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节相击,声音传得很快,戚柒戳了戳褚明袖的腰背,抵着他往前走。

    意识回笼,发现戚柒开始与他一起开路,褚明袖看着她纤薄的身体,心中复杂。

    偏偏只有这片斑茅林是秋日的景象,那花序不消一瞬,便被火苗吞噬殆尽,蔓延开来的火势势不可挡,如游龙奔腾一般迅速追着他们而来。

    原本飘荡的白絮被翻涌的气浪推着往更深处去,越来越热,褚明袖已不需再捂着口鼻行进了。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但显然身为灵体的戚柒在这里面更加自如,她成了这后程的开路者,虽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停下来,但现在这情况,他们不往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戚柒觉得褚明袖又占她便宜了,如果不是她开路,褚明袖今日十有八九会被烧死在这里面,而刻意忽略是她自己引着他来到这儿的。

    有人点火害人也就算了,风也来作祟,空腔爆裂声与枝节相击的声音一同传荡开来,褚明袖几乎要站不稳,只得掐了个清心诀,勉强定下自己的心。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戚柒开始怀疑这片斑茅之后是否真的会有水渠存在,照她与褚明袖的脚程,二人至少走了有十几里路远了,堪比她从村外那座山到斑茅林外的距离了。

    烈焰的火舌越舔越近,褚明袖原本沁凉的皮肤都开始有被烧的皲裂的错觉,他们期望着下一刻就能见到所谓的灵渠。

    然而事实却是,光斑在前一刻便已遁入黑暗中再也不见,唯有微亮的火光,透过交错的枝节而来,投射得他们的影子忽长忽短,像怪物一样。

    褚明袖本想掐手决试着去抵挡身后的火,可单纯只是这样,并不够用,若有可能,他还需要他丢失了的那些符箓或是黄纸与朱砂,但那群人只给他留下了他手中这把看似很普通的剑。

    戚柒很是一个容易觉得无聊的人,她行动之余,又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为何要带着褚明袖一起跑,毕竟她的神力再怎么被封,她也依旧只是灵体,不会被凡物所伤。

    说不定褚明袖能在这次危机中死去,就算应了她所愿呢。

    她这样一想,动作便慢了下来,褚明袖像是没发觉,仍旧一板一眼地拨开,劈下,踏平,向前……

    “相公,你会不会死啊?”戚柒明目张胆地停了下来,捡起褚明袖劈下的一根枝干,大概有二指粗,她戳了戳他的肩,与他保持相当的距离,就是担心他突然暴起,要拉着她殉情。

    褚明袖不理睬她,猝不及防又被舞动的叶片划伤了,恰好戚柒手中的那根枝干戳在他的伤口处,压迫得血泌了出来,沾在了尖端。

    戚柒嫌恶地收回手,将尖端往地上碾了碾。

    这回却发现了转机,一路走来的路上,他们未曾注意到铺平的脚下土地是干湿何种状态,而现在她却能清晰地发现,这泥土更加湿润了。

    慌乱的白絮扰乱人的心绪,灼热的气浪熏灼人的身心,他们竟没有发觉这个事实。

    她用枝干碾起一些泥土,戳在褚明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微湿的触感让褚明袖反应过来,或许前方不远就是边界,灵渠似乎已在咫尺之间。

    灵渠村深处的这片斑茅林已然被烧了大半,村民们毫无波澜地看着火龙吞噬掉枯黄与白色花序,火光映天,让黄昏最后时刻的天空熏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除了他们,还有一群小鬼们咯咯直笑,蹲在石碑前,一笔一划模仿着其上的笔触,口中念叨着相同声调的这八个大字,像是被谁□□导过的。

    马连孺躲在所有人身后,他闭上眼睛,不忍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人拍上了他的肩,他身体猛地僵硬,笔直地转过身去看究竟是谁。

    直到见到了他们之中,那个晚他们数年来的,同样是傀儡的男人,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公子。”傀儡应当有的,毫无感情的腔调,从他的喉间传出。

    那个被称为公子的傀儡浑身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微眯着双眼也极易发现他那幽绿的瞳孔,像蛇一样吐露着美丽又危险的气息。

    “主人前两日捕捉到的那只厉鬼又跑了,去找,不要让他坏事。”佘宥吩咐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走去,蛇一般诡异的走姿,让人毛骨悚然。

    “是。”马连孺愣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那喧天的火海,燃烧过后唯余白灰与尚且通红的枝节,他不知道那二人是否还能活着,毕竟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记得好像是三个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哪,为何主人没有要求他们去找,之前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那人好对付,抑或是当下已经死亡了,不过结果都没差。

    他走了,可还有许多人正见证着这难得的狂乱。

    戚柒险些被追上来的火苗燎着了,虽然不会因此受伤,但烫极了的温度让她极为不适。

    褚明袖哪忙活得过来,就算念口诀开路替他省了不少力,那身后的火线也逐渐推移到了二人身后,贴近再贴近,口干舌燥,浑身发痒。

    美人白骨,何必可惜皮囊,戚柒朝脸上擦得黑黑的褚明袖笑了一下,立马钻进更深处的斑茅林。

    褚明袖不为所动,依旧往前赶,在火焰烧着了他的衣摆的那一瞬间,他轰然炸开了前方的道,往前跃了一大步——

    夜风清凉,面前是更为广阔的世界,低矮的绿草在这片空间中繁杂地生长着,一道十五尺宽的水渠横亘在斑茅林与覆盖绿草的斜坡之间。

    戚柒险险地站在水渠的边上,往前望去,斜坡向下,她所在像一只碗的边沿,一阵风就能将她推下去,而她面前更近的水渠早就干涸了。

    褚明袖被浓烟呛了一声,抬头去看,明月高悬,风与星一同缓缓移动,那如绿丝绒的草地难免生起些微的草浪。

    朝她走近,又去看那干涸了的渠底,没有什么特别的,尽是一些枯枝与落叶。

    可在这时,不知哪儿来的一片云遮住了月光,阴影之中,这渠底的水几乎满溢出来,深黑的水并不流动,但是一直翻滚不停,一个孩子正在水里面扑腾,似乎快要脱力了,连呼救都极为细弱。

    出于谨慎,戚柒与褚明袖都没有贸然救人,待他动作渐缓,将要沉下去时,戚柒将手中那支斑茅的枝干递了出去——

    云要开了,枝干猛地被人一拽,她就跌入渠中,褚明袖下意识去拉住她,结果与她一起落下。

    渠水霎时没过头顶,疯狂地灌入他们的嘴里,耳朵里,腥臭的味道刺激得人反呕,戚柒也忍受不住,尝试着浮出水面。

    可在即将穿透粼粼的水面时,又立马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了干涸的渠底,哪有什么要淹死人的水,哪有什么腥臭的味道,她撑着双肘起身,周边是水蚀的白骨与一触即碎的枯枝落叶。

    褚明袖好歹还是个人,他摔得眼冒金星的,强忍着不适起身,被炙烤得将要愈合的伤口,因这一摔又崩开了,道道鲜红的血痕嵌在肌肤上,他仰头不知是为了抬头去看高悬明月,还是为了缓一口气。

    戚柒靠近他,借着月光,看清了他颈部的那颗红痣,妖异般的摄人心魄,逐渐看呆了。

    “云,又来了。”褚明袖将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往身上一擦,攥着戚柒的手腕往前跑去。

    又听见水的声音,带着洗刷河道的磅礴,戚柒鬼使神差的回头,看见了足以吓得人腿软的一幕,水流的前端,是被冲得站立起来的黑色衣袍的傀儡,腐烂的肉身浸在水中,皮肤与筋肉如棉絮似的飘荡,肢体被折成非人能做到的样子,惊悚可怖又恶心。

    她不想与这样的东西接触,特别是泡过这么多尸体的水,那股腥臭的味道又反上胃来,好几次都要被水追上来了,她被褚明袖往前拽去,才躲开了那浊水。

    接二连三地被追逐,戚柒明显感觉到他们在被戏弄,而她又不得不配合着这恶趣味。

    终于,似乎是觉得到时候了,猛地一下子,阴影覆盖了二人全身,双腿还没来得及停止,她腾空了!

    身后的渠水没有跟上来,她与褚明袖却一脚踏空,从断崖似的渠底不断地下落——

    “又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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