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暂归宁静处
回去路上，我与冷叶一路无言，默默提着各自挖的菌菇，又重回了看似没有太多纷争的生活状态中。
这个状态应该是短暂的，我清楚。我身上还背负着我的任务与使命。
如果我就这样白白死在寒楼里，那我太可惜这次重生的机会了。我既厌恶成为萧潋的幻想出来的替身的命运，又畏惧死亡。起码我应该活着出去，多看一看还没有战乱的世界，或者找一处地方消磨我剩下的生命，直至危机来临，再选择逃或死。
我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人间第二遭了。
那日回去后，我叫上成雪仪给我分配的另一名女侍秋江，同冷叶一起，在住所里分拣了挖来的菌菇。部分托冷叶带给了君兰，部分晒干保存起来，剩下的则是打算与昨日剩下的鸡肉一同合做一道鸡肉缹菌。又念及厨房刚配了一些木耳，便提出再做一份可口的木耳菹以解腻。
这日我提出要做木耳菹，不过是偶然想到，前世我特别爱一道名作酸辣木耳的凉碟。而北魏高阳太守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有所载，且我处又刚好备了一些木耳和葱、姜、辣椒之类，大致在古代也是能凑一盘类似的美味的。
秋江是羽级的女侍，在我处主要负责院内饮食与院内洒扫。我与她沟通既不多也不少，只感觉她为人良好，只是有些沉默和事不关己，比之冷叶更甚。向冷叶打听了一番，了解她出身于梁朝近西南的一处农户人家，生活尚能温饱，进寒楼来的契机不过是寻一份大户人家里的谋生。只不过来前不知是在寒楼这样的环境，一不留神竟背井离乡了。
或许这无意间勾起了秋江的思乡之情。秋江见我提出要做木耳菹这道名吃时，眼神便染上几分隐隐的哀伤与热切，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公用的小厨房里借一些醋、香菜、酥油与豆豉酱之类。我也能理解她的思乡情切，不由得内心触动几分，也参与了餐食的制作。
半个时辰后，两道好菜已端上来。秋江作为羽级的女侍本该先行一步，不与我们同食，但我想了想内心颇不忍，还是叫她留下了。
秋江眼睛里覆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水光，低声感激道，“言非姐客气了，好意秋江领下了，奈何此举不合规，不敢贸然。”
我内心更是难平，便看了眼冷叶，询问她的意思。
冷叶见我似乎很想叫她留下，默了默，道：“言姑娘既有此意，秋江你便不用客套。”
我见她这次颇好说话，心里也是喜悦，便对秋江笑道，“此间又无他人，偶有为之，何碍。我们三人往后便是住一处、心往一处的，阿秋你便不用客气了，你我间不必生分。”
秋江更是感念，犹犹豫豫还是坐下了。
这餐食的氛围便其乐融融起来，虽然席间话不多，但我知道有些情感上的坚冰正在慢慢消融，我们三人也略略提到了一些家乡往事。我想这样便也挺好，往后都是一间院子的人，情感上一致总是好的。
午时我吃饱喝足，情感上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与惬意，便倚靠在软塌上假寐。日光正中微微西斜，穿过廊间落在我的面上，倒是温暖而舒适。木柳给的那份手册被我丢在了不远处的茶几上，我也不甚在意。此刻我只想享受饭饱与日光。
直到冷叶来叫醒我，我才慢慢悠悠地从睡梦中醒转，逐渐恢复意识，坐正了道：“何事？”
冷叶看我这副模样，也算是清醒，便横刀直入道，“你可知今日考勤，阁主又将姜润雪叫了去？”
我知冷叶比我着急，便道：“她是本月度第几次考勤了？”
冷叶答，“而今三月十九，她已占了第七次。董思荧六次，君兰三次。即将月末了，众女员都开始争抢名额，你也应早做打算。首月来寒楼，别打了鸭蛋。”
我尴尬一笑，“是，还多谢你提醒。”
冷叶见我没有反抗什么，又道：“木柳大人找你，问你准备的如何。”
我倏然一惊，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她到哪里了？”
冷叶哼了一声，“正在外间等你呢。你猜我为何来叫醒你好梦？”
我更觉尴尬，忙对冷叶说：“我收拾一下仪表，你替我看看发髻和衣裳有没有乱了。”
匆匆忙忙收拾了仪表，便出外间看到了正在品茶的木柳。我心中默默感谢了冷叶与秋江，虽是让木柳等了片刻，可礼数上做的很是完全，甚至还备了几块精致的茶点，心中钦佩更甚。
木柳这回着一件黛色的缎面长裙，头发依然用一根桃木簪子簪在脑后，举止投足间非常端庄，一张方脸上表情甚少，不苟言笑。见我走来，她言语之间倒是和悦，道，“好几日未见，言非姑娘身体恢复的如何？”
我微微一笑，大方道，“多谢木柳大人关怀。新疾正稍渐康复。体质上的老毛病，我这几日也在注意调养。叨扰您了，百忙之中还要您亲自探望，言非不胜感激，感怀无限。”我用眼神示意冷叶，冷叶会意默默退下，去取我之前同她商议好的要带给木柳的匣子去了。
木柳也是体面人，没有再就我的健康多问些什么，不过与我寒暄几句日常，我也都顺利应答了。最后话题还是绕不开考勤，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这是你来寒楼处的任务，当谋生之务完成了罢。阁主在寒楼外也有一番大事业，楼里楼外总是不养闲人的。寒楼里的月俸决定了在此处的衣食住，姑娘出身大门，少受委屈为佳。”
我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多谢木柳大人提点。我这几日也有在看您交代的话本子了，该是我言非的任务也当一应尽力妥善完成。”
木柳见我如此，比上次接受度高了许多，眼神中也透着满意。又道：“成总管特意叮嘱了，让我今日带你去水镜阵一试，你可做好了准备？”
我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此时冷叶也取了匣子回来，默默守在我身侧。
木柳交给我一块水晶做的镜子，将其安放在我的桌面，我对镜而坐，看见了一个极其肖似于我但又与我不同的面孔，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她的眼睛、鼻子、面孔本是模糊的轮廓，肖似话本子上若非的肖像，但又与之不同。我猜测，这是融合了记忆中的萧若非的模样与我的五官的角色，她的少女的发辫披散在肩膀上，因为我的集中注视而变得逐渐鲜活起来。
木柳见我渐入佳境，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茶粉，唤冷叶倒一杯白水，便将茶粉与水融合融合，成绿色的清茶，递给我饮下。这杯茶透着薄荷、茶叶与冰泉水的气息，我一饮而尽，感觉整个人与镜中的少女逐渐灵肉合一。
镜中的少女有着绿色的眼眸、乌黑的发、俏丽的鼻还有柔和的唇，她朝我笑着，跨越了生死，我的心脏中有一块突然开始疼痛。言非，你在告诉我什么？你似我，抑或你即我？
可我知道我在奔向那个少女，因为我的意识不受自主地走近她。她转身朝我粲然一笑，于是我便与她合而为一，踏进了境内的那个世界，目之所及是一片无垠的青绿草原，萧若非曾经的家。
（未完待续）
这个状态应该是短暂的，我清楚。我身上还背负着我的任务与使命。
如果我就这样白白死在寒楼里，那我太可惜这次重生的机会了。我既厌恶成为萧潋的幻想出来的替身的命运，又畏惧死亡。起码我应该活着出去，多看一看还没有战乱的世界，或者找一处地方消磨我剩下的生命，直至危机来临，再选择逃或死。
我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人间第二遭了。
那日回去后，我叫上成雪仪给我分配的另一名女侍秋江，同冷叶一起，在住所里分拣了挖来的菌菇。部分托冷叶带给了君兰，部分晒干保存起来，剩下的则是打算与昨日剩下的鸡肉一同合做一道鸡肉缹菌。又念及厨房刚配了一些木耳，便提出再做一份可口的木耳菹以解腻。
这日我提出要做木耳菹，不过是偶然想到，前世我特别爱一道名作酸辣木耳的凉碟。而北魏高阳太守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有所载，且我处又刚好备了一些木耳和葱、姜、辣椒之类，大致在古代也是能凑一盘类似的美味的。
秋江是羽级的女侍，在我处主要负责院内饮食与院内洒扫。我与她沟通既不多也不少，只感觉她为人良好，只是有些沉默和事不关己，比之冷叶更甚。向冷叶打听了一番，了解她出身于梁朝近西南的一处农户人家，生活尚能温饱，进寒楼来的契机不过是寻一份大户人家里的谋生。只不过来前不知是在寒楼这样的环境，一不留神竟背井离乡了。
或许这无意间勾起了秋江的思乡之情。秋江见我提出要做木耳菹这道名吃时，眼神便染上几分隐隐的哀伤与热切，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公用的小厨房里借一些醋、香菜、酥油与豆豉酱之类。我也能理解她的思乡情切，不由得内心触动几分，也参与了餐食的制作。
半个时辰后，两道好菜已端上来。秋江作为羽级的女侍本该先行一步，不与我们同食，但我想了想内心颇不忍，还是叫她留下了。
秋江眼睛里覆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水光，低声感激道，“言非姐客气了，好意秋江领下了，奈何此举不合规，不敢贸然。”
我内心更是难平，便看了眼冷叶，询问她的意思。
冷叶见我似乎很想叫她留下，默了默，道：“言姑娘既有此意，秋江你便不用客套。”
我见她这次颇好说话，心里也是喜悦，便对秋江笑道，“此间又无他人，偶有为之，何碍。我们三人往后便是住一处、心往一处的，阿秋你便不用客气了，你我间不必生分。”
秋江更是感念，犹犹豫豫还是坐下了。
这餐食的氛围便其乐融融起来，虽然席间话不多，但我知道有些情感上的坚冰正在慢慢消融，我们三人也略略提到了一些家乡往事。我想这样便也挺好，往后都是一间院子的人，情感上一致总是好的。
午时我吃饱喝足，情感上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与惬意，便倚靠在软塌上假寐。日光正中微微西斜，穿过廊间落在我的面上，倒是温暖而舒适。木柳给的那份手册被我丢在了不远处的茶几上，我也不甚在意。此刻我只想享受饭饱与日光。
直到冷叶来叫醒我，我才慢慢悠悠地从睡梦中醒转，逐渐恢复意识，坐正了道：“何事？”
冷叶看我这副模样，也算是清醒，便横刀直入道，“你可知今日考勤，阁主又将姜润雪叫了去？”
我知冷叶比我着急，便道：“她是本月度第几次考勤了？”
冷叶答，“而今三月十九，她已占了第七次。董思荧六次，君兰三次。即将月末了，众女员都开始争抢名额，你也应早做打算。首月来寒楼，别打了鸭蛋。”
我尴尬一笑，“是，还多谢你提醒。”
冷叶见我没有反抗什么，又道：“木柳大人找你，问你准备的如何。”
我倏然一惊，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她到哪里了？”
冷叶哼了一声，“正在外间等你呢。你猜我为何来叫醒你好梦？”
我更觉尴尬，忙对冷叶说：“我收拾一下仪表，你替我看看发髻和衣裳有没有乱了。”
匆匆忙忙收拾了仪表，便出外间看到了正在品茶的木柳。我心中默默感谢了冷叶与秋江，虽是让木柳等了片刻，可礼数上做的很是完全，甚至还备了几块精致的茶点，心中钦佩更甚。
木柳这回着一件黛色的缎面长裙，头发依然用一根桃木簪子簪在脑后，举止投足间非常端庄，一张方脸上表情甚少，不苟言笑。见我走来，她言语之间倒是和悦，道，“好几日未见，言非姑娘身体恢复的如何？”
我微微一笑，大方道，“多谢木柳大人关怀。新疾正稍渐康复。体质上的老毛病，我这几日也在注意调养。叨扰您了，百忙之中还要您亲自探望，言非不胜感激，感怀无限。”我用眼神示意冷叶，冷叶会意默默退下，去取我之前同她商议好的要带给木柳的匣子去了。
木柳也是体面人，没有再就我的健康多问些什么，不过与我寒暄几句日常，我也都顺利应答了。最后话题还是绕不开考勤，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这是你来寒楼处的任务，当谋生之务完成了罢。阁主在寒楼外也有一番大事业，楼里楼外总是不养闲人的。寒楼里的月俸决定了在此处的衣食住，姑娘出身大门，少受委屈为佳。”
我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多谢木柳大人提点。我这几日也有在看您交代的话本子了，该是我言非的任务也当一应尽力妥善完成。”
木柳见我如此，比上次接受度高了许多，眼神中也透着满意。又道：“成总管特意叮嘱了，让我今日带你去水镜阵一试，你可做好了准备？”
我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此时冷叶也取了匣子回来，默默守在我身侧。
木柳交给我一块水晶做的镜子，将其安放在我的桌面，我对镜而坐，看见了一个极其肖似于我但又与我不同的面孔，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她的眼睛、鼻子、面孔本是模糊的轮廓，肖似话本子上若非的肖像，但又与之不同。我猜测，这是融合了记忆中的萧若非的模样与我的五官的角色，她的少女的发辫披散在肩膀上，因为我的集中注视而变得逐渐鲜活起来。
木柳见我渐入佳境，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茶粉，唤冷叶倒一杯白水，便将茶粉与水融合融合，成绿色的清茶，递给我饮下。这杯茶透着薄荷、茶叶与冰泉水的气息，我一饮而尽，感觉整个人与镜中的少女逐渐灵肉合一。
镜中的少女有着绿色的眼眸、乌黑的发、俏丽的鼻还有柔和的唇，她朝我笑着，跨越了生死，我的心脏中有一块突然开始疼痛。言非，你在告诉我什么？你似我，抑或你即我？
可我知道我在奔向那个少女，因为我的意识不受自主地走近她。她转身朝我粲然一笑，于是我便与她合而为一，踏进了境内的那个世界，目之所及是一片无垠的青绿草原，萧若非曾经的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