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妖怪来说二十鞭并不重,但兰枕的妖丹已随着她的夫君再度转世,她能不能撑得住还是两说。

    “重?”辛瑶重复一遍,微笑不语。直到沧祯满面怒容,她才回答,“一条人命,两条天将的命。我若不体谅,只怕会再加十鞭。”

    “好。”沧祯冷笑,拉起兰枕往殿外走,“你中天管不到我妖族头上。”

    “沧祯!”姜泠月低低唤他,“兰枕不会死。”

    沧祯扭头,眉心紧皱,终是大步跨出殿门。

    十几道身影跟上,北天帝君臧工道:“妖帝未免太过蔑视我天庭。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区区一个北天庭,我还不惧。你们不如一起?”沧祯脚步未停。

    “好狂妄的后生,不如让老夫也领教一下?”王长山迈步上前。

    风仙子绿衣从大殿内追出来,温声道:“还请妖帝三思。”

    沧祯的视线越过绿衣,再次落回姜泠月脸上。她脸上有担忧,亦有为难。

    “我代替兰枕受二十鞭。”沧祯终于服软,转身目视上首的辛瑶。

    “妖帝。”辛瑶头一次冷下脸来,“你若如此,世间刑罚还有何意义?”

    “泠月,你要不要和我走?”沧祯绝了谈和的心思,眼神牢牢锁在那张脸上。

    一时间,大殿诸人都将目光投向姜泠月。她从殿中跃起,飞到沧祯面前。

    “姜泠月!”这是少禹的声音。

    “不可啊。”水部众仙一起惊呼。

    辛瑶坐在主位,神色平淡,连手都没抬起。

    姜泠月在她和沧祯周围凝起一个结界,深呼一口气道:“天界鞭刑不似蓬莱,绝不会要兰枕性命。何况还有大量灵草,更不会伤她根本。”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你随我……”沧祯背起兰枕,妖丹骤然离体,兰枕已然昏睡。

    “被杀的两名天将,同样罪不至死。”姜泠月打断他的话。

    沧祯愣神,靠上她额头低声道:“抱歉,我顾不了这些。泠月,我试着接受你的同僚,也试着去爱你在意的凡人,我做不到。”

    姜泠月语气稍缓:“来的路上,我想要不要瞒住此事,将知情的两名天将流放。或者,我们就此回妖月宫再不问世事。我也做不到。”

    沧祯道:“我明白了。明年生辰,我们再见。”

    他背起兰枕,猝然撞破结界朝天门飞驰而去。众人始料不及,愣神片刻才追上去。

    数道身影从姜泠月身侧掠过,她浮在半空,盯着沧祯远去的背影。

    云层中炸起一朵赤红热浪,伴随着一阵金光,中天门处雷鸣不断。她落到地上往中天门走去,她的心很乱,只能去找山海石。

    站在人群中的林文昭以为她要去帮沧祯,鼓起勇气冲到中间。

    司水元君可是所有修士敬佩的前辈,是那个八十岁就飞升的传奇,她怎能被一个妖邪迷惑了心智?

    “元君,你不能……”林文昭开口阻拦。

    姜泠月积攒的怒气已达到临界点,她看一眼拦在面前的人,硬生生忍住:“走开。”

    林文昭张开双臂,决绝摇头:“我绝不会让您的名声被那妖怪连累。”

    姜泠月头疼得厉害,意识混乱中飞出一掌,化为虚影朝东海飞去。

    林文昭被一掌压倒在地。他再睁眼时,身上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一缕妖气。刚捏住妖气便散了,他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朝左右急呵:“这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回答,众仙所有注意力,全部被中天门前沧祯以一敌五的气势吸引去。

    后来过去多年林文昭才知道,司水元君的确是八十岁成仙,不过是修行“旁门左道”才飞升的。

    江夷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只是天庭为让姜泠月继任而编写的虚假传说,但姜泠月确实用“江夷”之名游历几十年造福百姓,这点无可厚非。

    辛瑶摇头:“真是难看。吾崇,你去吧。”

    吾崇领命,最后他硬是从沧祯手上夺走兰枕,亲自将人打了二十鞭送回妖月宫。

    天庭和妖族,自此彻底撕破脸,双方做事再不留情面。

    天庭每过些年,就会消失几个仙官。仙官们再接到哪位信徒请求附身,打起妖怪来直接用十成十的法力,两方一度闹得很难看。

    此时的姜泠月,正用分身和烛婵一起寻找山海石的踪迹。

    要感应山海石,只能用先前得到的那一块。最难的是,两者相互间的感应极其微弱,除非在地下几米处才能搜寻到,再深些就不成了。

    因此,她们除去一次次扫过大地每一处角落,还需要无尽的等待。

    烛婵扶住姜泠月道:“你出来太久,回去吧。”

    这个分身在外面行走百年,又离本体太远,现下实在撑不住。而中天庭的本尊,也耗心劳神,被损伤不少。

    姜泠月脸色苍白,任由烛婵将她带上中天。烛婵一路来到水部,又无人阻拦地进入主殿。本尊正端坐在上首,打坐调息。

    分身走上前去,本体与分身融合,姜泠月面色缓和,慢慢睁开双眼。

    “坐。”她道。

    烛婵依言坐定,才道:“百年才找到第二块山海石,照这速度,都够人妖两族再战几场的。喏,这个给你。”

    接住烛婵丢过来的树枝,姜泠月奇怪道:“这是什么?”

    “一种神木。长成之后颇具灵性。”烛婵微笑,“泠月,除了我,你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吗?绿衣、少禹、王长山他们也只能算关系不错的同僚吧。祖神要我将它带给你,虽然我心中酸意横生,但还是来了。长成后滴入你的血,它就算活了。”

    姜泠月将神木收好,二人日日都要见面,此刻也无话可聊。烛婵起身,终是忍不住问:“你和那只鸟,还要继续?”

    没听见好友的回答,烛婵撇嘴,实在难以理解:“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姜泠月垂首,声音极轻道:“谁知道。”

    送走烛婵,姜泠月回了一趟昆仑,将神木种在秘境中。坐骑白鹿久未见主人,轻快地跃至身侧,亲昵地蹭她。

    “噗。”

    姜泠月打开天净瓶,此瓶可容纳世间所有的水。平日蓄积产自昆仑的灵水,此灵水能滋养纯净万物。

    只一半,神木树枝开始扎根生长。白鹿张口要吃种下的树枝,姜泠月手指一点,两个草木编制成的人走过来,嘱咐过好生照顾神木,她便不再管了。

    等神木长大成人?至少还要数百年时间。做完这一切,她又领着白鹿回中天庭去了。

    沧祯数次登门,都吃了闭门羹。姜泠月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希望早日集齐山海石解开困局。

    然而事与愿违,第三块山海石迟迟不现世,沧祯登门却愈加频繁。

    不论是中天庭还是昆仑,沧祯日日都来。姜泠月避无可避,终于在昆仑见了他。

    秘境之门大开,沧祯疾步进来,华服上的宝石珠串有些凌乱,胡乱打结勾连一片,他开口便解释:“我硬闯进来的,不过谁也没打。”

    让沧祯坐下,姜泠月自己也坐在石桌旁。

    久未见面,二人相对无言。这百年间,人妖两族集结在东荒打过一场。此战妖族胜,修士又被迫让出地盘。

    “沧祯,我打算闭门几年,你不用日日过来。”姜泠月斟酌道。

    “泠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沧祯面色一变,面上仍旧带着笑。

    “眼下的情形,我们不适合再见面。见面也只是无尽的争论,我,也需要专心寻找神石。”姜泠月平视对面的沧祯,一字一句慢慢说着。

    说到最后一字,沧祯已站起来。他一手撑在石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神情悲凄地迫近她,哑声问:“你想与我分开?是不是?”

    她抿紧薄唇,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定定道:“只是暂时不见面。”

    沧祯眼底黯淡无光,在这双熟悉的眼眸中搜不到任何愤怒,抑或难过的情绪。他没有再逼问,重重点头:“好,你叫我不见面,我便不来。”

    他朝秘境出口走去,脚步沉重而迟缓,终于消失在拐角。

    姜泠月心神不宁,忽然追上去。她张开手臂,抱紧沧祯后腰道:“不是分开!”

    沧祯双手覆在她的手上,转身将人凿在怀中,他沉声道:“你若离开我,我怕是会疯。”

    二人紧紧相拥,姜泠月不禁想:“我刚才究竟在想什么。眼前之人,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那一刻,竟真的想与他一刀两断?”

    她望着头顶天幕,终于阖眼,轻声道:“我过几日去找你。”

    得了准信,沧祯近些年胸中堵着的闷气一扫而空,拥着姜泠月却仍觉飘忽,他竭力挤出笑:“迟来百年的生辰礼,你要怎么补偿我?”

    姜泠月嘴角微动,垂眼道:“我需想想。”

    送走沧祯,她疲惫地跌坐在石凳上。

    沧祯对天庭,对昆仑,对人族的敌意,始终是他们之间迈不过的鸿沟。可解决这些,他们之间当真再无裂痕?

    在一起多年,这已不是第一次产生分歧了。

    妖月宫内一切如旧,只多一个拂钟。众妖照旧年年来庆贺沧祯生辰,只是有些东西到底不同了。比如,白渊等人看姜泠月时躲闪的眼神。

    姜泠月一千岁时,水部迎来新秀萧妙。

    她死于水难,身上却无半分戾气。萧妙的出现,让姜泠月身上担子减轻不少。所以在萧妙飞升百年后,姜泠月将其升为雨仙。雨仙特殊,与雷部也有关联,萧妙一跃成为水部第二人。

    而种了三百多年的神树,终于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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