,窗外林立的景象消逝。

    本一蹦一跳的人规规矩矩的走着,坐回了位置上。

    她支着脑袋,盯着少年笔直的身姿,修身的衣服衬得他干净,一尘不染。这么一看,确实感觉挺清冷,招人喜欢。

    常亭收回视线,她想自己必须得感谢一下谢时西。给他送个礼物他会喜欢吗。

    少女将视线移向窗外,玻璃上雨珠滑落流下痕迹,砸在窗檐,水花跳动,似蝴蝶的一次新生。

    不大不小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没个要停的架势。到陵安的时候可别还下雨,常亭想着。

    她偏过脑袋,一转头恰好能看到谢时西的位置。

    少年此刻坐得端正,微微侧过头,听着一边人想他激情四射的介绍。

    常亭对那个人挺眼熟的,好像是十二班的人。

    林州看向谢时西的眼中满是仰慕之情。

    “我以前一直想来找你,但不在一个楼层就总见不到面。”

    “我是林州,大佬可以收我做小弟吗?”

    “大佬为什么不回我话?”

    “从你暴揍三中那些人后,你的名字就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

    少年喋喋不休的讲着。

    他停下来等着谢时西的回答。而谢时西只是略微颔首,并未多言。

    林州尴尬地移开视线,努力寻找话题,“有没有觉得天气还是有点凉,哈哈。”

    “……”

    经朋友一呼唤,常亭收回目光。

    “常亭,给你尝尝我上次跟你说的果冻。真的是仙品啊!”薛悉一撕开包装,递了过来。

    少女眼眸亮了亮,腾出手尝着,另一手点着ipad。“它这个果肉好嫩,糯叽叽的。”

    “悉一,你想看什么?综艺还是电影?”

    提到这,薛悉一顿时来了兴致,“我要看恐怖片!”

    “……你知道的,我胆子小,看不了。”常亭推辞着。

    回忆起之前和谢时西一起看,她怕自己这回又得钻薛悉一怀里。

    “那就看微恐悬疑吧。”

    “……”

    常亭捕捉到“微恐”一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她一直属于又菜又爱玩的人,好奇心永远大于理智。

    嫣红的唇被少女轻轻咬住,前面的剧情算不上吓人,平缓的推进。

    主角团破案的过程和烧脑的剧情,让常亭险些忘了这是恐怖片。她咬着薯片,二人在跌宕的情节中抱臂沉思。

    “距离陵安南站预计还有20分钟,请在本站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It is expected to be 20 minutes from Lingan South Station……”

    因为长时间低头,两人费力地仰起头,揉着发酸的脖子,展开双臂活动筋骨。

    “终于快到了!我屁股都坐麻了。”对面的女生抱怨着。

    常亭合上ipad,将零碎的小玩意塞回包里。

    玻璃窗间射下光的痕迹,点点斑痕预示着晴天到了。她拉着行李箱,跟上班级的部队。

    “我们第一站是去雨石寺,行李放在车里不要拿下来,之后就回酒店了。”张为拿着安排表,扶上椅背。

    大巴车身晃动,天空乍阴乍阳。

    “为哥,路途漫漫,想听你唱歌助兴!”张皓澜起哄着。

    “来一个!来一个!”

    张为扫了一眼,“我一个快退休的人了,不要为难我,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呵吧。”

    “吁——”一阵唏嘘声。

    常亭弯眉笑着,听着班上同学和张为的捧与逗。

    这次坐的巴士是可通风型的,常亭迫不及待拉开窗户,一路上有风拂面,温热的阳光晒得人惬意万分。

    她兴奋地指着远处的连山,“环环,陵安和怀远虽然挨得近,但风景却大不一样!”

    林清环攀着她的肩膀,一同探向远处。少女们的眼眸染着点点光亮,风恰到好处,一切都明媚生辉。

    张为第一个下车,举起喇叭,“喂—喂—喂—”

    他清了清嗓子,“现在门口拍张照,之后解散,注意安全第一,四点半准时在西门集合。”

    七班的人早已耐不住性子,快速地配合着导游,列好队伍,敷衍地摆着姿势,堆上笑容。

    “耶——”

    “研学顺利!”

    “顺利——”

    一解散,常亭快速地拉着林清环和薛悉一跑进园里。

    雨石寺只是青安园里的一部分,呈阶梯式的设计,显得园中宽阔。

    三人并肩走在树荫里,薛悉一举起手机。

    “来,姐妹们,说声耶!”

    低着头的常亭闻声搂过林清环的肩膀,灿烂的笑容一瞬定格。

    常亭盘起头发,迫不及待地冲向前方,“我在前面等你们,你们抓紧!”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虚虚实实,看不真切,柔和的面庞展现着青春的活力。

    春天似乎在绿意正浓的时候离开了,夏天的到来,让暖阳下模糊的少年们展现着生命的温度。

    想被阳光晒透。常亭仰面肆意地感受着馀春留下的最后一丝温存。

    白鸽挥翅,素洁的羽毛白得晃眼。它们停在中央的雕塑上,古迹和生命的融合。

    一切都是进行时。

    常亭放缓脚步,担心惊扰鸽子的休息。突然,她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挺拔,低着头。常亭看得不甚清晰,猜不到他一个人在做什么。

    她悄声蹑手蹑脚走去,猛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

    “谢同学,你在干嘛呢?”

    感受到肩部的力量,少年身形一颤。

    “扑腾——”一声展翅,白鸽从他的手中飞起。

    他怔怔得盯着飞走的鸟,细微地弯起嘴角。

    少女笑靥如花,眼眸水盈盈的。

    谢时西有片刻的愣神,收回抬着的手,指腹轻微地按着白鸽留下的痕迹。

    “在逗鸟。”少年声音低沉。

    常亭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愉悦。

    “是刚才那只飞走的鸟吗?”常亭好奇。

    谢时西微微点头,眯起眼睛,像是在躲避阳光。

    看着飞于天际的白鸽,“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少女忐忑地询问着,心中有一丝愧疚。

    见少女黯淡下的眼睛,谢时西突然来了兴致。

    他违心地说,“嗯。”

    听到他的承认,常亭心里咯噔一下。少女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说话磕磕绊绊的,“不…不好意思,我只…只是看你一个人。”

    谢时西看着她挺翘的鼻尖,还是有些红。

    他俯下身,少女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密实的睫毛,平日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此时却是有几分玩味,眼尾向上勾起。

    像狐狸。

    少年凑近了几分,常亭感受到他平缓的呼吸。

    如此近距离的欣赏美貌,少女呼吸却变得急促。她想要向后退几步,这个距离太…

    太危险了。

    她等着少年的回应。

    半晌,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没关系,突然发现逗鸟也没有那么有意思。”

    常亭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因此未注意到少年探出的手。

    那只修长的手,直晃晃得出现在她眼前。

    常亭吓了一跳,脑袋向后缩去。像小鸟受惊一般。

    谢时西抬手拿下了她头顶的碎叶,轻笑一声。

    逗她,倒是比逗鸟有趣。

    常亭迟钝地反应过来,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回过神对上谢时西的眼睛,少年眼中早已恢复了平静。

    仿佛一直都是如此正经。

    常亭一脸不可置信,将刚才的愧疚抛于脑后。眼前人鼻梁高挺,一双眼眸薄凉无情。但却不动声色地勾着人,叫人移不开眼。

    常亭小声嘀咕着,“明明就是个闷狐狸。”

    “我要走了,你一个人玩得开心!”常亭指了指远处的林清环。

    少年仿若未闻,并未回话。

    片刻后,听到他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少年神色恹恹,常亭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回想起刚才看他孤身一人站在那,人间烟火仿若与他无关,怪可怜的。

    少女蹙起眉,低下头思考良久。

    “那我陪着你?”

    在常亭不见处,少年挑起右眉,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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