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舆论与风波
言非一行人在水路上颠荡的数日里，一阵舆论的热浪席卷林朝江湖。
一位名作楚光的锦阁前成员在一次江湖人士的大型酒席上，“酒后吐露真言”，坦诚地道出其携部下离开锦阁的真实原因。
由于其言论涉及锦阁内部斗争的秘辛，以及古怪猎奇的言非搜捕事件，一时间围观者甚众。加上楚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情出演，逼真且生动，引起了在场的众多江湖人士的好奇心与注意力。
非但在场者议论纷纷，离席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一日不到并传遍了整个林朝江湖，甚至出现了向梁朝传播的趋势。
楚光先是又哭又号，跪地朝西缅怀了不幸殉职的锦阁风影甲组的诸英烈，而后抱着酒壶，夺过众人的酒杯，一一摆在面前，往其中倒酒，满了溢了亦不顾，泪流满面地悼念道：“锦玉师父，锦光犹记得你当年舍命提携，回龙沼泽里若不是你眼疾手快，我便是要做成肥料的……”
在场有好心的、看不下去的江湖人士前去劝说，试图拉拽他起来，他偏不要，口中骂骂咧咧地，又说起锦阁种种不是。
另一位江湖人士是个暴躁脾气，歪戴着头巾，一副一脸横肉的凶相。他见楚光夺了他人酒杯，本就不爽，又见他哭哭啼啼，更是火气上涌：“没事哭甚么，号丧么？是条汉子？”
另一人瘦小，长着一双鼠目，似乎是他小弟。见机帮衬道：“我冷眼瞧着，兄台的前东家固然有不是的地方，与他好好切割了利益便是，找个好下家。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阳关道便是，依旧是条好汉子。在此处指桑骂槐的倒苦水，还是酒后牢骚，众兄弟是信你还是不信？”
众人本为楚光的活灵活现的表现和真挚感人的言辞所感动，闻言倒也觉得有理，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了。
楚光也不是个好脾气，亦远非善茬，酒后更是狂暴，直眼瞪着，一脚踹了过去：“你们倒是有脸面作壁上观，站着说话不腰痛。人命，兄弟们，那可是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而后，楚光摇摇晃晃地转首望向众人，正气凛然道：“咱们谁的功劳和小命不是从水火灾难中捡回来的，谁肯终日迎着风刀霜剑走在风口浪尖上，谁不是为了混口血泪饭吃！那竖子凉薄的话，我只听得刺耳！”
歪头巾的人见楚光动了自己手下人，颇为护短，把受伤嚎叫那人一把子拽到身后，骂骂咧咧道：“破落货，看爷爷不收拾你。”几乎拔剑就要发作，拔腿就要去干架。
楚光酒醉已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嘴里蹦不出一句好话。
围观群众见两边都不识好歹，也生怕给酒楼掌柜添乱子，连忙自发地把两边人拉开，好言劝着说着，也没降多少火。
楚光被众人安抚着，依然气困于胸，义愤填膺道：“画阁衣冠禽兽的某某，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公徇私，私建寒楼，四处招募猎奇，妄图建立掖庭，充当土皇帝。非但污染逝者声名，更耗尽夜、锦两阁人力物力。
“某某一意孤行，听信神魔言论，油盐不进，非要搜寻甚么劳什子的逝者转世，为子虚乌有之事耗尽画阁声誉，致使弟兄们无辜牺牲、众怒不平而不敢言。
“如此败类，脸面何在？暗阁之耻！江湖之耻！”
他身侧之人露出惊奇的神色：“小兄弟所言可实在？如此危言耸听。”
楚光跳脚道：“我楚光堂堂正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骗你又是图什么？所言非虚，绝非危言耸听。”
众人面面相觑。楚光之言虽然猎奇，但涉及画阁内部丑闻，也实在值得推敲和关注。
楚光见众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叹息道：“你们爱信不信。约莫一日后，一艘商船便会抵达燕都牧城港。上面押送着可怜的女子言非，传闻中神女萧若非的转世。可怜至极！仅仅因为面目相似，便沦为傀儡，沦为寒楼一众可怜人中的一员！某某的心，果真从里烂到外！”
楚光还想哭嚎几句，一堆黑衣人便从包厢门内进入，越过看戏的人群，将烂醉不醒、时哭时笑的楚光拉了出去。众人见他们动作蛮横，知是夜阁中人，默默开道让路。
唯有歪头巾那人愤愤不已，冲夜阁人吼道：“你们管好这疯鬼，让他随意踹人！”
最后一名夜阁人闻言，冷笑道：“夜阁会给你交代。”歪头巾那人被他冷酷的眼神震慑住，竟没再说什么，低声嘟哝着咒骂了两句。
楚光之事闹的满城风雨时，夜沁正与夜主于书房议事。
通信的汇报完当场盛况，便退了下去。
夜沁眨了眨眼，颇为好笑地看向夜主道：“又是个戏子附身的，无趣。最近反复看戏子搭台唱戏，眼神都疲劳了。夜主这里可有什么新花样，以供欣赏？”
夜主露出一副笑面虎模样，却没再说什么。
我一醒来，头脑的混沌感便重新回归。躺在船舱的简易床板上，我试图起身，却头晕目眩，恶心了好半晌。废了好多功夫起身，我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恰好与面前的夜云和夜霜对视。
夜霜见我神思恍惚，最终还是伸手扶了我一把：“感觉如何？”
我老实说：“头晕的很。”
夜云叹了口气道：“那日多亏了夜霜……”“夜云。”夜霜黝黑的面庞不自然地涨红着，粗粗的眉皱起，似乎不想她说下去。
“我还是说吧。言非，那日夜霜帮了你一把。若不是她扑过去把你抱住，江盗的刀就要落在你的肩头上了。”夜云不理会夜霜，执意说道。
我大为震惊，但因为头疼的原因恍惚了一下，只是盯着夜霜道：“你……”捂着发疼的脑袋，我总算恢复了一些，诚恳地道：“多谢，夜……霜。”她没有义务救我的。
夜霜的脸色依然是不自然的黑红着，显得很腼腆，完全不是平常豪爽“蛮横”的样子：“你什么呀，你个半天。看你弱不禁风的。”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夜霜粗糙的外表下有颗不坏的心，看着她竟然露出了点笑。
夜霜更为嫌弃，不知出于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尴尬地别开了头。
后来我也听说，那些江盗真不把命当命，一个劲就把刀尖往人身上招呼，夜阁成员武功再好也是有所顾虑，如何能在这帮疯鬼下无创逃生？
江盗事件使我对夜阁中人的形象有了另一层认识。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也没有完全放任自流。
或许，比起只有截杀掠夺的江盗，他们不仅仅是一个个代号，不仅仅是一个个任务的执行者，而是活生生的人呢。
于后日清晨时，我们这一行人抵达了林朝都城燕都的牧城港。
林朝位于封之空大陆的北部，与南部的梁朝存在较多的地理特征差异，连岸边的树木都显得树干更粗壮，叶片更为细小。这里的气候应当更为干旱，我无聊地想着，以排解因即将到岸而逐渐增长的不安。
不过，正当我往岸边看时，却惊异地发现，本就宽阔的岸边几乎乌压压地排满了人。众多人都伸着脖子往我们的船的方向看来，大多是审视的目光，愤怒的眼神，甚至有些人的眼中显现出隐隐的兴奋与期待。
一些民众的手上拿着纸张，凑近了看我才知道是画像。
正当我靠近窗子好奇地打量岸边时，有人指着我的脸惊呼了一声“好像”，身边的一干人等都伸过脖子张大眼睛，直往我这里看。
他们探究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有些直白，甚至略显得冒犯，我往回缩了缩。
一个布衣的瘦高男子见我反应激烈，与身边人交头接耳：“就是她，叫言非的！”于是人群中又产生阵阵交头接耳声，更多的目光向我们投过来。
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更没有接触到这么多直白的充满探究的眼神，内心只觉得惶恐不安。
这时，船已近岸，更多的喧哗声、吵闹声扑面而来，甚至夹杂着咒骂声，我感到异常恐怖，心跳得极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未完待续-
一位名作楚光的锦阁前成员在一次江湖人士的大型酒席上，“酒后吐露真言”，坦诚地道出其携部下离开锦阁的真实原因。
由于其言论涉及锦阁内部斗争的秘辛，以及古怪猎奇的言非搜捕事件，一时间围观者甚众。加上楚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情出演，逼真且生动，引起了在场的众多江湖人士的好奇心与注意力。
非但在场者议论纷纷，离席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一日不到并传遍了整个林朝江湖，甚至出现了向梁朝传播的趋势。
楚光先是又哭又号，跪地朝西缅怀了不幸殉职的锦阁风影甲组的诸英烈，而后抱着酒壶，夺过众人的酒杯，一一摆在面前，往其中倒酒，满了溢了亦不顾，泪流满面地悼念道：“锦玉师父，锦光犹记得你当年舍命提携，回龙沼泽里若不是你眼疾手快，我便是要做成肥料的……”
在场有好心的、看不下去的江湖人士前去劝说，试图拉拽他起来，他偏不要，口中骂骂咧咧地，又说起锦阁种种不是。
另一位江湖人士是个暴躁脾气，歪戴着头巾，一副一脸横肉的凶相。他见楚光夺了他人酒杯，本就不爽，又见他哭哭啼啼，更是火气上涌：“没事哭甚么，号丧么？是条汉子？”
另一人瘦小，长着一双鼠目，似乎是他小弟。见机帮衬道：“我冷眼瞧着，兄台的前东家固然有不是的地方，与他好好切割了利益便是，找个好下家。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阳关道便是，依旧是条好汉子。在此处指桑骂槐的倒苦水，还是酒后牢骚，众兄弟是信你还是不信？”
众人本为楚光的活灵活现的表现和真挚感人的言辞所感动，闻言倒也觉得有理，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了。
楚光也不是个好脾气，亦远非善茬，酒后更是狂暴，直眼瞪着，一脚踹了过去：“你们倒是有脸面作壁上观，站着说话不腰痛。人命，兄弟们，那可是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而后，楚光摇摇晃晃地转首望向众人，正气凛然道：“咱们谁的功劳和小命不是从水火灾难中捡回来的，谁肯终日迎着风刀霜剑走在风口浪尖上，谁不是为了混口血泪饭吃！那竖子凉薄的话，我只听得刺耳！”
歪头巾的人见楚光动了自己手下人，颇为护短，把受伤嚎叫那人一把子拽到身后，骂骂咧咧道：“破落货，看爷爷不收拾你。”几乎拔剑就要发作，拔腿就要去干架。
楚光酒醉已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嘴里蹦不出一句好话。
围观群众见两边都不识好歹，也生怕给酒楼掌柜添乱子，连忙自发地把两边人拉开，好言劝着说着，也没降多少火。
楚光被众人安抚着，依然气困于胸，义愤填膺道：“画阁衣冠禽兽的某某，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公徇私，私建寒楼，四处招募猎奇，妄图建立掖庭，充当土皇帝。非但污染逝者声名，更耗尽夜、锦两阁人力物力。
“某某一意孤行，听信神魔言论，油盐不进，非要搜寻甚么劳什子的逝者转世，为子虚乌有之事耗尽画阁声誉，致使弟兄们无辜牺牲、众怒不平而不敢言。
“如此败类，脸面何在？暗阁之耻！江湖之耻！”
他身侧之人露出惊奇的神色：“小兄弟所言可实在？如此危言耸听。”
楚光跳脚道：“我楚光堂堂正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骗你又是图什么？所言非虚，绝非危言耸听。”
众人面面相觑。楚光之言虽然猎奇，但涉及画阁内部丑闻，也实在值得推敲和关注。
楚光见众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叹息道：“你们爱信不信。约莫一日后，一艘商船便会抵达燕都牧城港。上面押送着可怜的女子言非，传闻中神女萧若非的转世。可怜至极！仅仅因为面目相似，便沦为傀儡，沦为寒楼一众可怜人中的一员！某某的心，果真从里烂到外！”
楚光还想哭嚎几句，一堆黑衣人便从包厢门内进入，越过看戏的人群，将烂醉不醒、时哭时笑的楚光拉了出去。众人见他们动作蛮横，知是夜阁中人，默默开道让路。
唯有歪头巾那人愤愤不已，冲夜阁人吼道：“你们管好这疯鬼，让他随意踹人！”
最后一名夜阁人闻言，冷笑道：“夜阁会给你交代。”歪头巾那人被他冷酷的眼神震慑住，竟没再说什么，低声嘟哝着咒骂了两句。
楚光之事闹的满城风雨时，夜沁正与夜主于书房议事。
通信的汇报完当场盛况，便退了下去。
夜沁眨了眨眼，颇为好笑地看向夜主道：“又是个戏子附身的，无趣。最近反复看戏子搭台唱戏，眼神都疲劳了。夜主这里可有什么新花样，以供欣赏？”
夜主露出一副笑面虎模样，却没再说什么。
我一醒来，头脑的混沌感便重新回归。躺在船舱的简易床板上，我试图起身，却头晕目眩，恶心了好半晌。废了好多功夫起身，我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恰好与面前的夜云和夜霜对视。
夜霜见我神思恍惚，最终还是伸手扶了我一把：“感觉如何？”
我老实说：“头晕的很。”
夜云叹了口气道：“那日多亏了夜霜……”“夜云。”夜霜黝黑的面庞不自然地涨红着，粗粗的眉皱起，似乎不想她说下去。
“我还是说吧。言非，那日夜霜帮了你一把。若不是她扑过去把你抱住，江盗的刀就要落在你的肩头上了。”夜云不理会夜霜，执意说道。
我大为震惊，但因为头疼的原因恍惚了一下，只是盯着夜霜道：“你……”捂着发疼的脑袋，我总算恢复了一些，诚恳地道：“多谢，夜……霜。”她没有义务救我的。
夜霜的脸色依然是不自然的黑红着，显得很腼腆，完全不是平常豪爽“蛮横”的样子：“你什么呀，你个半天。看你弱不禁风的。”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夜霜粗糙的外表下有颗不坏的心，看着她竟然露出了点笑。
夜霜更为嫌弃，不知出于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尴尬地别开了头。
后来我也听说，那些江盗真不把命当命，一个劲就把刀尖往人身上招呼，夜阁成员武功再好也是有所顾虑，如何能在这帮疯鬼下无创逃生？
江盗事件使我对夜阁中人的形象有了另一层认识。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也没有完全放任自流。
或许，比起只有截杀掠夺的江盗，他们不仅仅是一个个代号，不仅仅是一个个任务的执行者，而是活生生的人呢。
于后日清晨时，我们这一行人抵达了林朝都城燕都的牧城港。
林朝位于封之空大陆的北部，与南部的梁朝存在较多的地理特征差异，连岸边的树木都显得树干更粗壮，叶片更为细小。这里的气候应当更为干旱，我无聊地想着，以排解因即将到岸而逐渐增长的不安。
不过，正当我往岸边看时，却惊异地发现，本就宽阔的岸边几乎乌压压地排满了人。众多人都伸着脖子往我们的船的方向看来，大多是审视的目光，愤怒的眼神，甚至有些人的眼中显现出隐隐的兴奋与期待。
一些民众的手上拿着纸张，凑近了看我才知道是画像。
正当我靠近窗子好奇地打量岸边时，有人指着我的脸惊呼了一声“好像”，身边的一干人等都伸过脖子张大眼睛，直往我这里看。
他们探究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有些直白，甚至略显得冒犯，我往回缩了缩。
一个布衣的瘦高男子见我反应激烈，与身边人交头接耳：“就是她，叫言非的！”于是人群中又产生阵阵交头接耳声，更多的目光向我们投过来。
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更没有接触到这么多直白的充满探究的眼神，内心只觉得惶恐不安。
这时，船已近岸，更多的喧哗声、吵闹声扑面而来，甚至夹杂着咒骂声，我感到异常恐怖，心跳得极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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