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如何鉴别一个人的狠辣级别?

    根据糟老头子多年斗争经验,认为一个人多能忍,自然就有多狠。

    他认为智障郡主符合条件,时刻防范着她发狠的一天。

    可惜她又不是完全符合,导致他时常怀疑自己的判断。每当她苦苦煎熬,他难得生出几分怜惜,这种暧昧却很快被破坏——她用魔性的笑声证明,其实她并不是在隐忍,只是在看戏。她的忍耐,类似于看到精彩处憋着尿点也不能走开。

    就这一点而言,撇开狠辣不谈,糟老头子认为她已经完全变态。

    但这种变态又不同于他以前碰到过的变态,是一种十分可爱的变态,导致他这只变态生出学术交流的欲|望。当然,配合身体交流会更好。

    糟老头子的想法,当然还是落空了。

    他杀到天香楼的时候,那只智障叫了二十来道菜,正在大快朵颐,跟她一起吃的除了一只侍女,还有女装大佬靳永。

    跟一只吃货是没法交流的,因为在她眼里,你可能还不如一只猪蹄。

    见过思忆郡主啃猪蹄的豪放不羁,陛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推门而入,敌方三只智障手忙脚乱地跪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扶着肚子,陛下在请安声里,感受到无数被压抑的椒盐味的饱嗝。

    陛下一直很好奇:“你爹是造了什么孽,才把你生出来?”

    这话自然是对郡主说的。她一本正经地答:“我爹从前常说,我是来讨债的,是以他除了宠着,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靳老师的腮红抹得跟猴屁股似的,这时候的笑容显得尤其猥琐。陛下难以忽略,用一道嫌弃的目光下了逐客令。

    千雀告退前看了萌主一眼:我就在外面等你。

    萌主送她一枚wink:宝贝儿你真乖~~

    隔着一大桌子菜,对面是一只还在狂吃的智障,糟老头子彻底放弃谈情说爱,目光可能还有点忧伤:“别装了。”

    智障喝了一口鲫鱼汤,鲜得眉毛微扬:“帝乡明月到,犹自梦鱼樵。”

    陛下深吸一口气:“元秩为你灵堂闹事。”

    智障咬了一口梅干菜扣肉饼,嚼得很有节奏:“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陛下再吸一口气:“元晏也对你很殷勤。”

    智障舀了一勺冰糖雪梨,却没有喝下:“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论文化水平,陛下从不认输:“王旅啴啴,如飞如翰。”

    郡主总算吃饱了。她慢条斯理地擦好嘴巴,表情十分学术:“翰者,鸷鸟也,日月不并出,鸷鸟不双。舅父,您命中克妻克子啊。”

    面对赤果果的嘲讽,陛下居然笑了:“我发现你不喜欢说谎,为了不说实话,就开始说疯话。”

    套路被戳穿,郡主却一点不尴尬。她优雅地眯着解腻的菊花茶,做着最后的抢救工作:“纪昭的狗命,您能卖给我吗?”

    陛下滔滔不绝地开起价钱:“太|祖所赐的丹书铁券、尚方宝剑,先帝所书的侯府牌匾,中宫之位……”

    他停下来倾身过去,享受郡主的恶心表情,并致力于让她更恶心:“你入宫为妃。”

    让我们一起说出女主的心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郡主表示买不起:“让纪昭死吧。”

    陛下的眼风扫过一桌子的光盘,语带调侃:“你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

    论吃货境界,郡主从不认输:“这吃呢,它讲究个次序,次序对了,怎么吃都不撑,还特别好消化。开餐先喝菊花茶洗胃,再喝酸辣汤开胃,最好来几颗巴旦木磨牙。正餐的口味从清淡到厚重递进,先吃小荤再吃大荤,收尾吃点心,次序由硬到软,先吃糕点再服甜汤,有水果就更好,但不能多吃。最后还得来一盏菊花茶,清心降火,解腻抗压。”

    郡主嘴角微翘,双手合十结案陈词:“菊花淡雅,正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这是吃的顺序,也是狩猎的顺序:先层层加码,再循序抽身,成功之后端好菩萨假面,给予输家些许恩典。

    陛下觉得很有意趣,同时更加好奇:“谁教你的?”

    郡主玩味一笑:“太多了。您也是。”

    也许问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但陛下还是问了:“你想杀我吗。”

    诛心之问,郡主答得坦然:“人尽其用。”

    在你失去价值之前,我绝对不会杀你。

    陛下得到一个真挚的答案,于是平添几分喜欢,而这几分喜欢,表现为真实的欢喜。他修改了条件:“你入宫,我放过纪昭。”

    郡主无语:“您缺一头猪?”

    陛下摇头:“我缺一条鱼。”

    这条鱼会跟我斗智斗勇,却不会妄求太多,我会好好养着她,绝不会让她的容忍超出限度。

    虽然她吃得多,不巧我供得起。

    男主:不好意思,我不同意。

    冬月已至,无论是舞弊案的诸位大人,还是兵部大牢里的纪昭,都不曾咬出皇后娘娘,祁王殿下的担忧便从他母后身上,转移到了未婚妻身上。

    年末西凉多有犯境,纪家军抵御外敌,若是此时废后,恐怕军心不稳。

    其实陛下已经错过了废后的最佳时机。

    祁王殿下更担心的,是他未婚妻智商掉线,经不住亲爹的诱惑,为了救亲哥作出什么牺牲来。

    侍从其庭请他放心:“含阳长公主不时拜访宁国侯府,郡主乃其亲生的传闻甚嚣尘上。”

    祁王殿下不禁苦笑:“别说是传闻,纵然是真的,他也做得出来。”

    元秩对于亲爹,可谓知之甚深。这么多年他能讨好他,离不开细致入微的观察。比如亲爹对老六的厌恶,就是他观察出来的。

    他清楚亲爹弑父杀弟、矫诏夺权的作为,自然明白伦常二字于他,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说不定反而增添了他的情趣。

    祁王殿下什么都能退一步,唯有绿帽子是绝不能戴上的。

    他正愁自己不能自由活动,好在到了年下,太后以团圆为由,解了太子和祁王的禁足。

    陛下没有阻拦。

    团圆,多么好的借口,仿佛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才能借着这股子东风,维持上下和气的表象。可惜背后所有的污浊,谁都无法忘却。

    因这污浊,永远在继续。

    国考舞弊案的产业链已经查得非常清楚。案涉国子监、翰林院、吏部、户部四个部门,部门领导都被送进大理寺,凑成一桌麻将之后,交代了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国子监本身就专于舞弊,各位大人的公子哥都走绿色通道,轻易取得国考的师资条件和报考名额。接着便是布置国考考场的户部,五花八门的舞弊手法都因此而出。翰林院负责出题、监考、批卷,根据当年生源质量决定舞弊手法:若水平太差,则只能泄题;若水平尚可,则只需标记。吏部处于终端位置,每年考核这些水货都放低标准,收受贿赂的同时也很有节操,不忘给国子监送一份,搞起了循环经济。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本以为出血的那一方是儿子不成器的大人们,谁知他们才是获利最多的——他们搞到官职的儿子,每当调任之时,收受同僚贿赂,再向上层举荐,自己赚中间商差价。

    而这样的中间商,几乎充斥着整条产业链。

    明知真相不堪的陛下还是受到了打击,他正愁如何处置舞弊案一干罪吏,偏偏宁朔将军那边通过审问叛将佟岩,又牵出衷州采石场场主涉嫌通敌的问题。

    一旦证实通敌,非但涉案官员要诛九族,陛下的脸也丢到了姥姥家。

    陛下一个头两个大,再也分不出心力泡宫外的妞。

    王福泉大松口气,最近翻牌子的时候总算不用做阅读理解了。

    于舞弊一案,陛下下达的处置先从虾米开始,慢慢挪到小鱼,打算最后再论罪大鱼。

    而太子殿下可能打算搞吃播,每次总要插嘴问大鱼如何处置,再提上几条烹鱼的妙计。思忆郡主成为太子殿下攻击的首要目标——

    “思忆入国子监之时尚且年幼,未必就懂何为舞弊,嫌疑多半是他人加诸。儿臣忆及从前,祁王颇多关照思忆,思忆的策论文风颇类他,请父皇明察!”

    祁王很气:“太子殿下岂能凭空臆测?本王看顾郡主本为应当,自问从未逾越国法!”

    太子无语:“你不肯承认是你指使,便是要思忆自己担罪名,这就是你的看顾之情?”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乌眼鸡似的,从案情吵到感情,再从感情吵到案情,愣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众臣叹为观止。

    舞弊案持续至今,两大首脑终于开撕,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迟来的好戏总是格外精彩,众臣一时忘了站队,看戏看得差点流口水。

    他们看戏的下场,则是不幸被误伤。

    太子借着跟祁王理论之机,爆出了他不少亲信,祁王也不甘示弱,当众骂太子结党营私。

    陛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生出一种熟悉之感。在遥远的当年,先帝的弘明太子和二皇子秦王也是这样明争暗斗,而渔翁得利的人是他。

    到了今天,那个想渔翁得利的人,变成了他的老六。

    陛下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元晏也跟他一样弑父呢。

    元秩想,元晏真是自作聪明,殊不知老头子怎会容他。

    其实料理了这些舞弊蛀虫,从长远来看对他并无坏处——毕竟他是要坐到那个位子上去的,早晚也是要料理的。

    元秩牺牲自己的棋子,成功转移亲爹的视线。这一场战役,明着看祁王殿下是输了,其实他却是赢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腐臭的鱼交给老头子,新鲜的鱼留给他。

    多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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