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优孟衣冠者
我跟在冷叶右后侧，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去。
终于，冷叶停了步子，我也站在她身侧。冷叶的眼睛往我这儿瞟了一眼，我会意，抬头看着宝座上遥遥在上的成雪仪，没说话。
成雪仪半靠在座上，细细打量我。
我也趁势看了回去。这回走近了看，才发现成雪仪真是漂亮，一句“硕人其颀，衣锦褧衣”便自然而然地从我脑海中蹦出来。瞥开视角和坐姿的影响，也能看出她很高，身材修长，因而显得气度更威严。
她微微严厉的目光，中和了细致妆容的打造下，显得过于明媚娇妩的气质。简言之，她乍一看是个精美的花瓶，实际上花瓶里放着一支花瓣和茎叶均是带刺的鲜花，也正是这鲜花的存在，大大提升了这花瓶的品味，使之显得分外别致。
这会我收回来目光，有些怯怯地愣在当地。
成雪仪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你是新人，且水土不服需要养病，这段时间先不急着接考勤的任务。木柳，你这几日且留在寒楼里，和冷叶一起给她讲讲这边的规矩和任务，好让小言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
木柳似乎是成雪仪左手边读通知的那名女侍从，我也是从她的表情和声音中判断出她是谁的。木柳先是愣了一愣，而后道：“是，大人。”
我也是愣了一愣。
我暂时不清楚，每位进入寒楼的新人是不是都有这么高的待遇。毕竟木柳是读通知的，应是成雪仪身边用的很趁手的侍从，位置也应该不低。更何况接到任务时她也是愣了一愣，或许带新人不是她分内的职责。
我一时搞不明白，成雪仪这是真为我好呢，还是刻意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毕竟我这么一个没武功也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小白，且身在明处，还是很怕引起他人不必要的关注的。她那句“水土不服”，看似合理，仔细一想也是够耐人寻味的。
冷叶应了声是。
我也跟在后面，连忙道了声谢。
正当我分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成雪仪又看着我，似笑非笑道：“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可来到寒楼后，先前的生活倶是与你无关，所有人均是披甲重生，一视同仁。来了便无法出去，只有你适应这里的份儿。你明白吗？”
她这话似乎在敲打我，也很有解读的空间。
你说她说的是好话吧，实际上却又在暗中警告我守规矩点，毕竟寒楼这阵法暂时是只进不出的；可若你要说她说的全是坏话，却也有不妥，毕竟她话里的道理又不错。
实际上，我对她这套攻心术是颇不以为意的，毕竟我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左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打不过就适应呗。
说到底，她的立场与阵营我并不明确，且我是仰人鼻息的状态，还是谨慎小心点为好。
于是，面子上我依样学样行了个礼，亦很有礼貌地回道：“多谢成总管指教。”
成雪仪没再和我多说什么，却也没有让我和冷叶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在寒楼的第一次集会，便是在中间走道上、众目睽睽之下度过的。
大殿的集会结束后，成雪仪带着木柳和另一名女侍从，一并从宝座侧边的后门走了出去。
众人目送他们离去，而后索性把目光都投到了冷叶和我的身上去。
冷叶很明显不想和人多啰嗦什么，可架不住众人热情，早已把我堵了个团团转。
“方才在路上见你一面，没有好好招呼一下，先和你赔个不是。后面有什么问题，别客气，多多问问我们姐妹几个。”姜润雪的柳叶眼里带着点笑，不无热情地对我道。
率先和我打招呼的是姜润雪，我并不意外。根据她之前的简历和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应是行事作风外放强势的那一类型，也应该乐意在群体中当话事人。
我本对虚与委蛇没有兴趣，但形势所迫，也挤出了两句客套话：“先谢各位前辈了。我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姜润雪牵头出来向我表示友好，别的人也先后来和我客套两句。我一一回应了，并将她们的面孔，与夜主给我的册子上的名字和画像一一对应，勉勉强强是把人认了下来。
这时大家也没多说什么，先后离开了大殿。我也在冷叶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了这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
一路上，我仔细复习刚才的场景，突然注意到，有那么几个人没有留下来参与这场虚伪的社交，连相互认个脸都没有，便走了。
一位是园艺爱好者樊亦璇，照她刚才特立独行且无所谓的表现，我并不意外。
还有一位是林昭，应该是和樊亦璇一同离开的。
另有一位叫君兰的，一位叫盛盈盈的，似乎托人和冷叶打了招呼，说是早些回去喝药去了。
再有一位是董思荧，乍一看是意料之外，实际上是情理之中。
我刚才刻意留意了一下，站在第一排左侧的是董思荧，地位应与姜润雪相差不大。回忆简历上所写，她也是个热衷于扮演言非角色的奇葩，性格也比较张扬，对寒楼的事情应该挺上心的。
可偏偏姜润雪开口后，她没有主动再主动与我搭话。一个转身，人倒是彻底不见了。可见她与姜润雪的关系，可能有些耐人寻味了，但也不宜过早下结论。
姜润雪、董思荧、樊亦璇……
我仔细将这几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名字记熟了，却因为方才的逢场作戏感到很是疲惫，只想早点回小屋里补上一觉去。
回到小屋之后，我一下子就直奔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准备一饮而尽。却发现冷叶冷眼瞧着我，看得我很是不自在。
于是我放下杯子，主动问她：“你喝不喝？”
冷叶冷淡地摇摇头，看着我又想拿起那杯早已放凉的茶，却一把拦住了我：“离开了这么久，这茶还能喝么。”
她这么一提醒，确实让我觉得自己大意了，脸色便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低声感谢道：“多谢你提醒。”
冷叶只是哼了一声，默默把水壶拿出去，很快倒了壶新的进来。
我接过她手里的壶子，反而愣在了当地。我有任务在身，在没有理清她的身份和立场前，并不想和她推心置腹，只想与她和谐地相处。可偏偏这种情况，使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让她帮我做事情。
是把她当侍从呢？还是当别的什么人呢？防备着，还是相信着，抑或是礼让着？
正在游移不定着，冷叶冷冰冰地对我道：“还倒茶吗？”
我愣着回了声“是”。
冷叶便从我手里一把将茶壶夺回来，麻利地倒下两杯，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则放在我面前。她淡淡地道：“你不必害怕麻烦我。但凡是我能顺手做的，不用你操心。”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冷叶耸耸肩，额头两侧的双髻因此颤了颤，与她冷若寒霜的气质相对比，反而有种莫名的可爱感，“我也怕麻烦人，更何况你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的脸颊腾一下热了起来。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主动道：“那你我也不必太拘谨了，就当合住在这同一片屋檐下。如果要我帮些忙的，我能做也顺手帮一把。”
冷叶似笑非笑地看我，显得冷森森的，“等你了解了考勤的任务，就不会这么想了。”
听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此话怎讲？”
冷叶慢悠悠道：“很复杂。我懒得多解释，等木柳大人来指导你的时候，你便明白了。”
我大为不解，可冷叶早已奔向墙角里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我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只好去问她拿了一块抹布，开始了我抵达封之空之后，第一次亲自参与的洒扫行动。
这次各做各事的洒扫行动，于我而言也是有些收获的。全程中我与冷叶虽然没有交流，可这也让我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以及与冷叶不冷不热的关系。
尽管与朝夕相处的人保持一般关系，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也默默接受下来了。不得不说，自从到达封之空后，我的很多脾气与期待都在被渐渐地磨平着。
不知不觉中，我逐渐戴上一顶面具，把原来属于梁浛的许多特质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我是言非。”
此刻，我在心底默念道。
-未完待续-
终于，冷叶停了步子，我也站在她身侧。冷叶的眼睛往我这儿瞟了一眼，我会意，抬头看着宝座上遥遥在上的成雪仪，没说话。
成雪仪半靠在座上，细细打量我。
我也趁势看了回去。这回走近了看，才发现成雪仪真是漂亮，一句“硕人其颀，衣锦褧衣”便自然而然地从我脑海中蹦出来。瞥开视角和坐姿的影响，也能看出她很高，身材修长，因而显得气度更威严。
她微微严厉的目光，中和了细致妆容的打造下，显得过于明媚娇妩的气质。简言之，她乍一看是个精美的花瓶，实际上花瓶里放着一支花瓣和茎叶均是带刺的鲜花，也正是这鲜花的存在，大大提升了这花瓶的品味，使之显得分外别致。
这会我收回来目光，有些怯怯地愣在当地。
成雪仪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你是新人，且水土不服需要养病，这段时间先不急着接考勤的任务。木柳，你这几日且留在寒楼里，和冷叶一起给她讲讲这边的规矩和任务，好让小言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
木柳似乎是成雪仪左手边读通知的那名女侍从，我也是从她的表情和声音中判断出她是谁的。木柳先是愣了一愣，而后道：“是，大人。”
我也是愣了一愣。
我暂时不清楚，每位进入寒楼的新人是不是都有这么高的待遇。毕竟木柳是读通知的，应是成雪仪身边用的很趁手的侍从，位置也应该不低。更何况接到任务时她也是愣了一愣，或许带新人不是她分内的职责。
我一时搞不明白，成雪仪这是真为我好呢，还是刻意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毕竟我这么一个没武功也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小白，且身在明处，还是很怕引起他人不必要的关注的。她那句“水土不服”，看似合理，仔细一想也是够耐人寻味的。
冷叶应了声是。
我也跟在后面，连忙道了声谢。
正当我分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成雪仪又看着我，似笑非笑道：“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可来到寒楼后，先前的生活倶是与你无关，所有人均是披甲重生，一视同仁。来了便无法出去，只有你适应这里的份儿。你明白吗？”
她这话似乎在敲打我，也很有解读的空间。
你说她说的是好话吧，实际上却又在暗中警告我守规矩点，毕竟寒楼这阵法暂时是只进不出的；可若你要说她说的全是坏话，却也有不妥，毕竟她话里的道理又不错。
实际上，我对她这套攻心术是颇不以为意的，毕竟我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左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打不过就适应呗。
说到底，她的立场与阵营我并不明确，且我是仰人鼻息的状态，还是谨慎小心点为好。
于是，面子上我依样学样行了个礼，亦很有礼貌地回道：“多谢成总管指教。”
成雪仪没再和我多说什么，却也没有让我和冷叶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在寒楼的第一次集会，便是在中间走道上、众目睽睽之下度过的。
大殿的集会结束后，成雪仪带着木柳和另一名女侍从，一并从宝座侧边的后门走了出去。
众人目送他们离去，而后索性把目光都投到了冷叶和我的身上去。
冷叶很明显不想和人多啰嗦什么，可架不住众人热情，早已把我堵了个团团转。
“方才在路上见你一面，没有好好招呼一下，先和你赔个不是。后面有什么问题，别客气，多多问问我们姐妹几个。”姜润雪的柳叶眼里带着点笑，不无热情地对我道。
率先和我打招呼的是姜润雪，我并不意外。根据她之前的简历和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应是行事作风外放强势的那一类型，也应该乐意在群体中当话事人。
我本对虚与委蛇没有兴趣，但形势所迫，也挤出了两句客套话：“先谢各位前辈了。我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姜润雪牵头出来向我表示友好，别的人也先后来和我客套两句。我一一回应了，并将她们的面孔，与夜主给我的册子上的名字和画像一一对应，勉勉强强是把人认了下来。
这时大家也没多说什么，先后离开了大殿。我也在冷叶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了这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
一路上，我仔细复习刚才的场景，突然注意到，有那么几个人没有留下来参与这场虚伪的社交，连相互认个脸都没有，便走了。
一位是园艺爱好者樊亦璇，照她刚才特立独行且无所谓的表现，我并不意外。
还有一位是林昭，应该是和樊亦璇一同离开的。
另有一位叫君兰的，一位叫盛盈盈的，似乎托人和冷叶打了招呼，说是早些回去喝药去了。
再有一位是董思荧，乍一看是意料之外，实际上是情理之中。
我刚才刻意留意了一下，站在第一排左侧的是董思荧，地位应与姜润雪相差不大。回忆简历上所写，她也是个热衷于扮演言非角色的奇葩，性格也比较张扬，对寒楼的事情应该挺上心的。
可偏偏姜润雪开口后，她没有主动再主动与我搭话。一个转身，人倒是彻底不见了。可见她与姜润雪的关系，可能有些耐人寻味了，但也不宜过早下结论。
姜润雪、董思荧、樊亦璇……
我仔细将这几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名字记熟了，却因为方才的逢场作戏感到很是疲惫，只想早点回小屋里补上一觉去。
回到小屋之后，我一下子就直奔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准备一饮而尽。却发现冷叶冷眼瞧着我，看得我很是不自在。
于是我放下杯子，主动问她：“你喝不喝？”
冷叶冷淡地摇摇头，看着我又想拿起那杯早已放凉的茶，却一把拦住了我：“离开了这么久，这茶还能喝么。”
她这么一提醒，确实让我觉得自己大意了，脸色便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低声感谢道：“多谢你提醒。”
冷叶只是哼了一声，默默把水壶拿出去，很快倒了壶新的进来。
我接过她手里的壶子，反而愣在了当地。我有任务在身，在没有理清她的身份和立场前，并不想和她推心置腹，只想与她和谐地相处。可偏偏这种情况，使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让她帮我做事情。
是把她当侍从呢？还是当别的什么人呢？防备着，还是相信着，抑或是礼让着？
正在游移不定着，冷叶冷冰冰地对我道：“还倒茶吗？”
我愣着回了声“是”。
冷叶便从我手里一把将茶壶夺回来，麻利地倒下两杯，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则放在我面前。她淡淡地道：“你不必害怕麻烦我。但凡是我能顺手做的，不用你操心。”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冷叶耸耸肩，额头两侧的双髻因此颤了颤，与她冷若寒霜的气质相对比，反而有种莫名的可爱感，“我也怕麻烦人，更何况你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的脸颊腾一下热了起来。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主动道：“那你我也不必太拘谨了，就当合住在这同一片屋檐下。如果要我帮些忙的，我能做也顺手帮一把。”
冷叶似笑非笑地看我，显得冷森森的，“等你了解了考勤的任务，就不会这么想了。”
听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此话怎讲？”
冷叶慢悠悠道：“很复杂。我懒得多解释，等木柳大人来指导你的时候，你便明白了。”
我大为不解，可冷叶早已奔向墙角里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我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只好去问她拿了一块抹布，开始了我抵达封之空之后，第一次亲自参与的洒扫行动。
这次各做各事的洒扫行动，于我而言也是有些收获的。全程中我与冷叶虽然没有交流，可这也让我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以及与冷叶不冷不热的关系。
尽管与朝夕相处的人保持一般关系，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也默默接受下来了。不得不说，自从到达封之空后，我的很多脾气与期待都在被渐渐地磨平着。
不知不觉中，我逐渐戴上一顶面具，把原来属于梁浛的许多特质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我是言非。”
此刻，我在心底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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