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雁披霞归

    林朝京都燕都东南边的朱雀街,乃城中最繁华之处。此处乃商贸中心,货品齐全、价格实惠。不仅如此,此处还有被誉为“天下第一楼”的雁归楼。

    雁归楼装潢风格古典秀雅,菜品精致考究,为文士、食客、纨绔子弟的聚集之地。沧北江自楼畔滚滚流过,也是一道风景。楼中分布简单,一楼为大堂,二楼、三楼均为档次不一的雅间,三楼靠窗的雅间付费最为昂贵。客人可以最佳视角从窗外远眺青山淡烟、落霞余晖、奔流劲浪之景,在品尝菜肴的同时尊享自然风光。

    这自然是商家的广告词,流于世俗,少些文气。但为何雁归楼吸引文生呢?原是因为一则传说。

    相传多年前的某个傍晚,雅客们号应易王,也就是林朝当今圣上陆倾曜之邀,齐聚此地,共眺美景、吟诗品酒、弹琴作画,极尽风雅。诗人、画者纷纷灵感大起,作了不少优良的诗画。而琴师也用他们的金手指奏出了不少优美的乐章。但这一切,都湮没在一个人的光环之下了。

    那人姓冯,名岑,字方竹,时年十五,汾州人,是一位在家乡小有名气的书法家。那日,他雅兴大发,提笔做了两句诗:“群鹭乘风去,孤雁披霞归。”倒不是这诗做得如何之好,却是他的墨笔,出了名。他的笔迹收放自如,潇洒不羁,但颇有章法。尤其是“雁”字,清新飘逸、栩栩如生,恍若披霞而归的孤雁。

    这一提笔,冯方竹出名了,这楼,也出了名。那时雁归楼的名号实在不雅,现今听来更能雷倒几条街——“招财楼”。若不是手下的幕僚了解此处菜肴嘉美,陆倾曜决不会将其招揽人才的盛会放在这里。而酒楼之主见冯岑出名,也赶着喜气将楼名换为“雁归楼”。

    这盛会的结局也不出人所料。冯岑因一手好字、正直清廉的性子和涌泉文思,被易王相中,收归手下,当了个小文官,一时追捧其之人络绎不绝,成为了令人眼热的角儿。

    但“人红是非多”一语绝不是说了玩玩的,因为冯岑太过较真的性子,在官场上吃了不少亏;再加上易王给了他较多优待,许多官员都看不下去了。

    那些眼红的官员联名上书给先帝,将无辜的冯岑害得不轻。先帝是个专权之人,最容不得沙子。他听闻此事,大怒,冯岑被贬官至西北。不受先帝宠爱的易王,上书多封,可惜劝也劝不住。又顾虑先帝再降罪于冯岑,只好含冤作罢。

    冯岑倒是镇定,朝王城和易王府处拜了拜,就淡定上路。到了西北,他克服重重困难,身先士卒,治理得井井有条。或许是天妒英才吧,他在一次沙漠勘测中,失了踪迹。易王自然悲痛万分。一时外界流言纷飞,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下落。然而,他的下落至今是个谜。

    黄昏。一轮红日如醉酒般,涨着微醺的面颊,摇摇欲坠。雁归楼此刻人声鼎沸,食客谈笑甚欢。突然,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停在了楼前。从马上跳下来一个衣着整洁、面容清秀的马夫。马夫朝店门口的小厮微笑着道:“公子订了三楼的雅间。可否借个地儿停下马车?”

    小厮憨憨地笑:“当然可以。不过,请您先出示包间预定的名牌。”

    马夫含笑着走过去,将一个刻着字的小木牌递给小厮。那小厮看到木牌,顿时肃容,面上出现了敬佩的神色:“该打!榆木脑袋竟不知是公子尊驾,请公子恕罪。”

    “不必了。你应当尽责。”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微微低哑却有磁性,是公子的声音。那小厮刚想激动地回首去看,公子已经上楼,只能捕捉到他的那片纯白的镶着银边的衣角。

    小厮微微叹息:早知道该看看他的尊容!真是可惜!该死,该死!那个马夫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懊悔:“这位伙计,请问马房在何处?”小厮忙上前道:“请跟我来吧。”

    雅间三楼。一个黑袍女子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边的精巧酒杯。她的墨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辫子,用发绳扎起,既干练又好看。她依旧是黑纱遮面,透过薄薄的黑纱,隐隐可见其轮廓清晰的侧脸。她的琥珀色眼眸淡淡地投向窗外,正好将刚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当看到窗外那白袍公子时,她轻声笑了出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黑袍女子回首一看,那公子身着一袭银边白衫,乌发束在冠内,正淡笑着向她走来。行走间衣袂拂动,步履翩翩,让人好感顿生。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润气质,惟有内心平淡、充实的人才可能拥有。

    但更引起她注意的是,那男子的面貌再普通不过了,白皙的脸上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双灰色眼眸,散发着沉静内敛的光泽。

    她调侃道:“夜主,我还以为你会掐着时辰到呢,谁知,还早一刻钟,真是奇迹。对了,你今日易容了?呵,这□□自谁手?竟把你那张俊脸完全盖下去了?”

    夜主并不恼怒,只是一拂衣袖,稳稳地坐在她对面:“若我告诉你这面具出自我手呢?”正在饮酒的她,一口酒愣是呛在了喉咙里:“咳咳咳!夜主你开什么玩笑啊!好端端的和自己的脸过不去?你定不会如此无聊。”

    夜主云淡风轻地道:“夜沁,你小心些。的确,我没那么无聊。在与你见面后,我还要拜访一位故友,左允升。”

    夜沁这才缓过神来:“嗯?难怪你要束冠、戴面具。你似乎想换一张脸潜进林朝朝廷嘛,有趣。你以何身份与他会面?你可确定他一定会接见你?丞相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夜主似乎志得意满:“你可知道他最爱作甚?”“下棋。你和他莫非是棋友?”“对。”夜主与夜沁不愧是多年相交,对方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

    夜沁懒洋洋地望向窗外,窗外人流涌动。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夜主:“你在林朝究竟布下了哪些人?哪些势力?这大街上,会不会也有你的暗卫?你做这么多,想得到什么?我与你相识多年,竟不知你想要什么,说来也是好笑。”

    夜主似乎不为所动:“或许有,或许没有。或许有,而我又忘却了。其实,我也不大了解,你为何愿意效忠于画阁及旗下的夜阁。”

    夜沁忽而笑了:“有些事,似乎极难说清。对了,近日我听闻陆倾曜曾有一言:‘若得臣若方竹,天下必安’。哟,似乎与你有关。”

    听闻此话,夜主似乎皱了皱眉,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仅有几秒,他便展眉如初:“呵,有意思了。谁知道呢。”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夜羽来报,夜蓟并未寻见若非踪迹,他正在从桁肃赶来燕都的路上。”

    一提到“若非”,夜沁似乎严肃了许多。她放下酒杯:“若非?她怎会失踪?她怎能从阁主的寒楼中逃脱?近日阁主有何表现?”

    夜主以难得的肃然语气回道:“不清楚。池聆只是提醒我,若非对于阁主极重要,且近日阁主喜怒莫辨,还是小心为上。池聆所言,应当属实。”

    夜沁嗤笑:“真不知若非乃何人,竟能让阁主记挂于心呢。她很特别吗?”

    夜主淡然一笑:“世上有多少事能说得准呢。”

    而汾州水路上,夜蓟一脸忧郁地坐在船头,任风浪将黑袍吹得鼓胀。这一趟,他什么也未寻着,又浪费了时间与人力,好在夜阁成员们都未曾抱怨过。

    此刻,他也在纳罕:“若非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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