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深入地底,阴冷的气息从每一块砖缝里升腾出来,丝丝缕缕钩缠在一起,如一张大网,将行走在其中的人牢牢缚住。

    刚才还被火烤,这会儿又冷得不行,就连宋拾玉的手都冷冰冰的。

    青鸾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试图传递一点温度过去:“宋拾玉,你手怎么这么冷?”

    “有吗?”他不太在意,只是警惕地看着四周,“这里温度太低了。”

    “是啊,像墓道一样。”青鸾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那个房间的轮廓只剩下暖色的一团光晕。

    宋拾玉淡淡地说:“既然传承是前人留下的秘藏,这里当然就是坟墓了。”

    “这坟墓未免也太大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主墓室?”

    自从进来秘境,很少有机会睡个好觉,青鸾最近总是累得很快,这会儿已经困了。

    “……前面有岔路。”宋拾玉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看路,“要不要去看看?”

    “看!”

    青鸾打起了一点精神:“一般来说,陪葬品都放在耳室对吧?”

    宋拾玉睨她一眼:“最珍贵的还是在棺材里。”

    “那得和好多人抢呢。”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岔路口,顺着左边的路拐了进去。

    这条岔路很短,很快就到了一扇石门面前。

    石门顶悬挂匾额,上书:藏器阁。

    门上还刻着一行小字:破剑阵者入。

    “剑阵?”青鸾奇怪,“哪里有剑阵?”

    似乎是回应她的话,石门轰然而开,门后显露出一处宽敞的场地,场地中密密疏疏地插着数十把长剑,此时都轻轻颤动着,发出蓄势待发的嗡鸣声。

    这数量着实惊人,青鸾有些退缩:“藏器阁,放法器的地方,咱们也不是一定要去……”

    宋拾玉却已经拉着她进去了:“你站一边别靠近,我去试试。”

    青鸾依言退至场地边缘,看宋拾玉只身闯入剑阵,与长剑斗得你来我往。

    她看了一会儿,眉头越拧越紧。

    这剑阵水平不算高,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考验,几乎是点到为止,很快便被宋拾玉破解,长剑悉数归位。场地另一边,一道新的石门也随之打开。

    宋拾玉平复稍微变得急促的呼吸,对她笑了笑,伸出手说:“走吧。”

    青鸾重新牵住他的手,只觉得这只手比方才更冰。

    她想了想,问:“宋拾玉,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他一脸不解,“怎么了吗?”

    “没有哪里受伤吗?”

    青鸾看得很清楚,在剑阵里,宋拾玉几次大幅度的动作都有滞涩,像是……伤了哪里一样。

    在天虹蟾巢穴里重逢之后,她就没见他和什么东西战斗过,说不定那天就受了伤,一直没好。

    宋拾玉愣了愣,轻声说:“放心吧,我没事的。”

    新打开的石门后是一间小室,里面陈列着几件华丽的武器,下面还用牌子标注了名称。

    青鸾挨个看过去。

    “天品法器,九宫无量环。”

    “天品神兵,灵霄绿玉锤。”

    “天品灵剑,坠玉飞星剑。”

    “……”

    青鸾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些神兵利器的名字,怎么和南荒话本里写的差不多。”

    这都靠谱吗?

    “可能那些话本,就是照着这些神兵取的名字吧。”宋拾玉随手拿起一柄剑挥动两下,分析道,“这秘境主人是几百年前的人了,他的收藏,也是几百年前的兵器,在南荒留下传说也很正常。”

    青鸾深深点头:“有道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嗡鸣声。

    剑阵再次启动。

    有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忙走出石门,向剑阵的方向看去。

    一个黑袍人影立于剑阵中,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黑袍鼓动了一下,数十柄长剑便零落一地。

    解决了剑阵,他又转眼向他们看来。

    他的脸隐在宽大的黑帽之下,是一片空洞的黑,连五官也辨认不出。

    但当他的视线定在青鸾身上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自灵魂深处升起的恐惧和颤栗。

    她几乎无法呼吸。

    “又见面了。”低沉到有些模糊的嗓音自黑袍里传出,“你竟然没死。”

    “快走……”青鸾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第一句话,“他是,杀我的人……”

    ……

    阴冷又漫长的长廊,仿佛永无止境。

    宋拾玉看着青鸾……不,云鸢的背影,还有些恍在梦中。

    太快了。

    不久之前,她还是全心信赖他的青鸾,不过三言两句,便成了咫尺陌路的云鸢。

    可眼前这个人,又确实是云鸢。

    就算不能调度真元,就算形同废人,也习惯了走在前面开路。

    她太从容了,好像全然没有经历过这十二年,没有被最厌憎的魔修挽救过一样。

    宋拾玉设想过许多云鸢恢复记忆时的情形,也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可临到头,却是他更加无所适从。

    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宋拾玉没话找话地说:“金寰羽没找过你。”

    云鸢疑惑地看他一眼。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他顿了顿,还是问,“婚约,还作数吗?”

    “没出什么事,婚约就……再说吧。”云鸢脚步一顿,“这里有岔路。”

    宋拾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路的一侧出现了一条分叉,很短,几乎能一眼望到头。

    云鸢被勾起了兴趣,望着他征询道:“我们去看看?”

    他便只能把更多问题咽了回去,跟着她走入岔路。

    岔路尽头是一扇石门,石门顶悬挂匾额,上书:藏药阁。

    门上还刻着一行小字:破虫阵者入。

    “虫阵?”

    疑问一出,石门应声而开,数只狼一样大的蝎子毒虫,挥舞着螯肢向他们爬过来。

    宋拾玉冷哼一声,将云鸢护至身后,正要召出长剑,一抬手,手中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愣了愣,内视一看,却见丹田经脉空空如也,一丝真元也没有。

    来不及思考是何时被抽干了真元,宋拾玉取出两颗上品灵石,快速汲取灵气补充真元。

    但离奇的是,上品灵石中的灵气引入体内,却如泥牛入海,顷刻不见踪影,根本没有被炼化为真元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

    然而时间不允许他思考来龙去脉,蝎子妖兽的螯肢已经舞到近前,被云鸢抬手一道雷霆击碎。

    宋拾玉一把拉住云鸢,转头就跑。

    云鸢多少也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

    “忽然用不了真元,先逃吧。”

    前方是未知的长廊,身后是虫足敲击地面的细密噪音,宋拾玉拽着云鸢狂奔,紧绷的精神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中过什么陷阱。

    真元之于修士,如同水之于鱼,一旦被抽空到这个地步,很容易就能发现异常,可直到应战的前一刻,他都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这不合理。

    “不能一直逃下去。”云鸢回头看了一眼,焦急地提醒道,“除了最开始逼退了它们一下,后面距离越拉越近,再这样下去,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再等等。”宋拾玉如何不知道,跑不能解决这群东西,但他别无他法,“让我再想想办法。”

    到底是什么法术,这么悄无声息?

    想废掉一个修士,封锁住几个大穴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为什么经脉没事,偏偏是真元消失了?

    这太不合理!

    “没有时间了,你先走!”云鸢用力甩开他。

    宋拾玉愕然回头,看见她面对着虫群站立,十指翻舞,一柄长剑虚影自半空浮现,剑身上隐隐浮现出鸟羽纹路。

    天品灵剑,青鸾。

    她握住剑柄,将浑身真元灌入,剑身的虚影骤然凝实,绽放出柔和的青色光芒。

    妖兽距她只剩一步之遥。

    “我正发愁要怎么把这条命还给你。”她笑了下,用力挥出一剑,“这下不用愁了。”

    青鸾剑斩出一道弧形剑气,青色火焰顷刻将剑气包裹,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转瞬点燃整个长廊,将眼前密密麻麻的妖兽一扫而空。

    但,云鸢也已是强弩之末。

    青鸾剑虚影自她掌心消散,火毒也已经侵入肺腑,她的脸色迅速变得灰败,无力地倒向地面。

    而后被宋拾玉接住,用力揽进怀里。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起绵软无力地手臂推了推他,张口想让他走,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近处的妖兽已经诛灭,远些的,却还活着,还在向这边追来。

    他若不走,她岂不是白死了?

    可宋拾玉浑不领情,他跪在地上,抱着意识逐渐涣散的云鸢,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怒到了极点,竟是压出一声荒唐的笑来。

    这是第二次了,云鸢第二次气若游丝倒在他的怀里。

    第一次,他把她带去冥河,用冥河救她摇摇欲坠的识海,用丹药养她的经脉,堪堪将人救回。

    可这一次,他什么也做不了。

    还会有第三次吗?

    还有机会有第三次吗?

    细密的足音再度袭近,妖兽对着宋拾玉高高举起了毒针。

    他一动不动,只有眼中燃起一抹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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