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悬壶济世者

    我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装束。那是一袭丝绸白衫,但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尘灰,变得灰不溜秋的,挺不好看。我往前走几步,行人便十分默契地往后退开,让我往前。他们的眼神中大多是惊惧和疑虑,我也不去多想,便享受独自前行的权利。

    突然,一个长得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向我走来。她一袭瘦腰窄袖的淡粉湖纱,极好地显出了她玲珑娇小的身段。她的乌发在脑后盘成髻,粉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精致面孔,只留下一双乌黑的眼眸,友善温和地看着你。

    她站在肮脏的大街上朝着我笑,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这位姑娘可有不舒服之处吗?家姐……不,家兄医术不算超凡,治个小病却是绰绰有余了。”或许是古汉语的发音与现代不同,她的语音温软许多,有点像前世江南的方言,听了甚亲切。

    我心中一哂:哟,来了个不怕鬼神的大小姐。或许因此,我顿时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好感,语气也温和许多:“不必劳烦姑娘。”话一出口,我便惊讶了许多。这这这还是我的声音吗?口音有些像北方的,而且,语音怎如此清冷?

    可那小姑娘却倔强起来了:“这怎么成呢。姑娘孑然一身、一身风尘,在偌大的京都,极容易陷入迷途。且京都人多事杂,万一有不法之人盯上姑娘,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我在心中默默赞叹:好一番伶牙俐齿,这姑娘看来是真心的。但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还是小心为上。慢着,她刚才说什么?“京都?”我脱口而出,问道。

    姑娘颇感好奇:“对啊,梁朝京都桁肃,姑娘竟不知?听姑娘口音,像是北方林朝中人,怎会连桁肃也不知呢?”

    她这几番话中蕴藏的信息量也足够大。我大致明白了,现今所处的封之空至少有两个国家:北方林朝,南方梁朝。林朝京都不知,梁朝京都桁肃。环顾四周,人民面色皆疲惫,道路也不甚清洁,可见这两国关系不佳,说不定还正在交战中。但倘若不是处于乱世,只能说——梁朝的统治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说不定还是没责任心、不理朝政的人!

    见那姑娘颇为好奇地打量我,我手心冷汗涔涔。她或许在怀疑我的身份。我只好使用多年来穿越小说中最老套但最管用的方法——装失忆。我歉然:“抱歉,姑娘。我似乎记不起往事了,不知是否是失忆了。”

    “失忆?”那姑娘似乎很兴奋,“你更应该去找我哥了!”于是不顾我的双手布满风尘,拽着我就在大街上狂奔。四周的人像看鬼一样看着我们,又极有默契地让开一条路。

    她拽着我的手,力道极大。我吃痛:“嗷!姑娘,你可否轻些?可否注意下形象?嗷!”“不管了,快点啊!”她带着我弯来绕去,头都昏了。终于,她在一条长巷前停下来。

    她靠在巷子边的石墙上,好奇地看着我在一旁喘气:“姑娘必然出生贵族吧?身体竟如此娇弱。”让我惊羡的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气都不多喘一口。

    我勉强一笑,不语。天哪!这是什么破身体!和我前世的相比,差远了。我在心中腹诽着。等气息平定后,我询问她:“现在我们在何处?姑娘是哪位?令兄是何人?”

    她随意地笑道:“你问的问题真够多的。现在,我们在百草巷。家兄是济世堂医馆的大夫苏沂,在江湖上行医,世人皆知。我嘛,叫姚笙予,是苏沂的表妹,在医馆内帮忙。”

    我点点头,都仔细地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转首望去,一条绵长蜿蜒的小巷出现在我眼前。暖和的阳光投下来,照亮了阴沉的小巷,让我仔细地观察它。砖石铺就的地面虽然凹凸,但走在上面一定很舒服。两侧的墙略有斑驳印记,可见小巷的年代久远。但小巷中的渺无人烟却使我感到疑惑:“笙予姑娘,这巷子怎如此冷清?令兄的医馆应该极为热闹吧?”

    笙予灿烂一笑:“正是因为人多,才要有后门啊!不然我会被人挤死的!”于是,风一样的女子又拽着我在小巷中灵活穿梭……终于,她在巷尾的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停步了。她满意地微微颔首:“可算是到了。请进,我的客人。”

    我抬头望去。木门是崭新的,但木门上的木牌却显得老旧许多,金粉的漆字也微微失色了。隐隐可见,木牌上书“懸壺濟世”四个字。笔法浑厚,且端庄严谨,让我不禁佩服题字者。

    笙予推开木门,一阵浓厚的中药香便扑鼻而来,时值夏日,也能闻到艾草的馨香,看来这屋子里经常熏艾条。四处观察,我发现这是一个整洁的小院,两侧都有住房。校园前方,是个玄关,似乎可以通向医馆的大堂。

    笙予环顾四周,最后朝我一笑:“姑娘,你姑且先在此住下吧,我唤丫头来替你收拾一下。”我总觉得寄人篱下不太好,便推辞道:“笙予姑娘,不必了。你我素昧平生,怎敢劳烦你呢。”

    谁知,笙予却露出了莫测的笑容:“你怎知之前我们就未曾相遇呢?我应该这么称呼你吧,言非。”“言非?我?”我感到惊讶。原来,我这具身体的身份,还来头不小呢。

    但很快,笙予便收敛了笑容:“言非,你知道吗,若非失踪了,而夜阁的人在找她。但当他们发现若非销声匿迹之时,你的存在就会被他们发现了。到那时,你的处境就危险了。现今之策,便是将你藏在这里。”

    她说的这番话让我很摸不着头脑。我急忙问:“若非是谁?她和言非是什么关系?”

    她却沉默了。

    一想到这信息对于解开我的身份之谜有帮助,我便着急起来:“笙予,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对于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你要我如何去应对”

    她绝口不提,漂亮的面孔上出现了坚决的神色:“我很想告诉你。但是,言非,我不能回答你。抱歉。我只能提醒你,见到着黑袍、神情或举止诡异的人,谨慎为上。”顿了顿,又说:“你确定要一直穿这件蒙尘的白衫?这么爱惜它?”

    我知道她有意岔开话题,而且岔开话题的水平并不高。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勉强一笑:“我懂你的意思啦。等我洗漱完毕后,请允许我拜访令兄。”“那当然了。我去喊几个麻利的丫头,有不方便之处询问她们即可。”“有劳。”

    大半个时辰后。我被两个圆脸青衣的丫头架在镜子前梳妆打扮,面上表情痛苦至极。左边的那个丫头叫铃兰,梳着两个包子头,热情活泼。她笑盈盈地说:“言姑娘长得清新,适合蓝色。”一旁少言的花苞头姑娘金盏却反驳道:“蓝色略显老成,紫色则俏皮些。”

    我任她们在一旁争执,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铜镜中的少女。言非,的确比梁浛长得好看许多。言非有如瀑青丝、剪水秋瞳、纤纤素手,而这些,梁浛,都没有。言非尤其漂亮的是那双墨绿色眼眸,是饱满的桃花眼,给人一种微微含笑的感觉,胜却万千美玉,能让人沉醉。

    不过,虽然我打心眼儿里承认言非的容貌比梁浛好上不知多少倍,但若让我重新选择,我必然会选择成为普通的梁浛。起码,梁浛生活的那个世界,有太多我熟悉人和事。

    每每想到这儿,我都会心痛。但心痛亦能如何?我只能坚强地活着,承担言非该承担的,珍惜所有美好的人和事。起码这样,才不负我的第二次生存权利吧。

    正在思考着,铃兰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言姑娘,您打算如何穿着?”于是,我又陷入了悲催的现实,开始和衣服作战。好在笙予走了进来,她很好奇:“言非,你还没好?”“嗯。”“如果不知道穿什么,就白色吧。素净些,也耐看。”我点点头,还是笙予聪明啊。

    在经过了一番打扮后,我终于被领进了内堂,有幸拜见了江湖神医,苏沂。

    他一袭玄衣,袖口领边有茶金色镶边。乌发束在发冠内,但丝毫不觉古板。那张白皙且微微瘦削的脸上,墨色眼眸悠远闲适,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我。

    忽而,他缓缓从上座走下来,向我走来。行走间可闻微苦的中药香。他的气势并不迫人,相反,有种文人雅客的随性和潇洒,极好亲近。他微微含笑,道:“小言,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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