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冷叶所说,除了要负责各自厢房内的卫生洒扫,女侍和女员们都要承担一定的公共区域的洒扫任务。可这两周的洒扫已经交给了考勤末尾的樊亦璇、楚若青、林昭三人负责,其余众人的任务便轻了不少,总体来说算是清闲的。

    大体上,头一日也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木柳便来到了我的住处。

    彼时,早已得到消息的我,已经和冷叶吃完了早餐,安安静静地站在窗下等她。

    木柳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缎面长衣,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梳在脑后,步伐端正沉稳地踏进我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

    她长一张方脸,细长眼,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面目并不显老,但神情极度沉静。

    等冷叶与她打完招呼,我走近她,客气地打招呼道:“木柳大人,久仰。”

    木柳微微颔首,转首对冷叶说:“你到门口站着,中途不得让闲人入内。”

    冷叶领了命令,便默默去了外边站着。

    冷叶甫一走,木柳便直入正题,带我走入里间屏风后。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厚书,放在我塌边的桌上。

    我见状,疑惑,便问道:“大人,这是?”

    木柳略微一沉吟,问道:“你对考勤的任务了解多少?”

    我略一思索,诚实道:“基本不知道。”仔细一想,之前我与夜主见面时,多少聊到了一些寒楼相关的情况,但更侧重于与夜阁的合作,对考勤任务的了解是不多的。

    在我为数不多的了解中,考勤任务可能类似于伶人登台演戏,有很多表演的成分在。只不过模仿的角色只有若非,而观众也只有萧潋。

    木柳见我这么说,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拿我怎么办。

    不过,她也耐心解释道:“言姑娘应当见过做伶人的,诸位女员的任务也与之类似。你需参考画像上若非的扮相,并根据戏本子上的内容,扮演若非的角色,并与阁主互动。”

    这话前半段与我理解的很像,后半段却让我摸不着头脑:“互动?”这台上与台下的怎么个互动法?难不成要在萧潋面前表演?这得多尴尬啊。

    木柳微微颔首,道,“对。你需以水镜为载体,进入阁主的水镜阵。该阵法可理解为阁主带意识的梦境,你亦然。在这阵法里,阁主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有着环境、人物。故而在阵法中,你可正常的思考、行动,并且扮演若非的形象,与阁主交谈。”

    我甚是诧异,奇道:“那这与我的扮相有何关系?阁主在梦境中已经勾勒出了若非的形象,我只需承担扮演的任务便可啊。”

    我对寒楼的扮演任务不甚关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本就没什么表演的天分在身上,并不想再承担妆造的任务,生怕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

    木柳见我这么问,略一思索又沉稳道,“关于若非的记忆比较久远,阁主亦无法完全记住她的相貌,仅有模糊的轮廓。故你需仔细参照画像上若非的装扮与神韵,越肖像越好。待执行阵法时,你坐在水镜前,形象便会通过水镜,与阁主的印象重叠,共同造就阵法中你的外形。”

    我更是惊异。没想到萧潋的阵法这么厉害,把角色扮演这套玩的是炉火纯青。

    “请教木柳大人,万一稍有不慎,略微偏离了原剧本,可有影响?”

    木柳依然端着一张方脸,道,“我一介下人,无可妄作论断之处。你等女员各自揣度斟酌为好。只不过总管大人也曾说过,身为女员,灵机一动是本事。”

    我只好作罢,向木柳道了谢。

    心理却暗自翻白眼,这要求也够刁钻的,成雪仪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萧潋,架子也真够大的。

    后面她便对着若非的画像和戏本上前几页的内容,给我做了演示。

    可我真不是当演员的那块料,台词怎么说都念的磕磕绊绊,也被木柳说了多次眼神无神。

    一两个时辰消磨下来,我不无丧气。汗滴早已铺上我的额头,我有点不想演下去了,只盯着桌案上的本子出神。

    木柳见我这样子,安慰道,“以往演戏还要讲个十年功,你初来乍到的,不用太过着急。这数日你以修整为先,闲暇时候则多拿戏文揣摩揣摩。”

    饶是再忍耐,我还是有点脾气上来,牢骚道,“这考勤任务交给我,我也完成不好。同大人实话说,我之前从没受过这种苦这种挫。”

    一般来说,寻常人谁心甘情愿到寒楼里过着与世隔绝、仰人鼻息的糟心日子。倘若初来乍到就热衷与此,未免太不合情理,或动机太强,难免会暴露了我的目的和身份。

    再加上我确实有些情绪在身,便忍不住要抱怨两句。

    木柳这会反而板正了脸,对我严肃道:“当下这情况,是阁主想见你,你退无可退。且成总管方才也同你说了,来了此处就莫要有出去的念头,你若心中飘忽游移,反而自讨苦吃、自我折磨。言姑娘,我在寒楼呆了几年,可见的多了。”

    我被这通话说的懵住了。

    萧潋和成雪仪是这地方的绝对权威者,连木柳和冷叶都可压我一头,可真是等级森严。

    这情况下,我确实没什么砝码在手上,想放弃挣扎也不行——谁让这张和若非肖似的脸给我惹了大麻烦,只能走一步行一步了。

    我想,唯有暗中配合夜主的计划,才可能逃出生天。

    不过木柳这番话里值得揣度的内容确实不少,综合一思考,我还是当鹌鹑吧。

    于是,我低下头,默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想知道的是,这阵法世界里有无生死,且是否与寒楼世界或现实世界的生死等价。如果等价的话,我很想送萧潋去见鬼,并重新获得我的自由。

    毕竟夜主说过,他是阵法的缔造者,为阵法注入了灵魂。故而,我暗想,若是连缔造者也不存在了,这阵法世界自然也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了。那会不会彻底崩塌呢?

    这是个美好的猜想。可理智最终使我归于沉默,亦使冷汗爬上我的额角。

    ——此刻木柳已经走开,正与冷叶交谈。而我缩在被子里,只感觉手脚异常的冰冷,心也仿佛浸在冰川冷水中,冻得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冷叶进来时,便见我半死不活地裹在被子里,可能显得双目无神了,也可能像是失去了希望般颓丧。

    冷叶往常冰冷的手敷在我的面颊上,却显得滚烫。可见我非常冷,冷到了极点。

    她眉头微微一皱,却很快散开,只是对我道,“我去找人汇报医务院,让他们派人给你看看。好生待在此处。”

    我听言,低声回了句“多谢”。

    冷叶嗤笑,却头也不回地、步伐带飘地匆匆出了门去。

    我睁着眼看着头上方的绣着暗纹的帐顶,一时间思绪纷乱。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我如何才能逃出生天?而后,寒楼的一串串名字走马观花地在我脑海中滚动而过,她们究竟站在哪个阵营?是否正于背后有着谋划?……

    此时,一阵脚步声靠近,我转首,看到一个揪着双髻、皮肤有些泛红的小丫头向我快步走来,手中用毛巾包着个什么东西。

    她将这东西塞到我的被子里,我一下便被暖到。

    我道谢,并问她:“多谢你。这是汤婆子吗?好暖和。”

    她笑起来,脸颊便鼓鼓的,很是可爱,“是。言姑娘不必客气,好用就好啦。”顿了顿,她又眨了眨眼,说,“我是春晓,君兰姐身边的人。是君兰姐让我送来的。”

    君兰?那不就是前两天集会上没见到的,据说是回去喝药的两位之一吗?

    我有些莫名,心里带着点疑惑,看向她。

    此时,春晓捂着嘴笑着道,“啊呀忘了说,是冷叶姐来找我拿的。”顿了顿,叹息道,“这个天气,也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汤婆子了。”

    我朝春晓笑笑。

    春晓则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言非姑娘一切保重。上次君兰姐回去服药,没来及和你会一会面,后面得空了将亲自来拜访。”

    我应了一声好。

    春晓一走,我便在脑海中搜索起君兰的身世来。实话说,乍一看,君兰的过往没有什么特别惊人之处,这导致了我费了一些功夫才想起来。

    君兰,原名叫程君兰,梁朝西津人。生于梁历承定四十六年,梁朝先帝苏正琦执政年间。苏正琦崩于承定五十五年,而今年则是正则七年,故她时年十六七,比姜润雪小个一两岁。

    君兰出生平民,世代在西津县的乡下,以农渔为生。因自小体弱多病,于承定五十二年被送到松山派副掌门松梧客门下,学了几年武艺,后来成了江湖中人。

    至于怎么被捉到寒楼里的,卷宗上写的并不细致明白,只记录了于梁历正则五年时,君兰被探子发现,便入了寒楼。

    读到这里,又想到她的示好,我觉得这君兰有些意思。

    她直接省略了众人面前低效的泛泛交际,而是打算私下打照面,极有可能是深度社交爱好者属性。当然也不排除她想单独和我谈话,以打探打探我的底细的可能。

    既然如此,我便安安静静等她的消息。

    只不过董思荧和樊亦璇,要不要私下接触接触呢?

    思及此,我陷入了沉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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