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本该放假三天,陛下在翌日却仍早朝。他虽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兢兢业业,但还是因为千秋节当日的热闹,给只有三天假期的员工布置了假期作业。

    假期作业一:论千秋节投毒者的幕后主使。

    假期作业二:论袭击思忆郡主的幕后主使。

    假期作业三:论这两者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诚然答案陛下都知道,但他依旧享受担任主考,阅卷的过程亦是他区分党派的过程。

    众臣暗自叫苦,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主考官却还来了一句:“昨日写的纠错,朕瞧了一些,尽是阿谀之言。在诸卿看来,朕便如此听不得逆耳忠言?”

    众臣宽面条泪:糟老头子真难伺候啊嘤嘤嘤。

    糟老头子扔下冰冷无情的俩字——

    “重写。”

    重写的对象,不包括很会骂人的言官。

    因为这次是回家作业,需要重写的马屁精便向言官们讨教,得到的指点大同小异——

    “骂得伟大,死得光荣。”

    马屁精仰天长啸:这个时代当官的为毛没有保险?

    陛下暗中着手废后。

    他的第一步当然必须是……

    买热搜!!

    为了败坏皇后的路人缘,也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非常讲究的陛下找来了也非常讲究的前公关会长靳永。

    换上太监装的靳老师十分激动:哇擦我就知道老板没有忘记我!!

    陛下对着鲜嘎嘎的前公关会长,首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之前那条败坏帝后路人缘的热搜是谁买的?

    靳永露出一个淫|贱的笑容:“听说钦天监正使郝一明自上任以来便专心于天象,既不与权贵结交,也不为陛下分忧,更不曾去民间宣讲。”

    陛下口气温柔:“自是你根基深厚。”

    靳永狂吐苦水:“陛下您有所不知啊,钦天监正使是全天下最难当的官儿……”

    每次我卜算出什么,就会有人来公关我,用金钱美人利诱,让我把嘴巴关掉,刚正不阿如我,当然会立马关掉。然后他们就不理我了,这个世道真是太险恶了!!

    陛下很快耗尽了耐心,靳永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立马止住苦水,回答那个问题:“歌谣名为何殇,最先传出的地方,是城南浮云坊。”

    浮云坊,乃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妓|院,来往人员极其复杂,就算查到这个地方,也很难查到源头。

    陛下揉着眉心,问靳永怎么看。

    靳老师一副旁观者清的嘴脸:“歌谣同时中伤帝后,容易认定是思忆郡主所为,非但您这样想,皇后也这样想,而郡主可能在想,到底是谁替她花的钱。”

    陛下的目光里就带了探究:“你向着她?”

    靳老师用一句玩笑话带过:“毕竟现在是她养我。”

    其实靳永从没有真正向着谁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高兴,包括让糟老头子算盘落空。

    平二公子看穿一切,临去东北前找他四叔谈了谈,主题只有一个——思忆郡主是我的。

    靳老师开始还很无语:“我凭什么帮你们呢?”

    平二公子通过类比论证,成功地把他四叔绕进去:“我跟六妹妹正如当年你跟永王妃,你初恋失败的遗憾可以在我身上找回来对不对?”

    靳老师虽然很晕,但还没有失去理智,直到平二公子说——

    “陛下不高兴,你就开心了吧?”

    靳老师热血沸腾地跟亲侄子击掌:“糟老头子别想动我侄媳妇!!”

    靳老师为了救侄媳妇出宫,决定送她去吃牢饭。他给急于买热搜的糟老头子出了一个馊主意:“听闻郡主当年不思进取,还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其中定有猫腻,皇后难辞其咎。”

    这可是学术腐败的大案,一旦找对了思忆郡主这个圆心,国子监将面临大爆炸,非但能毁了皇后的名声,她送进去的贵族子弟也能被一个个连根拔起,从而牵出皇后跟他们家族的暧昧关系。

    陛下迅速开打算盘。

    国子监的学生除了皇亲国戚,还有地方学子,等级差别导致的不公由来已久,早晚有一场纠纷。只要让皇后背了锅,非但能借助舆论除去她的党羽,还能安定天下儒生的报国之心,最最重要的是……

    陛下维护教育公平的Tag,肯定挂在热搜上下不来了呀!!

    陛下分明心动,却还装作矜持,吩咐靳永按兵不动。

    陛下决定先休息三天再说。反正最着急的又不是他。

    最着急的人居然也不是皇后,而是颖妃。

    她又去慈宁宫碰瓷了。

    颖妃娘娘带来许多衣裳首饰,作为对思忆郡主的慰问。

    思忆郡主穿戴整齐地坐在太后身边,站起来正要给颖妃行礼,却因为轻轻一声咳嗽,被太后拉了回去。太后当众打脸颖妃:“你身子未愈,不必与她说话、给她见礼。”

    颖妃笑容微僵:“太后所言极是,郡主身子要紧。”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将耳光打回去:“昨夜郡主遭袭,听闻马车都散了架,真真是万分凶险,好在只见了些血,性命清白不曾失却……”

    太后的怒气值加载中,颖妃还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本宫记得昨日郡主穿着一身绿白襦裙,想是已然毁坏……为免郡主忆起昨夜情形,本宫今日挑的衣衫并无一件相似,郡主可还满意?”

    陛下隔着雕窗听到这里,才算找到了救美的时机。

    他堂而皇之地现身,王福泉带人奉上许多衣饰,包括昨日她所穿完好的一身,她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嗓音低哑,别样诱惑:“陛下救命之恩,思忆感激不尽。”

    陛下从王福泉手中的托盘上,取下那块凌霄花玉佩,这是她昏迷中也不肯放手的。昨夜两人都浑身湿透,他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取出它的时候,她狠狠打了个战栗,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低泣……如何形容那哭声呢,仿佛尘世早已将她抛弃,而任何听到这哭声的人,都想要做她唯一的皈依。

    陛下将玉佩递过去,待她伸手去接,他又收了回去,眼神几分邪肆:“如朕没有记错,千秋节郡主还未献礼。”

    颖妃的口气很酸:“陛下您忘了,郡主抚琴献礼,艳惊四座。”

    陛下侧过身去,温柔地拍拍颖妃的肩膀:“你回宫罢。”

    颖妃红了眼眶,不甘不愿地告退,悄悄回头剜了小蹄子一眼。

    小蹄子却还跪着,目光落在玉佩上,缠绵中又有怅惘。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你怎能跟小孩子抢东西?”

    陛下厚颜无耻地说道:“救命之恩,焉能不报?”

    思忆郡主眼神清澈:“您想如何报?”

    陛下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笑容莫测起来。

    国子监。

    成年皇子已不在这里读书,而今日因为放假,贵族子弟大多都不在,只剩地方士子在各处忙碌,做些清扫整理工作——祭酒盛成德按照工时,给寒门学子减免学费。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国子监,思忆郡主对着那块牌匾还是有些犯怵。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是皇后骗她来的。可是她那么相信她,从明华宫到这里,走了那么多路还相信她,相信她带她去的一定是好地方。

    陛下也想起来了:“朕听皇后说,你头一回上学,哭着不让她走。”

    纪飞鱼无奈叹气:“她总揠苗助长,也不管我有没有发育好智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特地避开学子忙碌的地方,行至祭酒所在的名师课堂。

    盛成德撸起袖子,正热火朝天地打扫空荡的课堂。他捡起地上一个个揉皱的纸团,将它们细细地摊平,发现有见地的文章就藏进怀里,胸口变得鼓鼓囊囊,看着好不滑稽。

    陛下笑着唤他:“祭酒。”

    盛祭酒赶忙放下袖管,扑通一声跪地。越过陛下的肩头,看见传说中遭袭的六姑娘。她苍白着脸,朝他展露一个安宁的微笑。

    这是盛成德最欣赏六姑娘的地方,也是他最嫌弃她的地方——永远没心没肺,能度过逆境,却不懂防范。

    她似乎永远活在当下,并无信心去筹划未来。

    思忆郡主虽不知道糟老头子带她来干什么,却知道无外乎又要倒霉了。而在宫里也要倒霉,没有什么区别。

    她坐回从前自己的座位上,惊喜地发现桌子还是原来的那一张——西北角上刻的一小条鲤鱼,是她的杰作。明显浅淡了的刻纹,则意味着时光。

    我们女主难得十分矫情地想:这就是最正宗的物是人非啊。

    陛下与盛祭酒自去后面的房间商议什么,思忆郡主捡起座位旁孤零零的一个纸团,鬼使神差般地展开之后,认出了盛成德的字迹:

    攻者进,心生畏;守者退,袖藏刀。

    一次次进攻,因为吃不准敌手是谁;一次次后退,因为袖里藏刀,静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六姑娘一边撕纸条一边忍住笑——

    太傅真是高估了她,她虽然袖里藏刀,同样不知敌手是谁。

    是糟老头子?他现在还得坐镇皇都,还不能死;是皇后?她早晚得跟皇帝决战,又要出事;是纪业?他在背后操纵一切,可他毕竟是她亲爹,要不就做个公主得了?

    哎呀,真是烦死了啦!!

    人家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都不可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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