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惟命不于常
林朝燕都城西安阳居。
书房深处，传来一阵怒气冲天的斥责声：“一群混账东西！”
狭小的书房内，瞬时内传出一阵阵衣袖拂动和膝盖着地的声响。一时间里，书房内乌压压跪了几排人。他们皆服制统一，或身披蓝衣，或身着黑袍，抑或袖口缝着银色梅花，分别是画阁的几位统领，以及夜阁、锦阁中人。
那怒气声出自画阁阁主萧潋。墨蓝色的密织袍子下，他眼角的细纹延伸到额角，丹凤眼里透着森森寒意。薄且苍白的嘴唇使得其人显得更为刻薄而凶狠，令屋内诸人惴惴不安。
首排跪着的是夜阁阁主夜主，画阁军师池聆、许芳君，以及经济组的成雪仪等人。
成雪仪虽身着寻常的蓝色袍子，但颇为娇俏可人，一目望去风姿款款。她此刻却转了转眼珠，率先道：“属下恳请阁主查明逆人楚光一事始末。”
成雪仪天生捏着一副甜糯的嗓音，但为人最是胆大无边，于集会上常常不吝惜率先出言，且往往语出惊人。
平常众人闻声不过在心内翻个白眼，此刻却格外感谢她救局，否则上头那尊神仙难免迁怒于人。
但此刻阁主仍旧绷着脸色，众人算盘却是彻底打空，心内狠狠擦了一把汗。心道连成雪仪的劝说都失了效力，恐怕此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旁的许芳君见成雪仪跳出来当出头鸟，早有帮衬捧哏之意，见状此刻却是沉思片刻，最终仍是犹豫了半晌，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夜沁跪在第二排，恰是在夜主的正后方，池聆的斜后方。身侧是夜煦、夜霜、夜柯、夜蓟诸人。夜沁狠狠瞪了一眼交头接耳的夜霜与夜柯，两人立刻沉默不语。
趁那几人自省的片刻，夜沁斜后方的夜蓟眼尖地瞥见了夜沁暗中扯了扯池聆的袍角。那过程不过霎时，若不是他恰好注意者夜沁，根本不会发现。
池聆立即意会，出列高声道：“池聆恳请阁主查明楚光所言，是否合乎实际。此事涉及画阁及夜、锦两阁声誉名望，不容小觑，望阁主三思为先。”
下边跪着的大部分人倒抽了口气。虽然池聆在阁内名誉较好、交游广泛，因而深受欢迎，但众人皆知，阁主萧潋对池聆有着深重的敌意与恶意。
譬如，阁主隔段时间便喜爱给他安排上最棘手复杂的任务，且压缩任务周期，甚至极少给予援助，拨给的帮手也都是些外强中干的庸人。
若池聆稍有瑕疵，就大为挑剔。池聆因力量有限往往很难完成任务，故而常常理亏。好则功亏一篑、功过相抵，差则非但不能得到任何一星半点的好处，还要领一处严罚。
这风口浪尖上池聆主动出来蹦跶，虽是合情合理，但考虑到阁主近来愈加暴烈的性子，恐怕无异于主动送人头，充当了活靶子。
且楚光言论中涉及阁主私德，不讨喜的池聆主动提出求证楚光所言真假的要求，且言论颇为直接，便是明摆着打了阁主的脸。自然会更加激怒阁主，使下场更惨烈。
可众人心想，虽然池聆此言刺耳，但到底是占了情理、符合正义，再加之其为人善良讨喜，在为他惴惴之余，亦难免不生出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此情此景下，但凡阁主严罚池聆，便是失了民心、伤了民意，只会加剧近来在画阁及旗下夜、锦两阁诸人心中逐渐累积的不满与怨气，从而落实了阁主“失道之人”的形象，甚至可能造成众人叛之的局面。
而阁主若是想挽回民意，便只能顺着池聆的话，安排对楚光的审讯，查明事情真相，也顺便一并接受了池聆的羞辱。但这势必会加剧阁主对池聆的不满，使池聆日后在画阁的日子更为难捱。待这一众人精想明白这关窍，对池聆的牺牲便会感到更为佩服，也更为在意阁主的回应。
果真，阁主闻言，额角的青筋突出，冷笑道：“好一位军师。”
众人自然先是倒抽了口冷气。
阁主薄唇翘起，笑得甚是令人悚然：“这次审讯楚光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夜主，”顿了顿，看了看全程在第一排默着没有动静的夜主，“你从旁协助。”
这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倒确实不坏。
有池聆的智慧，加上夜主的加盟，强强联合，楚光之事定然很快能有结论。
众人都在松了口气，只有夜蓟的目光，在池聆和夜沁中暗暗逡巡了几趟。他知道池聆这次出头是出自夜沁的授意，而池聆即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两人真是好默契。
散会后，夜主与池聆向众人微微颔首，便率先离开了安阳居书房。
安阳居的布置很是复杂，两人却轻车熟路绕了出去，可见先前经常涉及此处，对这里很是熟悉。
夜主看到了身侧银发男子微微耸动的肩头，知是这位往常都温润平和的男子百年一遇地生出怒意来，连忙主动去拍了拍他耸立的肩头，宽慰道：“你受了委屈，众人眼睛雪亮，都瞧在眼里。”
池聆心内将萧潋很是骂了一骂，又颇觉巧合，竟然与夜沁想到一处。只不过她着意提醒，所幸是坚定了他的念头。
这时心头稍微松快，勉强对夜主挤出一丝感激的笑：“这次要劳你多帮我。”
夜主了然，道：“你要用我到哪里，尽请直说。若我能力能及，一定会尽力妥善完成。”他很少对别人下承诺，如此话语，可见是极其看重与池聆的情义了，也是真心实意想帮他到底。
顿了顿，又补充道：“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池聆自是了悟，对他的感佩又多了一层。
两人相视，倶是清明，而后默契地相□□点头，先后各自回到了住所。
楚光困在城西的牢房里已有数日。他竟日打着哈欠，从白日睡到黑夜。虽是日子清苦，饮食恶劣，亦要受人辱骂，依然乐观非常，仿佛置身事外般淡然冷静，与那日酒楼里装疯卖傻的癫狂模样判若两人。
只不过有人的步子走来，他小眼睛一个滴溜溜，就转的飞快，一下子躺倒在地面，扯乱了茅草般无意打理的头发。
这人拉开锁，只不过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小吏，而是一个黑袍男子，灰色的眼眸露在面罩上，显得炯炯然有神，却精明而莫测。
楚光起身，不卑不亢道：“夜主。”
夜主并不意外，甚至目光里带了点稍纵即逝的赞许。他说道：“如此小小一隅，确实屈居阁下。”
楚光亦是不骄不躁的模样，恭敬答道：“夜主抬爱，楚光定当知无不言。”
书房深处，传来一阵怒气冲天的斥责声：“一群混账东西！”
狭小的书房内，瞬时内传出一阵阵衣袖拂动和膝盖着地的声响。一时间里，书房内乌压压跪了几排人。他们皆服制统一，或身披蓝衣，或身着黑袍，抑或袖口缝着银色梅花，分别是画阁的几位统领，以及夜阁、锦阁中人。
那怒气声出自画阁阁主萧潋。墨蓝色的密织袍子下，他眼角的细纹延伸到额角，丹凤眼里透着森森寒意。薄且苍白的嘴唇使得其人显得更为刻薄而凶狠，令屋内诸人惴惴不安。
首排跪着的是夜阁阁主夜主，画阁军师池聆、许芳君，以及经济组的成雪仪等人。
成雪仪虽身着寻常的蓝色袍子，但颇为娇俏可人，一目望去风姿款款。她此刻却转了转眼珠，率先道：“属下恳请阁主查明逆人楚光一事始末。”
成雪仪天生捏着一副甜糯的嗓音，但为人最是胆大无边，于集会上常常不吝惜率先出言，且往往语出惊人。
平常众人闻声不过在心内翻个白眼，此刻却格外感谢她救局，否则上头那尊神仙难免迁怒于人。
但此刻阁主仍旧绷着脸色，众人算盘却是彻底打空，心内狠狠擦了一把汗。心道连成雪仪的劝说都失了效力，恐怕此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旁的许芳君见成雪仪跳出来当出头鸟，早有帮衬捧哏之意，见状此刻却是沉思片刻，最终仍是犹豫了半晌，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夜沁跪在第二排，恰是在夜主的正后方，池聆的斜后方。身侧是夜煦、夜霜、夜柯、夜蓟诸人。夜沁狠狠瞪了一眼交头接耳的夜霜与夜柯，两人立刻沉默不语。
趁那几人自省的片刻，夜沁斜后方的夜蓟眼尖地瞥见了夜沁暗中扯了扯池聆的袍角。那过程不过霎时，若不是他恰好注意者夜沁，根本不会发现。
池聆立即意会，出列高声道：“池聆恳请阁主查明楚光所言，是否合乎实际。此事涉及画阁及夜、锦两阁声誉名望，不容小觑，望阁主三思为先。”
下边跪着的大部分人倒抽了口气。虽然池聆在阁内名誉较好、交游广泛，因而深受欢迎，但众人皆知，阁主萧潋对池聆有着深重的敌意与恶意。
譬如，阁主隔段时间便喜爱给他安排上最棘手复杂的任务，且压缩任务周期，甚至极少给予援助，拨给的帮手也都是些外强中干的庸人。
若池聆稍有瑕疵，就大为挑剔。池聆因力量有限往往很难完成任务，故而常常理亏。好则功亏一篑、功过相抵，差则非但不能得到任何一星半点的好处，还要领一处严罚。
这风口浪尖上池聆主动出来蹦跶，虽是合情合理，但考虑到阁主近来愈加暴烈的性子，恐怕无异于主动送人头，充当了活靶子。
且楚光言论中涉及阁主私德，不讨喜的池聆主动提出求证楚光所言真假的要求，且言论颇为直接，便是明摆着打了阁主的脸。自然会更加激怒阁主，使下场更惨烈。
可众人心想，虽然池聆此言刺耳，但到底是占了情理、符合正义，再加之其为人善良讨喜，在为他惴惴之余，亦难免不生出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此情此景下，但凡阁主严罚池聆，便是失了民心、伤了民意，只会加剧近来在画阁及旗下夜、锦两阁诸人心中逐渐累积的不满与怨气，从而落实了阁主“失道之人”的形象，甚至可能造成众人叛之的局面。
而阁主若是想挽回民意，便只能顺着池聆的话，安排对楚光的审讯，查明事情真相，也顺便一并接受了池聆的羞辱。但这势必会加剧阁主对池聆的不满，使池聆日后在画阁的日子更为难捱。待这一众人精想明白这关窍，对池聆的牺牲便会感到更为佩服，也更为在意阁主的回应。
果真，阁主闻言，额角的青筋突出，冷笑道：“好一位军师。”
众人自然先是倒抽了口冷气。
阁主薄唇翘起，笑得甚是令人悚然：“这次审讯楚光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夜主，”顿了顿，看了看全程在第一排默着没有动静的夜主，“你从旁协助。”
这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倒确实不坏。
有池聆的智慧，加上夜主的加盟，强强联合，楚光之事定然很快能有结论。
众人都在松了口气，只有夜蓟的目光，在池聆和夜沁中暗暗逡巡了几趟。他知道池聆这次出头是出自夜沁的授意，而池聆即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两人真是好默契。
散会后，夜主与池聆向众人微微颔首，便率先离开了安阳居书房。
安阳居的布置很是复杂，两人却轻车熟路绕了出去，可见先前经常涉及此处，对这里很是熟悉。
夜主看到了身侧银发男子微微耸动的肩头，知是这位往常都温润平和的男子百年一遇地生出怒意来，连忙主动去拍了拍他耸立的肩头，宽慰道：“你受了委屈，众人眼睛雪亮，都瞧在眼里。”
池聆心内将萧潋很是骂了一骂，又颇觉巧合，竟然与夜沁想到一处。只不过她着意提醒，所幸是坚定了他的念头。
这时心头稍微松快，勉强对夜主挤出一丝感激的笑：“这次要劳你多帮我。”
夜主了然，道：“你要用我到哪里，尽请直说。若我能力能及，一定会尽力妥善完成。”他很少对别人下承诺，如此话语，可见是极其看重与池聆的情义了，也是真心实意想帮他到底。
顿了顿，又补充道：“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池聆自是了悟，对他的感佩又多了一层。
两人相视，倶是清明，而后默契地相□□点头，先后各自回到了住所。
楚光困在城西的牢房里已有数日。他竟日打着哈欠，从白日睡到黑夜。虽是日子清苦，饮食恶劣，亦要受人辱骂，依然乐观非常，仿佛置身事外般淡然冷静，与那日酒楼里装疯卖傻的癫狂模样判若两人。
只不过有人的步子走来，他小眼睛一个滴溜溜，就转的飞快，一下子躺倒在地面，扯乱了茅草般无意打理的头发。
这人拉开锁，只不过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小吏，而是一个黑袍男子，灰色的眼眸露在面罩上，显得炯炯然有神，却精明而莫测。
楚光起身，不卑不亢道：“夜主。”
夜主并不意外，甚至目光里带了点稍纵即逝的赞许。他说道：“如此小小一隅，确实屈居阁下。”
楚光亦是不骄不躁的模样，恭敬答道：“夜主抬爱，楚光定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