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亦璇或许是整个寒楼里独一份的爽朗与英气并存的妙女子,初见她时我便惊为天人,言谈间对她更是欣赏与钦佩,亲近感顿生。

    她行走时背脊挺拔、动作利落,言谈坦率爽直、落落大方,一双丹凤眼中丝毫没有轻蔑傲人或着意探究,有的不过平静不在意与潇洒自若。我想她来寒楼前应当是见过些世面的武人,不然哪来这样的定力与自信,亦哪来这样猎豹般的矫捷且修长的身段。

    樊亦璇见我们均是穿了靴子与短衣,于穿着上没什大碍,便不与我们周旋,只换下我们的铲子,递给我与冷叶一人一柄木棍。她又见冷叶提了水桶而我左手空空,便将一筐小篮子顺手塞到我左手上。

    我折服于樊亦璇的相貌、气度与举止,暂时按下与人初识的防备心,乖乖接下了。其实在鱼龙混杂的寒楼里还是多个心眼好,但面对樊亦璇这样与我气场相投和之人,我很难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后面我才清楚,那次不过是我时运甚佳,在这座小小的寒楼里,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般值得信赖与深交。且话归正题。

    冷叶虽飞快接过木棍,却不愿放下手里的铲子,微微皱了皱眉:“用这便好了?”

    樊亦璇忍不住大笑起来:“冷叶姑娘果真是北方人,我们西南人家都是用木棍来撬,还怕铲子损了菌菇的根茎。”

    我想起档案中对樊亦璇简介如下:

    樊亦璇,鸿安三十年三生,时年二十四五,梁朝楚郡江川人。系江湖望族渝川樊氏的一个旁支的后代,其家常居渝川的临县——江川县。樊亦璇这代掌权的是她的远房堂兄唤作樊亦琛,亦负责樊氏主要的江湖生意与人情往来。

    至于樊亦璇其人,似乎是个爱好花木种田的武士,远离樊氏中心的生意,是个江湖上往来自若的散侠。据君兰之前的意思,樊亦璇曾在凌峰派的白宗师手下习过武。这凌峰派是巴郡凌峰山的武家派别,巴郡则在楚郡相邻。如是倒也与她“西南人家”的特点对上了。

    冷叶闻言,默了默,眉头松开,道:“我在北方住惯了,并不知。”冷叶处事一贯是冷冷的,不爱与人攀谈,处事亦谨慎。与樊亦璇这样对答,只能算作有一说一,称不上热络。

    樊亦璇倒也不爱计较这些,颔了颔首道:“铲子带着也可,挖别的野味趁手。”

    我们紧随樊亦璇之后。

    自后花园出去,便是一片开阔肥野良田,比之花园内奇花异木倒是不如,多是南方的寻常瓜果蔬菜之类。若论之占地面积,则过之甚矣,放目而观,皆开阔辽然。

    我惊讶于偌大的良顷竟无一人看管,可念之集会之事则恍然——这成雪仪真是说一不二,竟将这么多土地全权交给樊亦璇辖理,还真是狠人。而樊亦璇也是厉害,全部理得整整齐齐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樊亦璇,钦佩更甚。

    樊亦璇倒也敏锐,注意到了我右侧偏后的目光,转首正视我,不无自豪道:“本人参与的杰作。有时阿昭、君兰、少芮、楚若青她们也会来帮我,此处原来也安排过女侍。”

    我嘴上真诚夸了几句,心中却暗暗思索起来。阿昭指的是上回与樊亦璇一同被成雪仪点名批评的林昭了,犹记得上回俩人也是一同早走的,可见她们确实相熟。她称程君兰和蒋少芮均是尾二字,可叫楚若青却是全名?照说楚若青喜好做菜,应当经常需要果蔬,此两人竟不熟吗?还是说这些果蔬另有来源,抑或我多想了?

    总的来说,良顷前侧及两侧的道路皆算是平整,这样的工程在古代已算是上乘,在仅有少数劳力且人力较少的寒楼尤为如此。我心中不无惊讶与叹服。

    从道路右侧上去,便是一两个土坡,或许刚才田地里的挖出的土便是堆在此处。我意识到路逐渐高起来,便知已踏上了上山之道。此时,登山之道两侧也渐渐有了一些草木,起初是一些石子与矮树之类,渐渐往上,则树木愈来愈高,不算蓊郁遮天,但也青绿可爱。

    树冠笼罩下,初春的绿意似乎要漫出来,即使是在寒楼,亦有一处清净的绿荫与新鲜的气息。行步于山路,内心也平静柔和几分,兴致一到,我便主动向樊亦璇提出道:“樊前辈,以后若有空,我想常来你处做点事。不论是浇花、养树还是耕地,我也想尽些绵力。”

    樊亦璇友善一笑,斗笠下束起的长发发为飘逸,俊逸且优美:“阿非,你莫同我客气,心意我樊某全领了。寄情田务虽好,可你我今后显然不是做同一处的打算。总管青睐你,那便是阁里重视,你以后来这里机会不多的。”

    樊亦璇在集会上虽是大声大语,也有她的资本。她是聪明清醒之人,早清楚自己在寒楼中的定位不过是中末流的女员,所幸彻底不管事了,自然事找上她也愈少,何乐不为?

    只是我未曾想到樊亦璇会对我挑明了说这些,心下黯然。看来这下初来寒楼便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也不知是暗阁里面的事情传了去,还是总管成雪仪的表现使我太突出了,总之与成雪仪肯定逃不开干系,我心中暗戳戳地骂了她好几句。

    或许是觉出来我的黯然神伤,樊亦璇歉然,又道,“阿非你以后若是想来,来后院西厢中庭的樊居找我,你我一同散散心,摆弄摆弄花草树木,也很不错。”

    我也一笑。比起“饭局”,还是“樊居”听上去更赏心悦目。

    身旁冷叶在我俩之间扫了几眼,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

    在樊亦璇的带领下,我们在山林较外处找了一些菌子。樊亦璇很大方,一一教我们辨识哪些是毒菌,哪些是歹菌,那些又是能吃的好菌,山林里时不时也出现我们俩的笑声,有时我望向冷叶,她的表情至少没那般僵硬与死板了。

    这算是我来寒楼之后少有的欢乐时刻,有赖于樊亦璇这位美人大姐姐相伴。别瞧她外表看上去直率厉害,对寒楼的规矩一应漠视,实际上若有意主动接近,她远比姜润雪之流易相处,亦比董思荧之流乐于释放善意。

    毕竟寒楼的规矩从来便在并不等于那是正确的,她能坚持自己的爱好与操守,展露出了骄傲与漠视的形象,也是扛下了一应的风险,自然是勇气与智慧使然的结果。

    我们仨一共挖了两篮与一桶的菌菇回去,算是说说笑笑回到了来时路上。樊亦璇与我很少谈到寒楼的琐事或八卦,我与她所聊基本上围绕田务和花草数木乃至一应植物。我注意到,她望向花木树林的眼神是异常炽热的,我可以从中看到热爱的星辉。她言以后便守着这些,待在寒楼也便罢了。

    我便笑说,“阿璇姐一定是咱们寒楼独一无二的种田家。”

    冷叶见我这么高兴,尤其第一次相会便与樊亦璇走得这么近,有些意外与惊诧,不过也没说什么,在一旁拎着一桶的菇,不语。

    樊亦璇倒也大方接受了,爽朗笑道:“种田家,这好称呼!不过我甚喜欢。”

    临走时接近午后,我肚子饿了起来,但不好表现,询问了这俩人的状况。冷叶是敷敷衍衍说还好,可樊亦璇一早便来后花园处莳花弄草种地之类,自然早是有饿意。

    樊亦璇与我很投缘,便主动邀我们去樊居吃一些小食,她的女侍花荣应是与林昭及其女侍寒春等人一起做好了餐食。我本想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可余光里瞥出了冷叶有些不情愿,起码她表现得出很想回去。

    我心下疑惑,可碍于冷叶,也只好道:“多谢阿璇姐盛情邀请,只恐来前已同院里厨房打了招呼,满桌餐食已成,不忍浪费。我们下回一定主动前来樊居拜访,还望见谅。”

    樊亦璇或许看出了冷叶想回,也不强做挽留,只看着我,竟有些欲言又止。

    正当我好奇时,她恢复如常那般潇洒自若的形态,与我们自自然然道了声别,便提着篮内的菌子洒然离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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