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管与千雀对视一眼,两人很快冷静下来。

    裴总管转去屏风后面,盯着那些宫女,千雀开始将自己易容成女帝。过了一会儿,“女帝”走了出来,将宫女都打发出去,独独留下裴总管。

    寝殿之内必有密道,有人才能将女帝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裴梅与千雀好一通翻找,试图找到|机|关。

    千雀在女帝枕下找到一个小瓶子,闻着有股药味,她下意识收好,没让裴总管看见。

    裴总管细细检视那张床榻,又钻到床底敲击地板,出来向千雀道:“是空的。”

    “能砸开吗?”

    “只怕动静太大。”

    “女帝”走出天音殿,命宫女在殿外放|炮|仗,只因裴总管扰了她安睡,要他也好好被吵一回。

    御林军统领胡征行至殿外,“女帝”向宫女道声“莫停”,便向胡统领走去。

    胡征随女帝行至一噪声稍小处,跪下向女帝道:“萧肃重伤,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还请陛下回銮!”

    “萧肃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温泉中的水道直通后山,后山林木高耸,又有山洞,刺客便藏身其中。”

    “你先回去,朕再想想。”

    “陛下!”

    “女帝”返回天音殿,炮|仗|声还在继续,裴总管已将地板砸开,果然有一条密道。

    千雀正欲跳下去,却被裴总管拦住,“你先稳住他们,我下去看看,若我傍晚仍未回来……”他思索片刻,发觉竟无一人可信,便只能苦笑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刺客的目的是要杀了女帝,而非劫走她,可以确定劫走女帝的并非那拨刺客。

    汤泉行宫建在山上,无论那条密道通向哪里,那人总要带着女帝下山,只要封住出山的所有路口,就有希望找到女帝。

    千雀用特殊墨水写下一张字条:山中有刺客,欲逃,遍寻出山路口,堵之。

    她召来一名宫女,将字条交予,命她即刻传信给寻芳令。

    宫女刚走不久,裴总管就回来了。

    千雀赶忙迎上去,“如何?”

    裴总管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满头满脸的灰尘,吁出一口气来。

    “这密道,是通往天宫殿的。”

    汤泉行宫以天音殿为主殿,另有五座宫殿为副殿,这五座宫殿以五音为名,分别为天宫殿、天商殿、天角殿、天徵殿、天羽殿。

    这密道定是元氏皇族留下的,千雀本以为不是用作逃生,就是藏了什么秘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

    裴总管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其余五座宫殿也有密道,这六座宫殿在地下互相勾连。”

    “这样的密道有何用呢?”

    “总有一座宫殿的密道是通向野外的,这样那人才有机会将陛下带走。”

    “那就一个个地试!”

    裴总管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不行!动静太大!陛下只怕还在山中,若让山中刺客察觉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千雀甩开他的手,“那你说怎么办!”

    她将萧肃所言转述,裴总管压住乱跳的眉头,想了想道:“萧肃重伤返回,我等就乱了方寸,如今想来,未免可疑。”

    千雀反应过来,“陛下一日待在汤泉行宫,刺客一日就无处下手,只有逼得陛下|下山,他们在|野|外|行事,才有一二分胜算。”

    那厢胡征也猜到几分,遂去探望萧肃。

    萧肃见他来了,正要起身,胡征快步上前,将他按了回去。

    一通嘘寒问暖后,胡征向卧床的萧肃道:“此地虽不宜久留,但陛下圣意未决,想是又要引蛇出洞,我实在忧心,却不知是否要传信君后。”

    萧肃沉吟片刻,缓缓道:“我等虽曾是拂林军,如今却是陛下的人,若瞒着陛下传信君后,只怕有不忠之嫌。”

    胡征敛下眸中暗色,微微一笑,“原是这个道理。你好好养伤,我再去劝劝陛下。”

    裴总管换好衣服,正与千雀商议是否要命御林军堵住出山路口,胡统领就又来求见了。

    裴总管将胡统领带进来。胡统领见四周并无宫人,又看一眼裴总管,“女帝”目光沉肃,“直言便可。”

    胡征说:“如今的这个萧肃若非刺客易容,便是与刺客一伙。”

    裴总管冷笑一声,“御林军中竟然出了奸|细,你这个统领是怎么当的!”

    “总管慎言,若萧肃乃刺客易容,又怎能算是出了奸|细?”

    千雀暗自叫苦。平日里见女帝耍威风觉得十分轻易,轮到自己头上却不知要说什么。

    见女帝走神,胡征一连唤了她几声,裴总管再度插话,“胡统领心中早有成算,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女帝”回过神来,胡征压下心中一丝怪异,谏言道:“臣以为刺客此举无非是要引陛下|下山,再于途中设|伏|刺|杀,御林军人数虽多,却难保万一,不妨传信君后,也好有个接应。”

    裴总管凉凉道:“胡统领这话的意思是,君后有领兵之能,我们陛下就没有吗?”

    胡征觉得今日这个|太|监|的话好似格外多些,他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又向女帝道:“请陛下决断。”

    这些刺客在山里多留一日,女帝就多一分危险。千雀学着女帝的样子颔首,“传信君后,命他速来接应,务必要将刺客肃清。”

    待胡统领走后,裴总管叹了口气,“形势未明,你答应得也太痛快了。”

    千雀眉头紧锁,“若是连君后都不可信,陛下就真的危矣了。”

    靖东王派人去请文知州,说是有要事相商,后者急急忙忙地来了,见靖东王一脸严肃,难免也提起了心。

    靖东王屏退左右,文知州略一迟疑,也命衙役下去。

    靖东王说:“昨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中陛下自悬崖跌落,落入了万丈深渊。此梦极为不详,怕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文知州目瞪口呆。他缓了缓,字斟句酌道:“这就是王爷口中的要事?”

    靖东王一本正经,“陛下安危,怎能不算要事?我与陛下是亲兄妹,兄妹之间自有感应,定是陛下在向我求救。”

    文知州端起茶盏,“长安重重守卫,陛下又能出什么事呢?”

    “知州可曾听说,陛下曾当众否认自己有孕,后又承认,这其中必有隐情。”

    “陛下称自己怀的是君后之子,日后若命君后代为理政也在情理之中,若陛下并未怀孕,而是有人设计……知州认为得利最多的人是谁?”

    文载道颤抖着手将茶盏放回桌上,勉力镇定心神,“陛下并无夫侍,只待诞下君后之子,君后便可权倾天下,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夜长梦多,不是谁都等得了的。”

    文知州站了起来,“拂林军并无异动!”

    靖东王依旧坐着,“拂林军当然不会先动。若我所料不错,他先令陛下假孕,自己代为理政,再将陛下挟持,找一替身为帝,他知道我必有所觉,定会入京勤王,届时再以谋逆之名将我拿下,拂林军定会助他平叛,待那个所谓的孩子出世,他就能对外宣称陛下难产而死,自己总揽大权。”

    文知州遍体生寒,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王爷今日所言,下官定会三思。”

    傍晚时分,文知州收到了女帝的圣旨。

    他恭敬跪接,头一回放下自尊,请那位公公入内喝茶,与之攀谈起来。

    他问起女帝的身孕,笑称酸儿辣女,不知陛下口味是否有变化。

    公公一脸尴尬,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

    文知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早该想到,女帝杖毙那么多宫人的背后定然不是有孕之喜,而是遭人算计的愤恨。

    翌日,千雀烧了一张字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字条上说,后山地势复杂,或有隐秘路口,只能尽力堵之。

    她叫来裴总管,对他说:“搜山吧。”

    知道她跟自己一样煎熬,裴总管语气和缓,“如果连我们都乱了方寸,就再没有人能救六娘了。”

    他倒了一杯茶,向她递去,“或许我们应该想想,到底是什么人会劫走六娘。”

    后山的地势着实有些复杂,胡统领派了三队御林军去搜查,人倒是都回来了,就是没什么收获。

    这说明那些刺客铁了心要藏匿起来了。

    一日清晨,胡统领再度求见女帝,裴总管将他拒之门外,他一拳揍了过去,裴总管机敏躲开,两人拉扯起来,宫人们忙上来拉架,裴总管气得要去告诉女帝,胡统领倒也不拦,大骂他|没|种。

    及至内殿,裴总管将手中的字条递与千雀。

    她展开字条,上面是君后的字迹:部署已毕,陛下可下山。

    “女帝”疾步走出天音殿,裴总管哭哭啼啼地说胡统领欺负他,胡统领跪在殿前,一个劲地磕头,口中重复着“求陛下尽快下山”。

    他头都磕破了,“女帝”终是不忍,下旨下山。

    宫人收拾一番,“女帝”用过午膳便下山,走的是前山的路,与来时一样。

    “女帝”没有坐轿辇,由裴总管扶着走下山,每走一段他都会轻按她手腕,示意该停下来休息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约走了一半的路程时,胡统领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这里安静得过分,连虫声都没有。胡征缓缓|拔|剑,御林军随之拔|剑,不过一息之间,前方草丛中便蹦出十几名刺客,他们都穿着御林军的军装,胡统领下令:“蒙巾!”

    未陷入打斗的御林军纷纷取出一方朱色巾帕蒙在脸上。

    为了防止御林军被人假冒,每次出行前胡统领都会随机指定一种颜色的巾帕,命将士们如遇意外就戴上,一来可被识别,二来可防迷|香。

    前方的御林军来不及蒙面便陷入打斗。裴总管护着女帝退后,山路两旁的草丛中再度蹦出二十余名刺客,副统领萧肃下令:“列阵!”

    御林军就地列阵,将女帝团团围住,萧副统领负伤杀敌,一名刺客飞向女帝,一名蒙着巾帕的御林军扑来阻挡,裴总管眼疾手快,将女帝向后一推,亮出袖中剑,挡住了那名御林军的一击。

    千雀有心帮忙,奈何只能掩藏武功。又有几名蒙着巾帕的御林军向她袭来,宫女们出手阻挡,她由她们护着闪躲起来。

    这几名蒙着巾帕的御林军很快被宫女们斩杀。

    萧肃终于回过头来,那是一张写满不甘的脸。

    他正欲冲向女帝,却见一名身材矮小的御林军由十几名蒙着巾帕的御林军护着朝后退去。他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吹了一记口哨,路旁的假御林军看他一眼,便即刻冲向那名身材矮小的御林军。前方的假御林军也摆脱缠斗,经由路旁小道来到大队御林军后面。

    那名身材矮小的御林军被护着迅速奔逃,萧肃带人追击,身后有人追来,他无暇去理,直到那名身材矮小的御林军转过身来,拔|出|佩剑,弓箭手涌了出来,他惊惧地回头,另一队弓箭手严阵以待,君后正定定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萧肃苦涩一笑,“拂林世子果然名不虚传。”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君后目露一丝惋惜,“你何时成了元翰的人?”

    “我本就是陛下的暗卫,奉陛下之命入了拂林军,本以为世子乃忠义之人,便也忠心跟随,谁知竟信错了人。”

    胡征破口大骂:“你把跟着你的人弄到哪里去了!同袍多年,你真是狼心狗肺!”

    萧肃重伤回来时,说他们在山中遭遇伏击,他与其他人失散,胡征派人去他说的地方看过,只发现了一些血迹,根本就没找到人。

    萧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向前一步,始终看着君后,“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他?就为了一个女人?”

    君后笑了,“元翰视我为刀,陛下视我为人,你从未尝过为人滋味,难怪要为死|人|做刀。”

    萧肃向御林军道:“将士们!你们效忠之人,竟是……”君后转身离去,羽箭齐发,萧肃勉力说完了剩下的话:“如此……不忠……不义……”

    待刺客尽数倒下,胡征带人下|场|补|刀,没忍住踹了萧肃一脚,“临了临了还要挑拨离间,万箭穿心真是便宜你了。”

    君后疾步走向女帝,在一步之外跪了下来,“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女帝”沉稳道:“君后运筹帷幄,全|歼|刺客,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

    为了隐匿踪迹,君后一行人未穿盔甲,而是穿了轻便的布衣,他起身时犹有尘土落下,千雀素有洁癖,下意识后退一步,君后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臣先护送陛下|下山,再换了这身衣裳。”

    裴总管暗中松了一口气。

    女帝仍未找到,千雀根本就不想离开麓山,却是骑虎难下,只得跟着大部队来到驿馆。

    用过晚膳,君后自然而然地跟着女帝上楼。女帝踏入房间,裴总管把心一横,将君后挡在门外。

    他说:“陛下有孕,君后还是不要与之同|房为好。”

    “本君自有分寸。”

    “太皇太后有旨,陛下素来体弱,此胎来之不易,行事务必谨慎,不得有任何闪失。”

    君后露出怀疑的目光,裴总管觉得自己快顶不住时,“女帝”终于出声:“这房间够大,二位都打地铺吧。”

    回宫路上,千雀心情沉重,裴总管坐在她身旁,眼看着马车离皇城越来越近,有心感叹一句,又顾忌着君后策马随行,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千雀决定再挣扎一下。她掀开车帘,向君后道:“可在麓山搜出什么?”

    离开麓山前,她特地留下三队御林军,命其搜山,算算时间,也该有消息了。

    君后说:“御林军在一处山洞搜出了萧肃带走那队御林军的尸身,从现场情况来看,他们都是为熟人所杀,萧肃应该是为了掩盖这一点,才将他们藏起来。”

    “没有别的了?”

    “陛下还想知道什么?”

    “女帝”语塞,放下车帘,坐了回去,裴总管给她倒了杯茶,冲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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