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的清晨素来安静,空中漂浮的云看上去那么遥远,丝毫未动。唯有从未疲倦的秋风是精力充沛的。他兴致勃勃地将树上霜红的树叶儿吹落。有几片褶皱干枯的叶儿落到地面,发出嗤啦的微响,似乎在表达离开大树的庇护的哀怨。

    街上是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勤劳的小贩惺忪着睡眼,动作缓慢地摆着摊子。尚未苏醒的桁肃城看上去安详而宁静。或许,在安静的河床下面,有汹涌的暗流。

    此时,一阵干净利落的马蹄声打破沉寂。街边的某小贩揉揉眼,只发觉一

    个黑影驾马远去了,便也不作他想,继续摆着摊子。

    这里是南北向的医馆长街,在前方右拐可以进入四岔的百草巷。那黑影便是去那里的。

    一声绵长得意的马蹄声。到达目的地。那黑影在巷口跃下马,扯下黑面巾,露出一张一脸风尘的小白脸。他满意地抚着身侧的黑马:“长骏,真是辛苦你了。”便牵着马来到医馆后门。方触及门环,门倏地开了。

    他一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伴随着大门的敞开,一个玄色身影走近。是苏沂。

    苏沂的脸上是流于形式的笑容:“夜蓟,许久未见,无恙否?贵客到来,让鄙馆蓬荜生辉,本主深感荣幸呵。”

    “真是抬举啊,锦阁箫主。”夜蓟警惕的表情瞬时不见,云开雾散,露出笑意。

    今日是我来到唐宅的第五日。唐门不愧是江湖上的名门,从外表上,并看不出来唐宅的宏大,进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光是小园就是医馆的几倍大,有许多院落。或许为怕闲人打扰、让我清静度日,锦湘特特挑了间安静的别院给我居住,侍者除了收拾房间很少进入。我自是感激不尽,颇觉过意不去。

    今日晨,我正在小园的亭子里翻阅典籍。徐风乍起,在小池里掀起微波。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被吹落池中。在此时执一本微微泛黄的书籍阅读是件美事,很快,我便投入书中,以至于我忽视了早已坐到我身侧的锦湘。

    乍一抬眼,看见身侧的锦湘,我感到惊奇,颇觉尴尬:“早啊,锦湘。没怠慢你吧?”锦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笑:“早啊。哪有呢。正读书呢?”她十指交叉,虽是面上含笑,但表情些微的不自然仍是被我发现了。

    我知道她有些话想说,也不想为难她,便随意地答道:“是呢。”话毕,低头阅读,但一行也读不进去。虽然我表面上镇定如故,但我的内心却有些惴惴。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焦虑,但较为细致的性格总让我没来由地多想。

    一会儿后,锦湘轻声道:“言言。”秋日的暖阳照在她的眼睛里,竟让她向来明亮的眼眸黯然失色。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但还是抬起头,安静地道:“嗯。有什么事?”

    锦湘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缃色的信封,上书“言非亲启”,是笙予的信。果不然,锦湘缓缓道:“方才从桁肃回唐宅的小厮给我捎来了兄长的信,还有笙予给你我的信各一封。”于是郑重地把信递给我。

    接过泛着浅浅墨香的信,我有些难受,心微微一紧。笙予,你们一切好吗?何时才能与你见面呢……怀着思念的心情,我拆开了信封。信上内容简单,用工整的小楷写就。内容断句、调整格式后大致如下:

    言非台鉴:

    谨启者。别来几日,甚以为怀。近况可好?念念。

    夜蓟一行已于昨日晨前来访,其意甚明了。兄所答模棱两可,就此瞒过。暮时,娴雅来访。听闻夜蓟一行人已执画卷四处暗访,情况暂不明。

    吾甚担忧,故撰此信告知。桓宁唐宅乃是现今之最佳避风塘,但需随时小心暗探,不可太过张扬;但汝不必烦扰,大可放宽心,锦阁人自有应对之法。

    时间紧迫,恕不一一。待风波一过,望来医馆小叙。即颂。

    笙予亲笔

    代问锦湘安

    承庆四年九月廿五灯下

    读罢此信,我心中喟叹。真可谓“忽如一夜春风来”!本以为风波离我甚远,谁知,我正处于风波中央,怕是难以抽身而退了。我的直觉确是不假啊。

    或许因面部表情凝重,锦湘忙安慰道:“你不必伤神了。唐门乃江湖名门、百年望族,江湖上势力广布,等闲人不敢对唐家下手。再者,唐宅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再不济我也能同夜阁人较量,谁能动你一根毫毛?”

    我心中仍是忧虑:“怕是要给你带来麻烦了吧,锦湘。本在你家蹭吃蹭住就让我极为过意不去,现今又要把你们拉进风波,让我怎么好意思?”

    锦湘有些激动,眸子熠熠生辉:“哟!言言,你我谁跟谁哪?!你此言可是伤人心。我唐湘芷虽常在暗阁混迹,搞地下活动,但却是极讲义气的,是江湖人本性。友人有难,怎能不倾力相助?我知晓我此言粗糙,但想必凭你的智慧,是能明白的。”

    听她此言,我甚为羞惭,又感念非常。

    林朝京城燕都。

    城东的归云居的后院的望澜亭中,一白袍男子与一银发男子捧茶对坐。那白袍男子面容沉静淡然,银灰色的眼眸中是看穿红尘的悠远。他饮茶后,戏谑道:“稀客不常来呵,池聆。你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有何要紧事呢?”

    池聆的表情则远不如白袍男子那般悠然自得。他的眼眸深处是难有的决然和追忆,只是隐藏得极深。他严肃地道:“我有一麻烦事正待处理,需要夜主的支持。”

    听闻此言,夜主笑得洒然:“奇了。能让你主动找上门的事,一定棘手。请说吧,若我可以,必当相助。”

    池聆不咸不淡地道:“关于她……”在言简意赅地表述后,他有些不自然地道:“希望得到夜主的帮助。”他素来是少求于人的,但因某些往事,萧潋对他心中有疙瘩。唯有与萧潋关系较为不错的夜主,才能调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从中协助。

    夜主怜悯道:“那姑娘实是可怜呐。这是你的私事,我原无心插手,却心存恻隐之心。因而,我必倾力相助。”

    今夜月缺人不圆。锦湘的话总是在我心中回荡,让我又感动又自责。但我还是很快地入睡了。梦中,又是那片莽莽荒原,我与司命君定下协约的地方。司命找我有何事?

    司命从一片袅袅白雾中走出。依旧是银发披散、藏色长袍、清冷面容。远远地,我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在荒原中飘荡:“勿要前往北方。”声音是那么虚幻,如同伸手不可及的月,那么清寒,那么不真切。

    我望着身影修长的他,感到迷惘:“为何?”

    司命没有理会我,兀自用严肃地声音警告道:“勿要再次跃入萧潋的囚笼,勿要……你定要记住。我懒得诓骗你。”

    我感到莫名其妙:“咦?司命?”

    可是他却转身离去了。他一边离去一边叹息:“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他愈走愈远,背影竟显得极为单薄。他的声音再度传来:“孰离合兮可为……”

    我想去追问,但回到了梦乡,陷入沉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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