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新做好的各部主官神像被百姓抬着游街。

    姜泠月附在神像上,忽地看到人群后的沧祯。他身量高大,只走在队伍末尾。

    街道两侧有几家富户分发钱粮,帮助穷苦人家。长长的队伍穿过中街远去。沧祯看着万家灯火,处于喧闹的人群中,顿生落寞。

    他走到一间司水元君观,观外挤满百姓。他们有的求来年庄稼丰收、有的求平安、也有人家里刚添胖娃娃,请求元君托梦取名。

    五花八门各色愿望都有,沧祯挤进内殿,飞快往供桌上放金元宝。抖落的香灰弥漫开,本就寂静的殿中顿时只能听见他砰砰放元宝的声音。

    他冷冷地扫一眼众人,大步流星走出去。天上落下灰蒙蒙雨滴,弄脏了华美的衣袍。

    待人群散去,几个包着头巾的怪人左顾右盼地潜入观中。沧祯冷笑,这年头妖也来仙观祈愿?

    几妖间的对话飘飘传入耳中。

    “娘娘保佑,我一定要生个和相公一样的孩子,万不能像我。”

    “保佑今年水运通畅,娘子早日归家。”

    几只妖怪从观内出来时,才发现靠在外面的沧祯。一只妖捂嘴惊呼:“大大王?我……我们!”

    小妖怪结巴地说不出话,沧祯定睛一看,这几只正是白脸的手下,难为他们跑这么远来祈福。他不在意地摆手,几妖如临大赦,一溜烟跑没了影。

    一把伞支在他的头顶,姜泠月蹲下来问:“怎么不进去避雨?”

    沧祯抬眼,拂去面上雨露道:“你来了。”

    他被领到廊下,姜泠月用帕子仔细擦那头被打湿的黑发。沧祯握住眼前细腻的手腕,满心满眼全是她。

    雨势渐微,二人并肩往郊外走出。

    待走到村中时,衣服下摆和鞋子已完全脏了。姜泠月嗅着新雨后的空气,心情大好地缓步前行。

    路过的老农见他们满脚泥泞,热情地招呼二人来棚下。

    此时天气还有些凉,老农问:“妮儿,要烤火不?”

    老农烤了地瓜吃,姜泠月也没客气,和老农一起蹲在地上啃起来。老农偷瞄背对他们的沧祯,奇怪道:“妮儿,那小伙子怎么不吃啊?”

    姜泠月道:“您别管他,他娇气得紧,不好意思开口。”

    老农有些怵沧祯,倒也没强求。等歇息好了,又挑着担子准备上路。沧祯忽然迈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将他罩住。

    “哐当”,几块金元宝被丢进筐中,老农双腿抖如筛糠,沧祯脸色更黑了。

    正当老农险些站不住时,姜泠月一手扶住筐。几吊钱又落入筐中,她将筐上面的布盖好,温声道:“您快回家去吧。”

    老农点头,飞快消失在薄雾中。

    “我们还要去南面巡视,只有三个月时间。”姜泠月提醒。

    沧祯面色稍缓,牵过姜泠月朝远处飞去。前两月一路顺风,等到中州东南部时,他却有些犹豫。

    “兰枕带着部分妖族生活在那几个小国。”他主动道。

    姜泠月了然,这些年他们姐弟关系越来越差,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兰枕的夫君转世到其中某个小国?看来沧祯暗地里一直关注着他的姐姐。

    “你等我几日。”她主动给台阶道。

    沧祯却不想找那个人,攥紧她的手道:“我和你去。”

    二人在某处荒山上落脚,沧祯就地燃起火堆。他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火星道:“你那群辅官这次怎么没跟来?”

    “他们去了北面,如此还能空出些时间。”姜泠月微笑。

    “不如我闭关几百年,让你也尝尝思念的滋味。”沧祯笑道。

    姜泠月靠在他肩头问:“那下次见面,你修为岂不是更强了?”

    沧祯难得收敛道:“辛瑶我是比不过了,做个一人之下倒还有希望。”

    姜泠月道:“狂妄。”

    二人又坐一会儿。红日终于升起,迎着霞光,姜泠月道:“沧祯,去见她一面吧。”

    沧祯冷哼:“谁?我的亲人只有你和白渊他们几个,再无旁人。”

    姜泠月站起身,拂去粘连的草木灰尘,低头看他:“你不肯住店,说明她住在镇上。十里外有条大江,我去看看,不打扰你们姐弟叙旧。”

    她也不等沧祯,旋即消失不见。

    沧祯有些烦躁地丢开树枝,一脚踢灭火堆。他抬眼往山下的小镇看去,犹豫片刻还是化为长虹掠下。

    晨起时分,小镇上鸡鸣狗吠。沧祯远远靠在街道小摊旁,身影隐藏在幌子后。

    某处小院,一个中年男人推开大门,缓缓推着辆手推车出去进货。他年轻貌美的妻子靠在门前,目送夫君离开。

    女子送走夫君,忽地冷眼扫过来。看见沧祯时,眼神陡然一变,飞快关门进院。她再转身时,沧祯已在院内。

    “你来做什么?”兰枕冷斥。

    “来看我的好姐姐,这次又找了什么样的男人。他看起来够做你爹了。”沧祯嘲讽。

    兰枕被戳到痛处,立刻回击:“你不也一样,可惜人家飞升成仙,此刻怕是顾不上你吧,不然你有闲情来看我?”

    “我们自然千年万年都在一起。而你?呵,当年让你抛弃灭族仇恨的人早死了,你只能生生世世找他的替代品。”沧祯咧嘴笑了。

    兰枕气得发抖,指着大门道:“请你离开我的家!”

    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沧祯摔门而去。

    他走出几步,愤恨地捶了一拳。他本不想这样的,只是一看见兰枕那样子,心中的火气不住往外冒。

    干脆把那男人杀死好了。

    念头刚冒出来,他立马掐掉。一阵狂风忽然吹过,原是一只鸟妖在躲避天将。

    鸟妖避无可避,一头扎进兰枕的院子。

    几息之后,院内响起打斗声。沧祯连忙跃上墙头,只见兰枕以一敌四,阻挠天将缉拿鸟妖。

    “它犯了什么错?”兰枕毫不手软,直接掐住一个天将的脖子。

    双方一时间僵持住,被兰枕制住的天将道:“此妖盗走南天某位山神的法宝,我等特来将它缉拿。”

    兰枕扭头问:“东西呢?”

    鸟妖蜷缩在角落委屈:“兰枕姐,法宝我已经还回去了。”

    天将又道:“此妖打伤看押它的天兵,又外逃至此。我等必将其缉拿归案,还望姑娘不要阻拦!”

    兰枕本以为只是法宝的事,没想到还涉及天兵。天庭的天兵选的都是人间战死的亡魂,鸟妖做得确实过分了。

    “若和你们回去,它会怎样?”兰枕道。

    “种种罪行叠加,必定是重罚。”领头天将如实回答。

    重罚?那鸟妖恐逃不过一死。

    兰枕将手上天将一推,上前拦住四个天将,“还不快走?”

    鸟妖闻言犹豫片刻,如闪电般扎入厚云。兰枕不愧是金翅大鹏,同时对战四位天将也不落下风。

    沧祯懒懒靠在墙头,升起一道结界挡住打斗发出的声响。“吱呀”一声,兰枕的夫君忽然推着车回来,他以为有歹人打上家门,惊慌之下抽出平日砍柴的刀冲过来。

    “娘子别怕!”

    天将乍见凡人急忙收手,兰枕也收回妖力。岂料距离太近,余波还是打到男人身上。长刀也被打断,刺入他自己的心口。

    “夫君!”兰枕将人接入怀中,发现丈夫断气,暴怒之下当即轰出两拳。

    沧祯再顾不上看戏,下来捉过兰枕一臂,岂料兰枕连他一起打。

    姜泠月看见冲天妖气,直接瞬移过来。其中两名天将已被打死,沧祯也被一拳穿胸。

    见弟弟被打成这样,兰枕终于清醒几分。看到姜泠月,她立马推开沧祯道:“你快走。”

    姜泠月心一沉,扶住沧祯拦在两方中间。兰枕只一句“原来你就是……”,便又去杀天将。

    “啪嚓”一声,姜泠抓住兰枕手腕将人压在墙上,又朝两名天将道:“怎么回事!”

    两名天将心知闯下大祸,相互看一眼齐齐半跪:“请司水元君责罚!”

    事涉两只金翅大鹏,姜泠月只能留下一个分身巡视南方,立马将所有人带回中天庭。

    流云上,沧祯虚弱站立,祈求道:“泠月,不要将姐姐送上中天。”

    姜泠月侧过脸道:“我不能偏私。”

    沧祯咳出血沫,手臂微微发抖,只道:“我不会叫天庭之人伤害她。”

    “在场每一条性命,我都在意。”姜泠月扫他一眼,依旧没有松口。

    沧祯顿住,一直盯着爱侣的背影,片刻没有移开。

    说话间众人已上中天门,立刻就有天兵围上来将他们护送至玄阴宫。

    一路上不少仙官看见负伤的沧祯,个个啧啧称奇,都在猜“哎哟,谁能把这只鸟打成这般?总不会是司水元君吧?”

    无人认识兰枕,众仙心生好奇,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往玄阴宫去。

    大殿之上除辛瑶,左侧站着吾崇,右侧站着一位年迈的女仙。那便是南天地母,南天庭的统领者,平日众仙都称其“巫母”。

    得知前因后果,辛瑶当即道:“四个天将竟抓不住一只逃犯,还惹下误杀凡人的重罪,你二人各领十鞭,贬入人间。”

    巫母面色淡淡,并无异议。

    两名天将齐齐叩头,从天兵到天将,艰难不亚于飞升。一朝打回原形,能再活几十年已是娘娘开恩。二人没有怨言,由天兵带了下去。

    辛瑶转向沧祯,略一沉吟,才缓缓开口:“兰枕虽是妖族,但事涉凡人和天将,我必须罚。就判她领二十鞭,禁闭五十年。妖帝可有异议?”

    兰枕失魂落魄,早已说不出话。只在听见禁闭五十年时,眼神微动。

    沧祯冷冷反驳:“以姐姐现在的身体,极有可能会撑不住。”

    “此判,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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