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舟扶着南绾出了落月川,见南绾始终迷迷糊糊,行走不稳,他便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夜里很静,有风浅浅拂过,吹在脸上柔柔的,轻轻的,像是羽毛轻触,又或是花香扑面。

    弯月悬在半空,几片纤云隐约遮盖,朦朦胧胧,即明即暗。

    殿外显得昏暗,又静得可怕,身后传来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伴着悠悠风声,尽数传入耳中。

    背上的人一路乖巧,就静静地趴着,未曾一言,可到飞花筑外,这片宁静被打破。

    “阿舟,我们到哪里了?”

    “师傅,在殿外了。”

    “你…你放我下来。”

    李砚舟有些劝说意味“师傅,夜深,还是早些休息。”

    “放我下来。”

    李砚舟只好将南绾稳稳放下,又不放心,一手还是照样扶着她胳膊。

    “不用扶我,我没醉…”

    话才落地,险些一个踉跄。幸而李砚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手臂,才没有摔倒。

    南绾稳了稳身子,向周围打量一番,看见了花台,只顾着往花台走。

    “欸?我的海棠呢?”

    “我新种的海棠,怎么不见了?”

    李砚舟跟在她的身后,准备开口解释“师傅,海棠搬回殿里去了。”

    南绾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阿舟,我种的海棠不见了。”

    少年没有再解释,只是柔声道“没事儿师傅,不见了,阿舟陪你再种。”

    “阿舟,天上怎么这么多星星?”

    李砚舟附和着问“哪里有星星?”

    南绾伸手去指,“这里呀,那里也有,还有那儿…”

    少年顺着南绾指的夜空看,一望无际的天穹,只有一牙弯月高挂,月光洒向地面,万物笼罩在银色的温柔中。

    李砚舟看向南绾的眼睛,嘴角上扬,微微一挑。

    “嗯,好多星星啊。”

    “阿舟,你知道我最喜欢哪颗星星吗?”

    “太白?织女?”

    南绾摇摇头,“不,都不是,我喜欢北辰,它能找到家的方向。”

    少年没回答,或许在这个风和月柔的夜里,二人都泛起回忆的涟漪,似乎思索,似乎盼望…

    “师傅,你还会收徒吗?”

    “春夏秋冬,后山绽放的花千百种,你最喜欢后山哪种花?”

    李砚舟认真思索,当真挑选起来,显得为难“师傅,一朵花有一朵花的姿态,若真要说喜欢,我倒还选不出来,师傅你呢?”

    南绾声音轻和“我喜欢海棠,红海棠。”

    夜深人静,李砚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头掠过。

    “师傅,我记得你最喜山茶。”

    “喜欢,不一样的喜欢。”

    ……

    “废物,都是群废物,找了多少年了,给我找出来个假货。”

    高坐在堂上的人,怒目圆睁,脸上被气得通红,恨不得下一秒就抹了堂下人的脖子。

    “主上,息怒啊,这王先明明就是当年春雨河畔的仙民啊,哪知他的玉佩是假的。”

    堂下人说的有些颤抖,声音低小,胆怯极了。

    身侧站着的黑子女子开口“主上,人家都给你说了,当年那个小孩他身上好像也有玉佩,要不是主上您传消息说东西找着了,吟月一定给你拿回来。”

    女子说得缓慢,声音放得很娇媚。

    “我幸幸苦苦的筹划,到头来,都是假的,功亏一篑!我看你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说完向黑子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只是一笑,霎时,刀锋一转,血流堂下。

    “主上,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月吟一定不负所望。”

    “既然你说那小孩有玉佩,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女子面露遗憾“当年我本欲意杀了那个孩子,夺了东西,可是谁曾想南绾那个多管闲事的,偏要救下他。月吟见主上宝物即到,便收了手,现在想来或许还真是错失良机。”

    “南绾?西南境的人?”

    “是,一个守界仙而已。”

    堂上的人脸色下沉“吟月,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你知那白玉丹青对我的重要性,当年一朝屠戮,为的就是有朝功成。”

    吟月俯下身子,拱手与额齐高,“主上,吟月自然明白,放出去的人已经在探查,相信不日便有结果,主上尽管放心。”

    男人立在堂上,面具掩着半张脸,看不清模样,玄色袍稍敞,露出腰间匕首,手里攥着玉珠链子。

    忽而低头定定看着,“你可在等等,快了快了…”

    ……

    天刚破晓,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雾色弥漫,忽浓忽淡,在空气中旖旎缠绕,露珠在林草间翻滚,闪烁着透彻的光芒。

    南绾从床上起身,扶了扶额头,还是有点晕乎。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走到窗前,推开窗。

    清晨泥土上的青草味道扑面而来,窗外修竹婆娑,花树摇曳。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

    “师傅,你昨夜有些醉,好些了吗?”

    李砚舟手里端着盏木案,案上有只白碗。

    “好多了,谢谢你阿舟。”

    “师傅,好生分,对了,这是绿豆汤,要不要喝点?”

    “好,放在桌上吧。”

    李砚舟就看着南绾把半碗的绿豆汤喝完,碗刚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把身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师傅,给你。”

    入目是绯红的海棠,少年目光灼灼,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下玫瑰上的露水反射着阳光,有些耀眼。

    “海棠?”

    “师傅昨日亲口说喜欢红海棠。”

    南绾下意识想要去反驳,可话到底是没有出口,罢了罢了,原本,她也喜欢海棠的。

    “这已经是徒儿种下的最后一枝了,过了季,都凋谢了。”

    李砚舟从南绾手中拿过红海棠,插到了南绾身前的瓶子里。

    南绾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年,忽而心里泛起涟漪。

    随便说的一句话,他总能记得;收罗起新鲜的玩意儿也总先让她掌掌眼;知道她喜欢山茶,于是就揽过摘花的任务,一送,就是整个花期。

    “师傅,徒儿有件事想说。”

    “阿舟,何事?”

    “徒儿见人界好玩意儿多,风土人情和仙界大不一样,想着再去看看。”

    “去几日?”

    “说不上来,或许十日,或许百日,也或许更久。”

    “阿舟,和师傅一道吧。”

    少年明显有些惊喜,转而一下又平静下来“啊?师傅是去办事吗?”

    “嗯,南台仙君的生前之物,有只墨笛不慎遗落,师傅找了很多年,如今线索指向人界。”

    少年凝思片刻,转而一展笑颜道“师傅放心,一定能找到。”

    药王谷树林茂密,遍地都是绿油油的药田,种得有普通易得的草药,自然也有珍稀名贵之物。

    除了花花草草,还养了各种颜色的兔子,各种奇奇怪怪的蛇,千百种可以入药的引子。

    “喂,喂,放我出去!”

    “听到没有?放我出去!”

    “谁让你们看着我的?”

    “老头儿知道吗?小心抓你们入药!”

    “师兄呢?我要见师兄。”

    ……

    门外的守卫实在忍不了慕荷的聒噪,只得开口解释“仙子,是谷主让我们把你看好,不让你出去的。”

    “嘿,死老头儿,用身体抱恙骗我回药王谷,我没找他算账,他还把我关起来!这这这…简直不可理喻!”

    慕荷说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将面前的门拆了,然后跑出去好好质问一番。

    “谢师兄。”

    “下去吧,我来看看。”

    谢相鹤将门打开,进入后又掩上。

    慕荷闻言,声音柔和起来,清清嗓子,变得稍稍娇气。

    “师兄你来啦,你快给他们说说,让我出去。”

    “慕荷,谷主之令,我无法违背。”

    慕荷有些撒娇“师兄,你对我最好了,你去帮我和老头儿说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弟子,肯定没问题。”

    “慕荷,你当初明明说只是去给南绾仙君送灵草,只需两三日,你待了一月,我们都知道为何。”

    “师兄,你知道啦?”

    谢相鹤声音放低,有点沙哑“你喜欢他?”

    “对啊,砚舟哥哥可不一样,他剑练得可棒了,从我看他的第一眼,我就一直忘不掉。”

    慕荷说得美滋滋,不知不觉嘴角上扬。

    “慕荷,会剑法的不止他一个。”

    “当然不止他一个,但我只喜欢他这一个。”

    谢相鹤沉默不语,眼里的光暗又暗淡许多,慕荷说着说着便背对着他,她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需要什么?”

    慕荷一下回过头,像是被豢养的鸟儿找到出口,眼睛一亮。

    “我需要离开这儿,怎么样师兄?给我想到招儿了?”

    “需要什么直接和门外的守卫说,花烟也还是服侍着你。”

    “啊?你不救我出去?”

    “谷主说的在理,平时对你多加放纵,礼应好好管教。”

    “喂!谢相鹤,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我不就一个月没回来嘛,至于吗?”

    “身为药王谷的人,召则必回,这是规矩,慕荷你说,师父召了你几回?”

    慕荷有些窘迫,她实在是记不得,但的确,有很多次。

    “四次?”

    慕荷说得心里没底。

    “是七次。”

    慕荷不信,转身心里泛着嘀咕,掰着手指头,“一次,两次,三次…谢相鹤,你诓我的吧!”

    等慕荷转过身,屋里便只剩她一人。

    “啊!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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